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亮兩眼一亮,聽陛下言中之意,似乎打算將呂宋當做新羅一樣的親王封地?
如果真是那樣,自己開發呂宋有功,或許可以運作一番成為其封地之親王府長史,親王之下、萬人之上,孤懸海外、大權在握,似乎也挺不錯。
反正他是不大愿意回到長安了,房俊一日不倒,他回來就不會有一天好日子過…
“陛下放心微臣定然竭盡全力、死而后己!”張亮將此番前往呂宋視為仕途生涯的又一個起點,所以這般表忠心還真有幾分真心實意在其中,他現在誰都指望不上,只能指望好好治理呂宋多多給陛下搞 錢,然后成為陛下的腹心。
有了陛下的袒護,日后才能穩穩當當的居于朝堂之上。李承乾道:“朕知你心思,不過還是要叮囑一句切莫急功近利,去呂宋之后應當輕徭薄賦、用心治理,不要為了短期之利益而損害大唐之聲威,朕非是那等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也并不在乎蠻夷對朕是褒是貶,但大唐需要一個‘寬容博愛、禮儀之邦’的形象去引領世人,使天下各國皆臣服于大唐羽翼之下,獲取利益的途徑有很多,最不可取的便是橫征暴斂、燒殺擄掠,那時野蠻胡人之下作手段,大唐所不為也。”大唐需要輸入全世界的利益來夯實根基、維系霸權,但攫取利益所需要的手段絕不僅僅是強大的軍隊,使大唐的文化傳播于世界、讓世人沐浴于大唐的光輝 之中進而融合為一,這才是真正的霸權。
燒殺擄掠、巧取豪奪固然能夠稱霸一時,卻難以為繼,那并不是大唐這樣偉大的國家要做的事。
就像房俊的理念那樣,大唐要始終站在岸上劇中調和、引領各國,而不是親自下場、巧取豪奪。
張亮忙道:“陛下放心,微臣知道帝國戰略在于建設而非破壞,定不折損陛下威名。”李承乾笑道:“不過也無需縮手縮腳,該出手的時候還是要果斷出手,胡人皆茹毛飲血、罔顧人倫之輩,畏威而不懷德,很多時候火槍橫刀才能讓他們明白咱們大唐的道理。”譬如之前兵部對于大食國滲透之后所得出的描述,哈里發一手拿著經文一手持劍四處擴張,懾服于其威勢之下便一起念經、建立統一信仰,不肯臣服者就用 長劍將其消滅。
雖然不贊同這般野蠻的做法,但道理確是對的,有些時候那些蠻胡野人是聽不懂道理的,不過當你拿劍放在他的脖子上,他就什么道理都聽得明白了…
但大唐不需要那么做。大唐擁有當世最傳承久遠、璀璨光輝的文化,有遠超世界一半的財富,有舉世無敵的強大軍隊,大唐要的不僅僅是臣服,而是融合,讓漢家的文化澤被蒼生 ,讓寰宇之內的蠻胡皆學會“仁義禮智信”,讓所有的學堂在清晨的曦光之中都在誦讀“學而時習之”,這才是大唐要去追求的成就。
殺人、掠奪、侵占,大唐不屑為之。
秋風漸涼,田里的谷子、麥子、水稻都搶收完畢,一捆捆、一垛垛整齊的碼放在打谷場,李勣穿著一套常服、戴著幞頭,腰間綴著美玉,負手而行緩緩踱步,看著兩側堆滿的糧食滿是歡喜。他是個比較保守的人,對當下涌入大唐的財富感到不安,認為那些東西再值錢卻并不能吃,并沒有什么大用。他經歷過隋末動蕩的年代,在那些戰亂歲月里 什么金銀錢帛都是虛妄,再多的錢也買不到糧食,不知多少富戶守著堆積如山的金銀錢帛卻活生生餓死…
糧食才是一切的根基所系。甚至于對待海外輸入的稻米也不屑一顧,認為那只能解一時之困,總要自家的地里種出莊稼、結出麥穗、稻米,那才能真真正正遠離饑餓,不不至于食不果腹、易子相食…梁建方亦步亦趨的跟在李勣身后,神情有些迷惑,弄不明白這位軍方第一人為何看待麥穗、稻米的眼神比見到平康坊最當紅的歌姬還要更為炙熱,心里有話 卻不敢打擾李勣的悠然自得,急的直搓手。
“有什么話就說吧,你這夯貨就別學旁人圓滑世故那一套了。”
李勣似笑非笑的看著梁建方,這說句話能噎死人的夯貨跟在他身邊陪著笑恭順無比,就差在臉上寫下“有事相求”幾個大字了。
“嘿嘿,還是英公直爽!”
