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仁師高舉橫刀,大喝一聲“沖上去!”
率軍剿滅了駐守鄠縣的一支門閥私軍,剛剛返回大營便被房俊委以重任,率部截斷“沃野鎮私軍”的退路,這令孫仁師豪氣萬丈、信心倍增。此等艱巨、重要之任務能夠交付于他,足見房俊對他的重視與信任。
右屯衛人才濟濟,能夠于一眾精兵悍將之中脫穎而出,孫仁師怎能不興奮?
當然,這份信任與重視絕不會是無限度的,當任務背在肩上,就需要用十倍的努力卻完成,對房俊予以回報。
所以此刻雖然落后宇文隴一步,未能先行占據城墻西北角的高地,但孫仁師并不慌張,一馬當先率軍沖上立足未穩的宇文隴。
宇文隴剛剛搶占這處高地,尚未喘一口氣,右屯衛騎兵便銜尾而至,戰斗瞬間爆發。
由高地之下發動仰攻的右屯衛騎兵毫無懼色,沖鋒之時將腰間系著的震天雷解下,雙腳踩著馬鐙騰空雙手,吹燃火折子點燃震天雷,腰桿用力,奮力投擲出去。
轟轟轟!
數十枚震天雷落在“沃野鎮私軍”陣中,硝煙彌漫轟鳴如雷,戰馬受驚長嘶亂竄,原本便未能扎緊的防御陣型愈發混亂。宇文隴連連呼喝“列陣,擋住他們!”
前邊的兵卒勉力控制胯下坐騎,尚未來得及查看被震天雷飛濺的彈片炸傷的袍澤,右屯衛騎兵已經沖到近前。
兩軍撞在一處,慘呼、喝罵、馬嘶,戰場上一片混亂,墜馬者絡繹不絕,鮮血噴濺死傷枕籍,沒有一絲一毫的緩沖,一上來便是你死我亡的決戰。“沃野鎮私軍”想要給身后的步卒撤退爭取更多的時間,右屯衛騎兵則想盡快擊潰敵軍占據這處高地,將數萬關隴軍隊的退路死死堵住,所以雙方都紅著眼奮力沖殺,絕對不留半點余地!
宇文家世代為“沃野鎮”軍主,這支代北諸郡最為剽悍的部落組成軍隊,世世代代為宇文家私軍。但是如今的“沃野鎮”早已是昨日黃花、榮耀不再,往昔剽悍無敵的騎兵也在日漸奢靡的生活中銷蝕了精氣神,淪為門閥豪奴,只能欺榨平民,對上右屯衛的精銳主力,即便占據了地利也沒有半點優勢。
眼瞅著右屯衛騎兵勢不可擋的沖到高地上,己方剛剛結成的陣列被沖得支離破碎,宇文隴目眥欲裂,揮舞著橫刀大叫“沖上去,將他們殺退,不然所有人都得死!”
他想要奮起余威身先士卒,但身邊的親兵卻死死將他攔住,有人拽住他的馬韁,有人扯著他的衣袍,苦勸道“將軍,事不可為,何必枉死?”
“咱們感激撤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回去收拾殘局,大可卷土重來!”
宇文隴滿面血紅,怒憤填膺,揮刀向拽住他馬韁的親兵砍去,口中大罵“哪有什么殘局?哪有什么卷土重來?今日若戰敗,宇文家百年積攢之家底都將折損在吾手中,待到將來,吾又有何顏面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
那兵卒被他一刀劈中肩膀,卻依舊不松手,哭道“將軍豈能這般執拗?再不退,必死無疑啊!”
宇文隴紅著眼睛又是一刀劈下“今日力戰而死,尚能存有一絲尊嚴,若狼狽而逃,必成天下笑柄!汝等皆乃吾之腹心,今日若愿隨我戰死,便站在吾之身側;吾想逃出生天,便快快離去,休要聒噪!”
那親兵見他這一刀毫不猶豫,趕緊松開手,拖著一條受傷的肩膀,大聲道“吾愿隨將軍死戰!”
“愿隨將軍死戰!”
左右親兵紛紛重整陣列,將宇文隴護在中間,非但不逃,反而逆勢而上殺入戰團。
孫仁師遠遠的便見到這一支陣型嚴整、裝備相對精良的部隊,雖然未有旗幟表明身份,但也知道必然是敵軍主要人物,說不定就是宇文隴本人。見到對方已經脫離戰場,之后卻又殺了回來,心中大喜,躍馬揚刀大喝一聲“隨吾擒殺敵酋,建功立業!”
