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公主垂下螓首,聲音又穩又甜:“那就先謝謝姑姑呢。”
長樂公主看著這丫頭演戲就心塞,催促道:“時間不早了,姑姑還要去覲見太子,兕子你且回去收拾一番,然后便陪同姑姑出宮。”
“哦。”
晉陽公主乖巧應下,然后與丹陽公主一同出門,丹陽公主自去太子居所覲見太子,晉陽公主則回去住處收拾一下行裝。待到與丹陽公主分開,邁著端莊優雅步伐往回走的晉陽殿下忍不住攥緊粉拳小幅度的揮舞一下,秀美的臉上綻放出一朵燦爛的笑容。
李承乾處置完公務,已然是申時末,大臣們退走干凈,這才伸了一個懶腰,讓內侍沏了茶水,備了糕點,召見丹陽公主。
丹陽公主入內,兩人見禮,李承乾溫言笑道:“今日事務多了一些,累姑姑久等,還要勿怪。”
丹陽公主跪坐在他對面,腰背挺得筆直,柔聲道:“殿下說的哪里話?自然是國事為重,如今局勢板蕩、危機處處,全憑殿下力挽狂瀾,維系帝國正朔,與之相比,我這點小事算得了什么呢?”
李承乾請她飲茶,笑著說道:“姑姑也不必太過見外,之前是孤疏忽,未能及時將姑姑從城內接出,想必城中混亂受了不少驚嚇,幸虧武安郡公心系姑姑,托人入宮拜托,孤才想起此事。武安郡公隨父皇出征遼東,沖鋒陷陣之余尚能念及家中妻子,也算是有情有義,著實不錯。”
誰都知道丹陽公主看不上薛萬徹,導致夫妻之間的關系甚為緊張,所以即便是太子也會抓住時機多說薛萬徹的好話,多多撮合。
丹陽公主頷首稱是,看不出喜歡還是什么,神情較為平淡,而后向李承乾言及晉陽公主會隨同她一起前往右屯衛暫住。
李承乾兩條眉毛登時蹙起…
你自去右屯衛暫住便是,兕子去作甚?
有關于兕子對房俊的好感,他朦朦朧朧還是能夠察覺出來一些,以往雖然憂心,但并不在意,因為自有父皇去操心這些事。但如今父皇已經不在,他這個大哥自然就得操起老父親的心,好好的一朵花兒,不能讓豬給禍禍了…
即便房俊與長樂不清不楚,但對于房俊的人品,李承乾還是有一些信心的,認為房俊不會喪心病狂的對兕子下手。可他身為男人,自然明白男人所謂的堅持在女人的溫柔面前就好似窗戶紙一般一捅就破,不堪一擊。
一旦兕子有所主動,任何一個男人怕是都難以抗拒,那小丫頭年歲不大,卻已經有了傾國傾城之顏色…
可是當著丹陽公主的面,這些話卻不好明說。
只得說道:“出去透透氣也好,你們兩個在一起,也好有一些照應。”
心里卻打定主意,過個三兩日,便以兕子身子單薄為由,派人去將她給接回來…
丹陽公主以為李承乾猜出她拉著晉陽公主一起的目的,粉面微紅,垂下螓首,細聲細氣道:“我一個婦道人家,有兕子陪在身邊,閑話也能少一些。”
李承乾愣了一下,這才恍然,原來丹陽公主拉上兕子,是為了防止一些閑言碎語,甚至還有借助兕子抵御有可能遭受的來自于房俊的騷擾或者侵犯…
但是姑姑誒,拿兕子來當擋箭牌,您是不是想多了?!
房俊那廝對兕子固然時分喜愛、寵溺非常,可兕子對房俊孺慕有加、千依百順,你能指望她去幫你擋著房俊?呵呵,只要房俊想,那丫頭甚至能在房俊欺負你的時候幫著房俊看門望風…
這話不好說,只能隱晦提醒道:“高陽時常念叨不能入宮與姑姑、姊妹們親近,你們都是大唐公主,相互之間更要相親相愛,這回正好多與高陽聚一聚。那丫頭是個有主意的,有什么事姑姑也多問一問她,有些事,她能做得了房俊的主。”
丹陽公主若有所思,細心記下。
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施禮告辭。
等到她從太子居所出來,便見到晉陽公主已經換了一身白色繡著滾邊的箭袖胡服,嬌小玲瓏的身姿端坐在一匹通體烏黑、神駿異常的戰馬,一頭發髻也已經拆散,扎成一束馬尾,整個人精神抖擻、興致盎然。
晉陽公主見到丹陽公主出來,策馬向前走了幾步,胯下戰馬四肢修長、步履輕盈,公主笑靨如花,揚了揚手里精美的馬鞭,聲音嬌脆:“這是姐夫送給我的阿拉伯馬,據說是那邊哈里發御騎的血統,漂亮吧?”