“有話快說說完滾蛋,咋地,是想留下陪我打谷子還是磨麥子啊?”一聽打谷子、磨麥子,梁建方咽了口唾沫,他雖然五大三粗體魄雄健看上去是個好莊稼把式,可當年就是不愿在家鄉務農這才加入起義軍,血火戰陣之上廝 殺出一番功勛如今又養尊處優許多年,再讓他撿起少年時最不愿干的活計,實在是頭疼…
不敢再扭扭捏捏,干脆問道:“聽聞張亮即將趕赴海外擔任呂宋總督?”
李勣瞥了他一眼:“是有這么回事。”
梁建方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那個啥,右金吾衛大將軍的職位不知朝廷打算如何處置?”
“呵呵,心思不少,惦記上這個職位了?”梁建方正色道:“我這人性子愚鈍、腦子拙笨,沒那么多的心思,陛下讓我什么什么我就干什么,不羨慕旁人。可既然右金吾衛大將軍出缺,以我的戰功、資歷,謀求一下這個十六衛大將軍的職務不算出格吧?當然,英公能為我在陛下面前說句話就好,最終陛下如何取舍權衡,我都接受。”他也是貞觀勛臣,只不過戰功略遜、資歷較淺,但也是相對當年那些追隨太宗皇帝南征北戰、爭奪皇位的從龍之臣而言,現如今軍中比戰功、比資歷已經沒 幾個人比得過他。
按理說是完全有資格競逐十六衛大將軍之職位的,只不過他在陛下面前說不上話,陛下也想不起有他這么個人,只能懇求李勣這樣的大佬在陛下面前舉薦。
他實在太想進步了…
“居然學會鉆營了?這可不是你梁建方硬漢的作風。”“硬漢有什么用?戰場上的硬漢所向披靡令敵人聞風喪膽,但是官場上的硬漢卻人憎狗厭舉步維艱。再說末將這也不是鉆營,也學不會,否則何至于戰功赫赫卻蹉跎至今?”李勣點點頭,又搖搖頭:“但你想要擔任這個右金吾衛大將軍卻不是個好主意,張亮在右金吾衛過的什么日子你沒看見還沒聽說么?那是房俊的地盤,上上下下都是房俊的人,就算陛下答允,你去了右金吾衛也沒什么好下場。”梁建方瞪眼道:“英公侮辱人,末將再是不堪又豈是張亮那等幸進之輩能比的?只要抓住官印,右金吾衛上下誰敢不聽話就軍法處置,看是他們的脖子硬還是 老子的橫刀硬!”
“你可快點閉嘴吧!”李勣一個頭兩個大:“就你這種夯貨若是當真進了右金吾衛,不出兩天就得鬧出人命,你敢動房俊的人,你信不信他就敢半夜埋伏在路邊拿火槍把你轟成蜂窩 ?一把年紀了動輒喊打喊殺,這點出息!”
“那英公你說怎么辦?”“右金吾衛是房俊的低頭,你若真想謀求這個職位,可否嘗試去找房俊說一說?那人雖然有時候是個棒槌,但是對你這種純粹的軍人還是很欣賞的,也有容人 之量說不定欣然接納。”
“不去!”梁建方腦袋晃得撥浪鼓一樣,連聲道:“來求英公您可以,打罵隨意,我也不丟人,可他房俊算個球啊,吊毛還未長齊呢讓我去他面前低三下四、委曲求全?
那我寧肯不干這個大將軍!”李勣氣道:“你這人怎地就不知變通呢?再者說人家房俊現在是太子少傅、上柱國,官職、勛階比你高了不知多少級,功勛也遠遠在你之上,更有陛下的寵信 ,就因為比你年青幾歲就不肯在他面前低頭?那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比你年青的陛下?”
“隨你怎么說,去求房俊肯定不行。”
“誰讓你去求了?我教你幾句話,到時候你去見他就照我教的說,成就成不成就拉倒。”
“不去。”
“我…可去你的娘咧!”
李勣氣得瞪眼揪胡子罵臟話,面對這個油鹽不進的夯貨實在沒轍。
被罵了也不惱,梁建方晃晃腦袋,反正就是不肯去找房俊,也不走,就等著李勣給他把這事兒辦了。
狗皮膏藥似的。
李勣沒法子,想了想,將遠處的管事叫了過來,吩咐道:“我要去衛公府上拜訪,你去準備幾樣禮品。”
“喏。”梁建方摸不著頭腦:“衛公雖然威望絕倫,可現在畢竟致仕在家、含飴弄孫,雖然仍舊不時前往軍機處參贊軍務,可對于俗務早已一概不理,況且他也未必替 我向房俊說話啊。”
到了李靖現在這個層次,人情自然有用,但他梁建方卻不配李靖的人情,甚至就連李勣也不配。李勣沒好氣道:“你只管跟我前去便是!娘咧,你求我辦事空著兩手就來了,我替你求別人辦事還得自掏錢包準備禮品,你也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