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怒火中燒,他就想不明白了,這房二莫非是他李家上輩子的冤孽?
自己的幾個兒子,除了李恪好一點之外,其余沾邊的都沒好事,就像天生對頭一樣。
其實對于魏王李泰的所作所為,李二陛下不可能毫無覺察,也不可能聽之任之。但是他始終認為,這一切不過都是年少輕狂,待到年歲漸長,必然會穩重下來。
畢竟,當一個好皇帝,私德絕對沒有能力重要。
嗯,起碼李二陛下是這么認為的,就像他自己一樣…
若只是簡單的沖突,李二陛下絕對不至于發這么大的火,但是房俊今天做的事實在是太過分了。李二陛下幾乎可以想見,日后他若是提出由魏王李泰取代太子之位,那些反對派必然會哪今天這首賣炭翁說事兒。
最重要的是,這極有可能成為魏王李泰畢生的污點,搞不好都會寫進史書里頭!
作為一個自詡為護犢子的父親,李二陛下能不生氣么?
心里憋著火氣,一腳一腳的接著踹。
房俊護著頭臉,任由李二陛下的大腳丫子往身上招呼,也不敢反抗啊…
看李二陛下怒發沖冠的樣子,房俊也猜到大概是因為早晨那首賣炭翁惹的事兒。當時他也想到了這后果,所以并不太意外,把人家兒子黑成那樣了,還不許人家發發火?
可是忍了一陣,發現李二陛下一點停腳的意思都沒有,房俊就忍不住了。
當然,反抗那是萬萬不能的,那又沒有活膩歪…
不過他有殺手锏啊!
趁著李二陛下喘氣的當口,房俊趕緊從懷里掏出那封密折,高高舉起,大聲說道:“陛下息怒,微臣有密折奉上,事關漢東王劉黑闥…”
李二陛下心里的火氣還沒發出來呢,正要提腳繼續踹,卻被房俊這一聲大叫驚得心頭一顫,趕緊收了腳,訝然問道:“你說什么?”
房俊吁了口氣,說道:“此乃微臣同青州折沖府程處玄共同呈上的奏折,具體事由,均已詳細記錄,請陛下過目!”
李二陛下一言不發,劈手拿過密折,撕掉臘封,展開來仔仔細細的閱讀。
房俊揉了揉被踹得生疼的肩膀,心里暗呼好險,幸好這封密折白天的時候給忘記了,不然這個時候就沒有擋箭牌抵擋李二陛下的怒火了,這位看上去可是真的怒了…
好半晌,李二陛下才將這份奏折看完,盯著眼前的房俊,臉上的神色一會兒欣喜、一會兒憤怒、一會兒贊賞、一會兒釋然…精彩極了。
心情也是無比糾結。
原因很簡單,他不知道應該用什么眼光來看房俊了…
也不知道怎么弄出一首賣炭翁,將自己最看重的兒子的名聲全毀了,自己恨不得踹死他;但是畢竟有獻玻璃的功勞,自己還真就不能卸磨殺驢,何況也得照顧房玄齡的心情…
可這還不算,一轉眼的功夫,這混蛋又拿出一份密折,居然說漢東王劉黑闥的余孽被他給剿滅了?
這可是實打實的大功!
或許在世人眼中,影響力不如玻璃那么直觀、那么轟動,但是在李二陛下心里,這可是去了他一塊心病!
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記著,在那個三十六路反王肆虐、七十二路煙塵并舉、神州板蕩、四夷交侵的動蕩年代,“李氏將興、劉氏當王”的讖言如何流傳天下!
即便王世充坐擁洛陽、兵強馬壯,但是李氏從未將其視為真正的對手,李氏的目光,一直都駐留在劉黑闥的身上!
在這個年代,千萬不能低估所謂的“讖言”對于民間、對于軍心的影響力,那是一種對于命運的妥協、對于天地的敬畏!
所以當李建成于館陶、毛州打敗劉黑闥的戰報傳至長安的時候,父皇李淵在宮殿里歡喜得手舞足蹈,笑言“天下盡在吾李氏手中矣”!
所以,哪怕他李世民南征北戰戰陣無數,打下了大半個大唐的疆土,在父皇眼里,依然比不得李建成!
所以,聽聞劉黑闥的余孽伏誅,等于扒掉了李二陛下心頭的一根刺!
眼下,李二陛下對于房俊,那是又愛又恨,打不得罵不得!
這前前后后的功勞,實在是太大了!
李二陛下真心無奈了。
不打了?
這小子毀了李泰的名聲,讓李二陛下心頭惡心的要死,不打不足以出氣!
繼續打?
這小子前后立下兩個天大的功勞,賞賜都賞賜不過來呢,還怎么打?
屋子里詭異的陷入一陣寂靜。
李二陛下手里捏著密折,微微比起眼睛,腦子里思考著怎么處理房俊。
房俊單膝跪在地上,也不敢抬頭,心驚膽跳的等待李二大帝的裁決,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好半晌,李二陛下方才長長的吐出口氣。
“汝既已受爵,豈可身無官職,終日游蕩無所事事?還不知要闖出多大的簍子!朕給你一個侍郎之位,上元之后,便去上任吧!記住,多看多學,少給老子惹事!”
最后這一句,李二陛下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處置房俊是不行了,他這個皇帝還沒有昏庸到隨心所欲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的程度。可是一首賣炭翁造成的影響實在是太壞了,他還得琢磨怎么去消除這首詩對于李泰的負面影響。
“諾!陛下若是無其他吩咐,微臣…告辭了?”房俊偷瞄這李二陛下難看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道。
房俊也不知道侍郎是個什么官兒,按著自己這個侯爵的爵位來說,想來必是不低的,反正他也沒想什么權傾朝野還是怎么的,趕緊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離開面前這頭雖是可能爆發的霸王龍才是當務之急…
李二陛下攥了攥拳頭,咬著后槽牙:“趕緊給老子滾蛋!”
“諾!”
房俊如蒙大赦,干脆利落的應了一聲,站起身,弓著腰,撒腿就跑…
“砰”
身后的屋子里傳出一聲悶響,估計是李二陛下又踹翻了一張案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