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義父知難而退,因還未生靈涂炭,你依舊可以保全名節。”方琴想了想又道。
方臘身邊的司行方,猛的握緊刀子想上前襲殺方琴。不過梁紅英提前掐中了節奏,微微踏進了一步,形成了針鋒相對的形勢,也在契機上,基本封死了司行方發動突襲的意圖。
方臘急忙抬手,打住了司行方的行為,考慮片刻嘆息一聲道:“形勢比人強,此番她贏了。不要做無意義的事,這個時候你們上前行動只有三個結果,一,毀了摩尼教。二,我和方琴兩敗俱傷,我方臘成為異教徒。三,高方平漁人得利。”
方七佛和司行方這才渾身冷汗,退了回來。
方琴微微一愣道:“義父是否是在挑撥我和小高相公間的關系?”
方臘淡淡的道:“是否挑撥,你自己判斷,我只是陳訴了一個事實,難道不是?”
方琴想了想點頭道:“興許義父您沒說錯。高方平的確在利用我。最近我也讀了許多書,和許多人交流過,也和小高相公談過許多。我覺得他是一個非常真實的人,他說的東西不是虛幻,而是現實。他從一開始就承認他在利用我,他和我論道,剖析了內中的全部厲害關系,他還說世界之所以在運轉,就是利害。我不曾想到他能把一些東西如此深入淺出的解釋,《韓非子》我自己也偷偷讀,但若不是他的解釋,我未必能完全領悟。他說喜歡東西就去共贏,他利用我,我也利用他,這是利,大家得到了利益后以和為貴,輕易踐踏規則要被群起攻擊,這是害,害怕。我的確害怕他,我害怕太多人流血,我害怕摩尼教毀了。于是形成了我和他之間相互利益,又投鼠忌器的局面。他說這其實也叫唯物。”
方臘遲疑了許久道:“你總歸不是池中之物,時至今日,我當然再也影響不了你,指導不了你,說服不了你。”
“其實從十年前開始,你已經不能影響我。”方琴神色古怪的道:“因為那個時候我發現,但凡你禁止的書籍讀來卻非常有意思。”
“成王敗寇,提你的要求吧?”方臘瞇起眼睛道。
“倘若義父不反對的話,當眾辭去圣教主一職,我認為對摩尼教。對您、對我,對大家都好。”方琴道。
方臘沉思了少頃之后道:“我答應你。”
“教主!”方七佛等人驚呼道。
方臘抬住道:“不要再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發動了這場大水,形勢如此,它也能淹死我等。”
“我等不怕死!”方七佛司行方道。
“然而我怕,我怕身敗名裂。你們沒見方琴的堅決嗎,沒預感到場面嚴峻嗎,現在只要她一句話,我等就是異教徒,以往我等的一切行為都是叛教。”方臘道。
方琴微微躬身道:“太上教主英明。”
方臘微微一笑:“當年我采用這個方式,從師父手里拿過大旗,軟逼迫他退位。方琴啊,你果然是最能模仿的最聰明的一個丫頭,今天,你把當年的形勢原封不動的用在了我身上。”
“謝義父夸獎。”方琴又微微躬身道。
方臘微微點頭,然而又閉著眼睛沉思,看似在醞釀著他的“退位言辭”,實際上方臘在等待的日頭繼續升高,想拖延至時間到達,城內死士的“圣1戰”一但開始,只要場面一亂,就算方琴是“真命圣主”,那時兵荒馬亂的情形下,也就未必有人聽方琴說什么了。
在方臘而言,這是唯一撥亂反正的時候。在哪個起亂的時候,若能快速有效的于城上擊殺方琴,那么方臘認為自己依舊會成為最后贏家。就算擊殺“真命圣主”這個大逆不道的事被一些信徒看清楚了也無所謂。
因為那個時候主導形勢的不在是摩尼教信徒,而是猶如洪流的民意,“打倒官府打倒朱勔有飯吃”,會成為那股洪流的唯一信仰,方臘有把握通過自己安排在民間的人進行引導,與此同時,于暗中清洗掉看破真相的方琴信徒。那時,我方臘仍舊還是領袖,并且是兩浙路的主人,逐漸擴散到東南五路。
思考清楚的時候,睜開眼睛看著燦爛又正在高升的日頭,方臘顯露出了燦爛笑容,開口之際,不說退位言辭,而是道:“方琴啊,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很聰明,但你有個致命弱點是婦人之仁,不夠果斷。你和豬肉平為伍,卻沒學會他賴以生存的核心本領,時間已經到了,圣1戰會開始,恐怕你也未必能左右往后的局面。”
方琴不禁色變,不及做出反應,只見城中的某個方位升起沖天火光,緊跟著聽聞到了很強勢的爆炸聲。
在大宋很少聽聞這樣大的爆炸聲,所以聚集的幾萬民眾被嚇了一跳,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問題,難道傳說中的什么“五雷轟頂”出現了?林靈素那個妖道在施法?