身后精銳騎兵當即策馬疾馳,緊隨在他身后,一柄利刃一般插入戰場,殺出一條血路,直取宇文隴。
宇文隴正率軍力戰,也遠遠的觀察到一支騎兵在戰場之中快速向自己奔襲而來,他怡然不懼,非但不退不躲,反而率領麾下親兵迎面殺去。
亂軍之中,只要能夠斬殺敵軍主將,即便右屯衛騎兵更為強悍也勢必軍心大亂、士氣崩潰,或許就是反敗為勝的好機會。
這想法自然沒錯,可惜孫仁師也是這么想的…
兩支主力騎兵橫插半個高地,將戰場一分為二,狠狠的撞在一處。只不過接戰之前,孫仁師松開韁繩腳踩馬鐙,將背后背著的一桿火槍取下,扣動扳機擊打火石,完成發射。
雖然加入右屯衛時間不長,但孫仁師對于火槍非常感興趣,仔細鉆研射術之下,發現自己居然很有天賦,射擊精度比那些經歷長久訓練的火槍兵都高,所以便討了一桿火槍隨身攜帶。
“砰!”
孫仁師瞄著對面人群中的宇文隴開了一槍,然后丟掉火槍重新抽刀在手,直直撞入對方陣中。
他這一槍只不過是興之所至,本沒有什么希望能夠擊中目標,畢竟這火槍精度很差,尤其是馬背之上射擊缺乏穩定性,鬼知道鉛彈會飛到那里。
可偏偏這一槍鬼使神差的精確度極高,鉛彈出膛之后劃出一條近乎于筆直的直線,正中宇文隴左肩。策馬沖鋒之中的宇文隴熱血賁張,似乎又重回到年青之時漠北策馬、奮勇殺敵的歲月,老驥伏櫪尚能一戰!
然而下一刻,便只覺得自己好似被一柄無形的大錘狠狠的在肩膀砸了一下,身體頓時失去平衡,一頭從馬背上栽倒下去,嚇得左右親兵急忙勒住韁繩操控戰馬閃避,差一點將墜馬的宇文隴踩成肉醬…
“保護將軍!”
親兵們亂成一團,紛紛下馬解救宇文隴。
孫仁師已經率領右屯衛騎兵殺入陣中,橫刀有如雪片,馬槊好似毒龍,進退之間相互協同、彼此幫助,無論單兵素質亦或是戰陣配合,右屯衛都要優于“沃野鎮私軍”,再加上宇文隴中彈墜馬使其生亂,立即吃了大虧。
右屯衛騎兵在孫仁師率領之下狠狠充入對方陣中,速度不減橫沖直撞,將敵軍殺得紛紛避讓,而后馬不停蹄一路突襲,沒一會兒的功夫便殺透敵陣。然后孫仁師掉轉馬頭,又殺了回來。
天底下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被鑿穿陣列之后依舊保持戰力,“沃野鎮私軍”更不行,所以當孫仁師率軍鑿穿敵陣,殺了一個來回之后,“沃野鎮私軍”徹底崩潰。
幾個親兵將宇文隴抬起放在馬背上,試圖帶著他突圍逃走,可孫仁師老早就頂上了宇文隴,豈能任由他逃脫?率領麾下騎兵圍攻上去,沒一會兒的功夫便殺得這些親兵器械投降,也將宇文隴給俘虜。
抬頭看一眼四散奔逃的“沃野鎮騎兵”,再低頭看看眼前面如金紙、閉目昏迷的宇文隴,孫仁師志得意滿,下令道“將宇文隴送往大營,請大帥發落,余者隨吾堅守此地,截斷關隴軍隊之退路!”
“喏!”
有校尉上前將宇文隴綁縛雙手之后放在馬鞍上,然后策騎沿著城墻根一路向東返回大營。
其余人等則在孫仁師指揮之下排列陣勢,穩穩居于高地之上,前方昏暗的夜幕之中,已經有潰散的關隴軍隊出現,毫無章法漫山遍野的潰逃,試圖逃脫身后吐蕃胡騎的追殺。
等到了這撤回開遠門的必經之處,卻發現道路已經被右屯衛騎兵堵死,主將宇文隴率領的騎兵蹤影不見…最后一絲希望破滅,數以萬計的關隴軍隊茫然無措,有的器械蹲在地上等著右屯衛前來俘虜,有的干脆趁著夜色向著四面八方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