丹陽公主有點懵。
隋唐時期的女子絕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弱女流,似平陽昭公主那般的女中豪杰乃是所有女子追捧崇拜的偶像,當年更有一支“娘子軍”隨同平陽昭公主征戰沙場。
但兕子自幼多病,一貫予以的印象都是嬌嬌弱弱、我見猶憐,如今陡然這般英姿颯颯的策馬而立,令丹陽公主一時間難以接受。
她趕緊說道:“馬上危險,你趕緊下來隨姑姑坐車前往。”
這位小公主不僅伸手陛下寵愛,平輩的太子、魏王、晉王乃至于駙馬房俊更是寵溺非常,若是隨同自己前往右屯衛的時候不慎墜馬…后果簡直不肯設想。
晉陽公主興致勃勃,哪里聽她勸?
勒著韁繩調轉馬頭,嬌聲道:“不用,我且先行一步,姑姑隨后跟來!”
而后嬌叱一聲,一揚馬鞭,神駿非常的戰馬便希律律一聲揚起四蹄,向著玄武門方向奔去。
丹陽公主唯恐她出意外,嚇得連連叫道:“快快快,跟上去!”
車馬轔轔,向著玄武門滾滾而去。
張士貴早已接到通知,候在城關之下,遠遠見到一騎飛馳而來,到得近前那戰馬長嘶一聲前蹄揚起而后立定,下意識贊了一聲:“好馬!”
然后才見到馬背之上英姿颯颯的晉陽公主,趕緊上前見禮,不吝夸獎之言:“老臣見過殿下…殿下英姿不凡,頗有當年平陽昭公主之風采,若陛下此際得見,當感欣慰。”
言及此處,心中不禁一陣悲怮。
似他這等掌管玄武門、宿衛宮禁的重臣,早已從種種蛛絲馬跡猜測李二陛下或許已然殯天。多年君臣,相處得宜,卻不料一場東征便再無相見,心神激動之間,差一點潸然淚下…
晉陽公主柳眉一挑,喜道:“當真?虢國公您可別誑我!”
她素來以平陽公主為偶像,此刻聽人說她有平陽公主的風采,自然喜不自禁。
張士貴收斂心神,笑道:“老臣豈敢欺騙殿下?想當年老臣隨同陛下征戰,亦曾見過平陽昭公主抵定長安、傲視關中的風姿,年歲也就比殿下現在打了那么一點兒,卻真真是女中豪杰、巾幗不讓須眉。”
一老一少相談甚歡之時,丹陽公主終于抵達。
見到晉陽公主好端端的與張士貴聊天,這才放下心,微嗔道:“兕子你莫要胡鬧,想嚇死姑姑不成?出城之后老老實實待在我旁邊,否則咱們立即回去!”
“哦。”
晉陽公主笑嘻嘻的答允下來,等到城門洞開,車隊魚貫而出,果然乖巧的策騎在丹陽公主車邊亦步亦趨,不再恣意馳騁。
只不過丹陽公主卻從車窗里看得分明,自從出城之后,這丫頭臉上的笑容便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住,好似籠中的雀兒終于脫離樊籠,振翅飛翔于云霄之中那般愜意灑脫。
想到這丫頭自幼病疾纏身,連出門一步都被勒令禁止,心中憐惜更甚…
然而等到車隊抵達玄武門大營附近,她才意識到晉陽公主為何這般心懷舒暢。
這哪里是出來做客?
分明就是回家啊!
靠近右屯衛大營,來來往往的巡邏兵卒分外密集,時不時有斥候上前詢問、查看,丹陽公主愈發發現自己雖然與晉陽公主通行,但是右屯衛兵卒對待兩者之態度卻有著極為顯著之區別…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