時間的確到了,但出現的標志性事件并非是方臘說的那樣。
內外幾萬人受到影響,慌張情緒在蔓延,的的確確的出現了一些局部騷亂。不過方臘的核心信徒來不及多做什么,韓世忠組織起來的五毛黨卻早就在開展工作了,在民眾間瞎扯犢子“這是旱地見驚雷,預示為開鑼,代表這個冬天不太冷,來年是個大豐收”。
總之各種亂七八糟的說辭都出現在了民眾間,扯什么犢子并不重要,人類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感到害怕的時候,總想聽“明白人”來告知一個答案。
關鍵時刻,就看說答案的人是誰,答案是什么。
如果是說“舊天已死,誅殺以朱勔為代表的官府才有飯吃”,那么混亂就會開始。如果答案是“這個冬天不太冷”,那么有希望總是好的,人們會再觀望一下。
盡管方臘的核心信徒發現不對后,也開始散步造反吃糧的言論,但他們效力較低,說的又是大逆不道掉腦袋的事。所謂先入為主,玩這套高方平是祖宗,高方平的人既然已經先一步展開工作,而城內始終沒有出現標志性事件,城門也未見打開,所以方臘的言論掀開的混亂,處于有限程度。
不過,畢竟城外的人太多又太集中,且已經出現局部小混亂,所以的確在死人。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這些都無法避免。
借助民眾間的混亂,對城頭關注度最低的時候,方臘放手一搏,帶領方七佛司行方等高手開始搏命,撲向了方琴,想短時間撥亂反正。
盡管城內出現的標志性事件不是他所想的那樣。那聲震天雷一般的聲音,代表自己部署的死士估計出事了,真正的圣1戰沒能展開。因為方臘是沒有炸藥的,炸藥只有禁軍有,一定是禁軍找到了秘密據點,喪心病狂的用炸藥攻打了。
形勢已然對方臘非常不利,但是方臘想做皇帝,是個寧可站著死的人。他還是愿意放手一搏,進行最后努力,只要快速有效的擊殺方琴,引發靠近城門處的內部近萬百姓和信徒的混亂,方臘認為自己還有機會,快速帶節奏突破薄弱的城門守軍,開城放餓肚子的人群進城,那就仍然有機會借用洪流,把懦弱不堪的幾千官軍埋葬在蘇州城內。然后帶領暴民們關門打狗,一鍋端了整個蘇州城里的豪門大宅。糧食和錢財就都有了,也形成了“為民做主”的態勢。
城外幾萬人在進行局面的混亂,但總體形勢還沒有大亂。這得看天平朝那邊傾斜,看方臘是否能快速解決方琴,順便突破城門。
守軍?
城頭和城門已經沒有守軍了。
鑒于是腐爛的朱子善帶出來的人守城墻城門,眼見外部出現小混亂,城頭上有高手相互搏殺,這蘇州城的東門城頭陣地上,值守的少量廂軍已經跑光。
劉正夫麾下跟隨而來的八個護衛有些能耐,但是他們迎戰方七佛和司行方兩大高手,開場不小心就被殺死了一人,目下以七對二,仍舊處于下風。
方臘則和梁紅英交手,梁紅英穩占上風,梁姐發現方臘的“乾坤大挪移”也沒有想象中的厲害,但也不是等閑,短時間梁紅英也沒有把握拿下方臘。
至于手無縛雞之力的方琴,只能縮在后方,她聲嘶力竭的的大喊讓大家不要亂冷靜,但她的嗓門是有限的,在幾萬人已經開始騷動的現在,人們沒辦法去關注她說什么…
城內下方的近萬群體,也出現了一些小騷亂。
的確有一些聲音在傳言“舊天已死,擊殺朱勔,造反吃糧”,不過與此同時也有“造反不劃算,朱家人大部分已經被抓,蘇州的未來會越來越好”這樣的言論。
老實說,哪個言論更有說服力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出現了分歧和不同的言論后,會讓大家去對比去權衡一下,或許最終仍舊會有人覺得造反搶劫來的爽快,但是做出這樣重大的決定在沒有形成趨勢的情況下,是需要時間去糾結的。
時間就是生命線,有這個“糾結”的過程,也就導致了盡管城門現在無人值守,卻暫時沒人去開門放人進城。
當然有方臘的核心信徒要去開門放人進城,但是也有人數更多的蘇州人在阻止。原因很簡單,這些人雖然也恨官府也恨朱勔,但是城內的人畢竟不是赤腳的,并不是真的會餓死,事關他們自己的利益,在沒有變的更壞之前,他們暫時不主張放“暴民”進城,因為他們也覺得自己也會被搶。
韓世忠收買了主持地下工作的人、到此總算松了口氣,局面算是勉強控制住了。目下算是暫時的勢均力敵。
不過平衡打破后,天平只要稍微一傾斜,就會開始泄洪,目下只看天平最終朝什么方向傾斜?
有一點可以肯定,若不是已經捕捉到恐怖份子據點,第一時間壓制住了最恐怖的“圣1戰”活動,那么蘇州內現在已經到處殺人放火了,一但混亂開始了,城門也就不可能控制住了。
因為一亂,那些目下正在阻止開城門的百姓就會大難臨頭各自飛,跑回家照顧家人、躲在床下等死,他們一跑,剩下的當然就是“開門黨”,城門自然也就在無防衛之下被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