被皇帝這么問,張商英一陣尷尬。其實他也是來彈劾高方平的。只不過他和張克公心態不同,他只打算說高方平重復投資、在江南造船廠大搞船只的問題。這有點爭寵意味,同時也的確這是高方平不信任匠作監、搞重復投資的抗議。
當然選擇這個時候來說,總體上張商英只想解決問題而不想害小高,所以他提前大朝見三天來對皇帝說,等于于打預防針,不至于冷不丁的、就在大朝見捅出來讓皇帝下不來臺。
而現在,張克公提前扔出了更加尖銳的問題、張叔夜打算瞞報的問題,如此真讓張商英有些流汗了。
“快些說話,告訴朕?”趙佶非常激動。
張商英只得不懷好意的看著張克公道:“此乃戶部機密,我都不知,張公從何處聽說?”
“總之老夫就是有消息。老夫不是刑部,有消息我就可以說。”張克公又開始用這套耍賴了。
聽這老家伙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趙佶也就反應過來,這只是個傳言,估計也嚴重不到什么地方去,于是神經又開始大條了。
然后張商英說道:“官家,臣也聽聞了不少關于高方平的事。那小子自來不招人喜歡是真的,不過對朝廷的忠誠是值得肯定的。關于江州官府欠錢莊錢,確有其事,老夫也有耳聞,但是具體數額是多少,又是否合理,這些有戶部操持,有蔡相公和張叔夜把關,外人不宜過問,否則壞了章法。”
聽張商英這么說,又是蔡京和張叔夜兩個能人把關的,趙佶就又放心了些,轉而以好奇的態度問道:“那張商英你告訴朕,小高他借錢給官府,主要是干了些什么?”
介于張克公彈劾了更嚴重的問題,張商英現在不好意思黑小高了,避重就輕的道:“回官家,主要是開發冶金,研發我大宋的冶煉技術,此外他還建造了水泵樓,乃是我大宋的傳世工程。”
趙佶不太關心冶金什么的,卻好奇的道:“水泵樓是怎么一個形式,快給朕說說。”
張商英就忽悠性的解釋了一下,最后道:“官家,這個項目總體上是大獲成功的,雖然投入很大,但是他高方平,已成功的把麾下的丘陵地帶利用了起來,用那水泵樓,現在的數據是開發出了近二萬畝梯田,聽說那已經成為了江州一大景觀,江州治下又沒有土匪,現在許多的詩人秀才,喜歡去梯田附近寫生游玩呢。”
趙佶便笑道:“果然,朕就知道小高總有新奇創意,內中的道理朕也不懂,總之就是,他憑空把朕的良田變多了是吧?”
張商英道:“可以如此理解。現在看來,兩萬多畝耕地和他的投入,當然不成正比,不過既然開發成功,當可作為傳世工程。有道是新蓋起來的房屋,不可能第一年出租就收回本錢,但確是長久的利益,道理就是如此的。”
聽張商英這么說后,張克公不禁楞了楞,深思了起來,他當然不是個白癡,在笨也能想明白,如果真能年復一年的把耕地變多,那么投資多少都是值得的。這不全是錢的問題。
雖然素知自己的哥哥,以及張商英比較護小高,但張克公倒是也肯定,他們不至于顛倒黑白,看來高方平的所謂水泵樓是真有其事的,良田,是真的多出來了。
如此一來又皆大歡喜了,趙佶說了句“兩位卿家加油,朕看好你們哦”,就帶著鳥溜走了…
“榮德帝姬號造好了嗎?”趙金奴小蘿莉拖著滑板車游蕩到這邊的時候遇到張商英,便停下來問問。
“慢工出細活,帝姬不可急。”張商英念著胡須呵呵笑道。
榮德帝姬道:“此番你不會翻車了吧?”
“額…老夫盡量。”張商英壓力很大的樣子。
“榮德帝姬號厲害,還是鄆城號厲害?”榮德小蘿莉又含著指頭問道。
張商英愕然道:“哪來的鄆城號?”
