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高方平有點失望,可惜剛剛這人口吃不輕,說的又快。
否則的話,高方平公審的目的就達到了,一但被大家聽進去,書記官記錄在案,坐實了摩尼教認為教法大于大宋律。高方平就敢先肅清江州的全部摩尼教道場,然后帶著這個案例進京,去把禮部宗教司那群官僚懟的跪地求饒,然后順理成章的,摩尼教自此就會被豬肉平列為反叛組織和邪教。
然而現在那個信徒他不在說話了,看得出來,他是打算殉教的心態了。
這個教徒剛剛看去的地方有兩個怪人,一個是經過喬裝的方琴,她那讓人飆血的身段化成灰高方平也認識,那畢竟是“半果果”狀態下被高方平調查過的。
不過和她在一起的并不是方杰,而是一個禿頭,看似年紀已經不小,雙目炯炯有神,年紀應該在六十上下。
高方平升堂之際,一早就注意到了那個異常的角落,但是方琴的事有些復雜,高方平不想害她,于是裝作沒注意到。
這里有個問題,方琴體態上顯示出非常敬畏那個禿頭。方琴在摩尼教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那人卻不是方臘,所以這只有一種解釋,他就是真正的教主或者說太上教主。曾記得,方琴提及過兩個重要人物:義父,師公。
所以是的,奸詐陰險高方平,早在第一時間就對這些有了判斷,于是沒表現出認識方琴的態度來。
這些,都會是將后來比較復雜的一些籌碼。
目下的公堂,就算沒有形成對摩尼教整體不利的形式,高方平也無所謂,此番公審說出了一些話,也算是對世人的驚醒和引導,對治下官員擺出了江州這一時期的政治態度了。
到此高方平一敲堂木,冷冷道:“其余人有何抗辯?還是愿意不忠不孝,為了并不值得拜的教義,為了你們未必參與的私刑慷慨赴死?”
“它怎么就是不忠不孝了?”另一個狂熱信徒大聲道。
高方平呵呵笑道:“不教而誅并不可取,然而這個問題說起來會很復雜。若是方臘來此,我分分鐘用漢家文化把他狗腦子打出來。但是和你辯論…對于我真有些難度。這樣吧,我從現場挑選個沒念過書的農民,你和他辯這個問題,就于這個場合,看看胡家文化和漢家文化的區別所在。”
這個信徒當即又被警示了,某個禿驢示意他不要上當。不能在這樣的公開場合去辯,肯定輸,如果輸了,自此之后摩尼教義就要一定程度蒙羞,往后就更難傳教了。
方琴的師公是邪教首腦,卻肯定是聰明人。他明白漢家就是靠文字起家的,他們百家爭鳴,諸子百家思想百花齊放,個個是哲學家的時候,胡人是不會說話的野人躲山洞里吃蜘蛛,或者被蜘蛛吃。
這是骨子里存在的東西,提刀干倒是擼得過的,然而打口水戰還是算了。不要中了豬肉平的奸計。當然提刀干也得看什么時期,前朝李唐早期,這些漢人也是戰力爆表的,后來照樣是李唐,剿得外來佛教和摩尼教四處做丘八,那在他們讀書人的記錄中叫“會昌法難”。
“師公”認為:李唐的猥瑣之處也和豬肉平差不多,本來是打擊那群天竺阿三,卻是順手誤傷,老子們波斯教招誰惹誰了,也被一起剿得跳腳,道士們就更加猥瑣了,還配合朝廷在下面到處伸黑手,照樣,道士也主要是收拾阿三教,卻是老子們波斯教再次順便中槍。
好容易跑到江南來潛伏躲避,避開了猥瑣的李唐時期,迎來了允許說話的“大送”。趙匡說了,一切以和為貴,要允許說話,鼓勵說話,啟用讀書人。老趙也不喜歡打戰,還制定了羈縻政策,以安撫主要聚集在西南方的異族和少民,批示要對類似的這些人仁慈,少殺少捕。
到了現在,卻是發展也不怎么順利,摩尼教照樣被江南的道士追著咬,什么林靈素啊這類奸賊最喜歡伸黑手了,而徽宗朝誰也不敢惹道士。好容易等到京城出了個豬肉平,擼妙靈先生張懷素,然而春天并沒有來,媽的豬肉平又和前李唐一樣,來到江南后,摩尼教又要躺槍了。
禿頭一邊自我YY著,非常悲憤,這不是我懂得少,不是我教無能,而是敵人太猥瑣啊。
方琴的神色極其古怪,她眼有神采的看著高方平在公堂嬉笑怒罵,心情很怪,對高方平有種奇怪的視覺。
高方平的再三追問下,涉案二十三人,除了少數頑固分子,都紛紛開始說話了,一把眼淚一把鼻子的說他們并沒有參與火刑,只是站在旁邊,卻是不敢反抗,他們害怕成為第二個被燒的人。
十九人一起這么站出來說了,這不是串供而是異口同聲,而另外打算殉教的四人,什么話也不說,就代表背負了殺人的事實。
到此基本算是塵埃落定,高方平看向如今的代理司政參軍張綿成,是的,這貨如今管民政這塊。
看著他,高方平冷冷道:“張綿成。”
“下官在。”老張走了出來。
“你這次腦子帶來了嗎,還是忘記在家里了?”高方平道。
張綿成一陣尷尬,低聲道:“帶來了。”
“那么你看懂今天這個案子的根源在什么地方了嗎?”高方平問道。
“回明府…看懂了。”張綿成低聲道。
高方平指著他鼻子道:“這就是你治下,私刑泛濫的鍋!放縱成了這一步,剛剛某幾個慷慨赴義的鳥人,竟然想表示教法大于王法!”
