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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金蟬脫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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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武衛兵卒看著橫刀立馬半步不讓的梁建方,皆面面相覷,滿臉懵然。

  梁建方雖然右衛將軍,距離十六衛大將軍僅僅一步之遙,但軍中名聲卻不顯,畢竟是尉遲恭提攜起來的部下,輩分距離貞觀勛臣差了一輩,又深諳明哲保身的隱忍之道,平素不顯山不露水,再尉遲恭、程咬金這些悍將、勛臣面前執禮甚恭,卻不料此刻居然敢擋住左武衛退路,狠狠的將程咬金的面子摔在地上。

  了不得啊…

  左武衛兵卒雖然驕縱,但也不是蠢貨,見到梁建方的神情以及其身后數錢輕騎兵嚴陣以待的風紀,頗有一言不合便大開殺戒的架勢,自然不敢貿然沖開一條去路,只能待在原地,派人向程咬金報訊,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漆黑的夜幕之下,越來越多的左武衛兵卒成建制的從前方撤下,卻被堵在此地,有些人足夠冷靜,等待程咬金的命令,有些人卻毛躁驕狂,不斷在人群之中叫囂,使得堆集于此的退兵逐漸心浮氣躁,盯著的梁建方的目光也漸漸不善,氣氛換換躁動起來。

  梁建方手里握著橫刀,看似兇神惡煞殺氣騰騰,實則兜鍪里汗都出來了,以程咬金的脾氣,自己但凡敢將面前這些兵卒殺掉一個,都絕不會與自己善罷甘休,而一旦被這個輩分大、功勛高、又及其護短的“混世魔王”纏上,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他現在軍令在身,退是肯定不能退的,但萬一這些平素驕縱跋扈慣了的兵卒沖上來,自己該怎么辦?

  眼看著越來越多的左武衛兵卒撤退至此,使得氣氛愈發暴躁,不少兵卒甚至一臉桀驁的握著兵刃緩緩向前走,梁建方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憤怒。

  娘咧!

  老子雖然平素低調,可說到底也是十六衛當中僅次于大將軍的人物,當年更是跟隨太宗皇帝南征北戰的功勛,你們這些蝦兵蟹將也敢不將老子放在眼里生出沖撞之心?

  可理智還是死死壓制著他不能擅動,但若是任由氣氛堆積下去,一旦爆發出來,必然是一場殺戮…

  他身后的親兵、部曲也感受到了越來越凝重的氣氛,騎兵緩緩前壓,兵種優勢所帶來的壓迫感如山一般威懾著面前的左武衛兵卒,終于將左武衛兵卒向前的腳步逼得停止下來。

  但雙方之間的氣氛已經劍拔弩張,隨時隨地都能因為某一個人一個無意的舉止而徹底引爆。

  一陣馬蹄聲由東至西在黑暗之中傳來,雙方人馬卻充耳不聞,巋然不動、虎視眈眈,唯恐自己這邊稍稍走神便遭致對方驟然襲擊。

  程處默策馬由遠至近抵達兩軍中間,馬上便覺察到雙方的緊張氣氛,先是沖著己方左武衛兵卒一揮手,罵道:“都瘋了不成?梁將軍乃是自己人,誰敢無禮,老子宰了他!”

  震懾住己方兵馬,又調轉馬頭,目光陰沉的策馬向前來到梁建方面前丈許處,不滿道:“敵軍趁夜偷襲,我軍損失慘重,現在大帥還在前方與強敵浴血奮戰力爭拖延時間,給麾下兒郎爭取一線逃脫之機,將軍橫刀立馬阻截于此,不許我左武衛潰兵向后撤退重整旗鼓,難道是要眼睜睜看著大帥在戰場上流干血拼掉命卻也不能拯救這些跟隨他征戰多年的兒郎嗎?”

  他這么一說,左武衛兵卒愈發泛起同仇敵愾之心,只覺得眼前這梁建方非但不是同一陣營的袍澤,反而是想要害大家于死地的奸賊,尤其是聽到程處默言及自家大帥正浴血奮戰為大家斷后,卻很有可那白白犧牲性命…一個個眼珠子都紅了。

  梁建方一看不好,趕緊大聲道:“放屁!老子乃是奉命而行,汝等面對叛賊不戰而潰,將皇命、軍令置于何地?虧得你們也是南征北戰驍勇無畏的軍中精銳,卻任由叛軍向長安城下突進,你們對得起誰?”

  程處默冷笑道:“霸水防線二十萬大軍由南至北枕戈待旦,叛軍卻偏偏挑選戰力最為強橫的左武衛鎮守之處予以突襲,這其中難道就沒有詭異之處?現在叛軍發了瘋一般勐攻我左武衛陣地,非但沒有一支友軍前來增援,反倒派人阻截左武衛退路,使得全軍不能避敵鋒芒重整旗鼓,怎么,就算現在我率領這些袍澤繼續撤退,你當真敢殺人不成?來來來,你梁建方若是個長卵的,就先那我程處默開刀!”

  言辭極為激烈,口口聲聲“拿我開刀”,卻半步都不上前…

  但左武衛的士氣卻被他徹底激起,千余步卒虎視眈眈的齊齊前壓,氣勢與騎兵的威勢有所抵消。

  梁建方橫刀立馬瞇著眼睛看著面前康慨激昂的程處默,又抬頭看看東邊黑漆漆的山林、土原、田野,心里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自程處默出現之后,東邊便再無退兵向此地匯集…

  難道戰場那邊勝負已分?