小蘿莉嘿嘿笑道:“高方平在江州建造的,就是鄆城號。”
“…”張商英也說不好,真的,因為小高以往的作為,無法讓人低估他。
“我娘說了,你沒高方平猥瑣,看來榮德帝姬號注定要被鄆城號打敗。要不把你建造的改叫鄆城號,江州的那艘改算榮德帝姬號行不?”小蘿莉很腹黑的樣子進行試探。
“絕不行。戰艦的番號又涉及皇家名號,乃是陛下親自批準了的。”張商英一聽就來氣了,這么小的一只娃他竟然敢不信任匠作監的實力。
榮德帝姬哇了一聲哭了起來,她不免覺得,此番恐怕和“趙大傻號”一樣,榮德號也要翻車了。
為了不被誤會,她一哭,張商英跑的比兔子還快,一溜煙就消失…
得益于趙佶認為小高現在非常的厲害,非常貼心。于是早就有了傳言,高方平提交中書門下的“江南東路紙幣”事宜,已經獲得了朝廷的批準試運行。
張叔夜提交了紙幣方案之后,趙佶也沒弄懂是怎么回事,便就答應了下來,讓中書門下具體負責監督和試行。意外的在于,蔡京現在的局面似乎真的有些危險,這么大的事,并且是把他以往政策打臉的事,老蔡沒有任何的反彈,便支持了這項紙幣的試行意見,簽字了。
皇帝同意、蔡京簽字之后,紙幣在江南東路試運行就被正式定調。至于具體怎么運行,怎么讓那些財主信任,這些朝廷當然就做甩手掌柜了,這是他高方平的事,否則要他干嘛。
與此同時,張叔夜并不完全放心小高,既然頂著圣旨了,他便責成匠作監、工部、戶部的一些人員組成“工作組”,進駐江州進行監督,并成立了新機構:江南東路紙幣監察局。臨時任命原宣州通判范子夷出任“造幣監察使”進江州和高方平協同工作。官職和幾個江東巨頭平級,不過排位在常維之后,童貫之前。
范子夷和李清照現在仍舊還在江州,因為天冷,老范身體不好,打算等春暖的時候在回宣州去。卻是此番還沒等回去,朝廷的任命文書就來了。
聽李清照說了,范子夷其實不想添亂的,老范寫信給吏部張商英再次申請,想要告老還鄉。說是身體越來越不好,年紀大了,有些累了。卻是也不知道是張商英還是張叔夜的意思,總之吏部回文:告老申請不批,仍需發揮余熱,為皇帝和朝廷效力。
造幣監察使的設立是個新概念,實在是因為朝廷以往的錢引和交子失敗后,對民間的傷害非常大。正是因為此,張叔夜和張商英才不得已喪心病狂的壓榨老范的“老干部余熱”。他們知道老范才是真正不怕高方平、什么也不怕的人。
在以往,江州是有自己的永平監(造錢局)的,那并不是獨立機構而是高方平的下屬機構,只要有銅,高方平就可以命令他們開工造錢。
在以往無需監督那是因為,銅它本身的價值就這么多,這其中所能有的貓膩少,最多可以降低成色,但是成色差到一定的時候,發俸祿差人都不要,拿出去街市上老百姓也嫌棄。所以這其中的可操作余地太少了。
但是紙幣一個不妥當,它就能抽空整個地區,最終讓朝廷和皇帝背鍋,操作不好比蔡京的大十錢大五錢還要喪心病狂。大十錢就算坑爹,好歹算銅的價值還有百分之三十,也就說老百姓不至于一無所有,但是紙幣一但坑爹,老百姓手里的就只是一張紙了,而不是硬通貨銅。
基于這個理由,張叔夜連小高也不完全信任,成立獨立機構,委任了范子夷,就是要嚴厲監督高方平的金銀銅本位,收入多少硬通貨后,才能按照比例發行紙幣。現在江南東路的這個權利捏在范子夷的手里,而不是高方平。
與此同時,匠作監、工部、戶部的工作組在侍衛馬軍司畢世靜所部的護衛下,再臨江州。畢世靜由侍衛馬軍司第七統制官,調任江州駐泊司兵馬總管。兵馬是原系兵馬,不過官職上升了半級。
成立駐泊司,代表江州的建制進一步升級,且朝廷開始重視江州安全。畢竟要采用金銀銅本位支撐紙幣,也就是說江州會有大型的金庫。
既然畢世靜的頭銜是“江州駐泊司兵馬總管”,而不是禁軍第某陣,也不是駐外禁軍的常規番號,加之樞密院和侍衛馬軍司無對此的特別說明,那么也就是說在非常時期,朝廷重新認可了高方平的兵權,畢世靜所部原則上不歸屬帥司節制,而是高方平這個江州知州節制。
當然只是部分放權,理論上高方平若要在江州外使用駐泊司兵馬,超過百人,依舊要童貫這個戰區司令批準。
那個進駐江州的工作組,其中戶部的人其實就是一群中央來的審計屬性的賬房,歸屬范子夷領導。至于匠作監和工部的人,就是技術人員,配合高方平的人負責紙幣的印刷防偽等等技術工作,歸屬高方平領導。
暫時來說,江州新的政治權利構架形勢,就是這樣變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