張綿成一副死了爹的樣子,哭著臉道:“可是…下官是有原因的。”
高方平一陣泄氣,他這么說也是對的,他是真的被蔡倏壓的郁悶。那并不是他一個人的責任。
然而,高方平在感情上可以理解他,目下眾目睽睽,在政治上卻不能原諒他。此番召集全部官員來聽審,召集百姓觀審,就是一次政治風向,就算是演戲,也必須要做出高方平的一個立場來,讓大家領悟和判斷。
于是只有犧牲張綿成了,高方平便念頭不通達的樣子,拿起堂木當做暗器就扔了過去。
“啊呀!”
老張捂著腦袋就倒地了。
人人自危,各位差人啊押司啊,時靜杰啊,各處來的縣爺們覺得高方平瘋了,然而也覺得,看起來這個問題真是高方平的逆鱗,一但管不好真會捅簍子的。高方平固然奔放流氓,但是他此番不顧影響的在眾目睽睽之下毆打朝廷命官,這么明顯的政治信號,在這個問題上他高方平真不是請客吃飯的。
大家都明白了,然而趙鼎表示不服,便跳出來拉仇恨了。
趙鼎一臉黑線的指著高方平道:“你,你…這是公堂,公審,你高方平…”
高方平一陣頭疼,然而這個棒槌正是我小高弄來的不是。
“你要跳出來拉仇恨是吧?你是不是不想混了?在眾目睽睽之下你叫我什么?”高方平摸著下巴道。
趙鼎楞了楞,這才發現了錯誤,他也對此有些不好意思,這真的是個錯誤。
“沒有上下尊卑。”
高方平演戲到底了,走下來一掌把趙鼎官帽都打掉了,責備道:“你跳什么跳,你還逆天以為你是大法官了啊,敢在我公堂上咆哮,侮辱上官,來啊。”
“在。”一個差人唯唯諾諾的走出來。
“把這個棒槌拖去小黑屋吊起來,讓他冷靜冷靜,否則他總以為他是老大。”高方平又給趙鼎腦殼一掌道:“全部都給我放明白些,這里我說了算,在這里只有我可以咆哮,而你們都不能。”
又被后腦勺一掌,趙鼎暴怒了,卻是馬上就被拖著下去了。
差人真的害怕趙老大走慢了,被大魔王給害死在這里。
一邊被拖走,趙鼎照樣咆哮道:“豬肉平你少猖狂,你這是公報私仇對我打擊報復,曾經在京師我幾次抓你沒逮到,現在犯你手里,你竟然在公堂毆打麾下命官,還不是一個,毆打官員已經成為了你的標志,我一定要告狀。”
奧…那個棒槌一定會被大魔王弄死在路上的,祝福他好運吧。時靜杰這么想著,其實他當時在京作為一個學生,也受夠了這個白癡的迫害了,要不是有個吏部尚書作為爺爺,估計已經被趙鼎害死在小黑屋里了。
公堂上的眾人已經沒有話說了。原來是世仇啊,媽的這個趙鼎也夠狠的,他居然在京師抓捕大魔王,所以此番不算冤枉。最冤枉的是張綿成,中槍被抬下去了。
也不知道張綿成和趙鼎被襲擊的案子,吏部會不會受理?不過大概率是不會了,媽的豬肉平在天子廟口干掉五千人,鄭居中也還被關著,然而刑部和吏部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現在都沒來惹豬肉平。
大家在心里覺得,江州沒救了,趕走了蔡倏來了個更狠的。蔡倏是二言堂的話,高方平就是只手遮天。難怪皇帝的寵臣童貫那個奸賊現在還躲著,不敢來上任。誰他娘的敢來和大魔王共事啊。他毆打迫害官員的前科已經很多了,然而這小子能耐大,居然一次都沒有在吏部留下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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