  仔細想想,不大可能。

  尉遲恭的意圖乃是鑿開霸水防線為接踵而至的晉王大軍掃清前往長安的通道,不達目的,豈肯罷休?而程咬金明明白白的欲保存實力,絕對不愿與尉遲恭血戰一場死傷枕籍。

  既然尉遲恭不得不功,程咬金一味避讓,那么撤退便是必然,可數萬軍隊去了哪里?

  心念電轉,梁建方緩緩將手中橫刀高舉,刀尖指天,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程處默,沉聲道:“本將受軍令在身,誰敢在本將面前繼續后退,殺無赦!你敢以身試法不成?左右聽令,陣列向前,但又阻擋,當場斬殺!”

  從軍征戰二十載,從一介小卒逐漸成長為一方將領,戰功赫赫地位尊崇,早已養成殺伐果斷的氣勢,此刻居然覺得局勢不大對勁,自然不會繼續與程處默糾纏。

  軍令在身,就算是當場斬殺程處默會與程咬金結成死仇,此刻卻也顧不得了。

  “喏!”

  身后校尉兵卒齊聲應諾,同時催動戰馬,三千輕騎猶如烏云一般在黑夜之中緩緩前壓,上萬馬蹄一起踩踏地面,轟然之下連腳下的地面都微微震顫。

  兩軍迅速接近,劍拔弩張,隨時都能接戰。

  程處默在馬背上挺立如松,面對梁建方的輕騎部隊巋然不動、面不改色,麾下兵卒欽佩之余,也紛紛振奮精神,打算陪同程處默死戰一場。

  騎兵又能如何?

  右衛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就算有兵種上的優勢,但身經百戰的左武衛將士卻渾然不懼。

  眼看著梁建方胯下的戰馬已經接近程處默,大戰一觸即發,程處默忽然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一勒韁繩,向左避開,口中笑道:“梁將軍火器也忒大了些,在下不過多說兩句,怎地就擺出一副拼命的架勢?你既然有軍令在身,吾等自然不敢阻撓,只不過咱們這些殘兵敗將也無力反身回去與叛軍作戰,暫且向南退卻,收攏殘兵之后重整旗鼓再戰,如何?”

  他這一動,身后千余左武衛兵卒皆隨著他向南移動,潮水一般將道路讓開,一路隨著程處默向南邊的樊川跑去。

  緊張的氣氛驟然一松,右衛的輕騎們齊齊松了口氣,但梁建方一雙濃眉卻愈發蹙緊,猜測自己的擔憂大抵要成為事實,可既然軍令在身,他又不敢擅自撤兵,只能眼睜睜看著程處默領著千余潰兵一路跑得不見蹤影…

  深吸一口氣,正要下令嚴密注意左右動靜,前方忽然再次有急促的馬蹄聲響,須臾來到面前,卻是自家的斥候。

  斥候甚至沒有下馬,來到梁建方面前,大聲道:“啟稟將軍,請速速結陣,右候衛已經殺過來了!”

  梁建方大吃一驚,忙問道:“左武衛何在?”

  斥候急聲道:“盧國公臨陣脫逃,已經率領左武衛向南往樊川方向逃遁,臨行之時派遣軍中斥候將吾等纏住,不能及時向您回稟,吾等好不容易脫身,右候衛已經在一里地之外!”

  其實無需這斥候回稟,梁建方已經隱隱聽到東邊黑暗之中傳來的戰馬奔騰之聲…

  即便梁建方素來自詡城府深沉、涵養有加、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忍不住在馬背上破口大罵一聲:“娘咧!老賊不當人子!”

  事情很明顯,程咬金故意派遣程處默將自己纏住,不讓自己知曉前方戰況,然后這老賊居然在戰場之上使了一出“金蟬脫殼”之計,全軍撤離戰場向南遁逃,使得右候衛無所阻擋,直接沖著自己來了…

  也不奇怪尉遲恭為何配合程咬金,程咬金要保存實力不愿與尉遲恭血戰,尉遲恭又豈會愿意與兵力一倍于自己、且戰力絲毫不落下風的左武衛死戰?

  既然左武衛退避三舍,尉遲恭直撲長安的道路上便少了一個勁敵,正是求之不得,自然愿意配合程咬金。

  但想到自己這三千輕騎將要面臨右候衛兩萬大軍的正面沖擊,梁建方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大罵一句之后,當即下令:“斥候分出兩路,一路即刻向北召集本部步卒前來增援,一路快馬趕到春明門外求見衛公,懇請支援!余者隨我接敵,死戰不退!”

  不是他有多么勇勐,面對數倍于己之強敵依舊如山似岳砥柱中流,而是軍令在身,不敢違逆。

  軍令命他阻截左武衛向后撤退,真正的目的在于防止叛軍直接殺到長安城下,現在左武衛已經向南逃遁,若是他此刻避讓叛軍,叛軍面前一馬平川無所阻擋,可以向北經過鴻固原、鳳棲原直奔長安城東南的啟夏門下。

  到那個時候,程咬金固然罪責難逃,他梁建方更是罪責深重。

  程咬金就是算準了他梁建方不敢跑,這才先跑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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