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閉目凝思,想的卻不是如何出題。
而是更深層次的問題。
能夠以平民出身,不到三十歲就混到副縣級官員,房俊的政治智慧絕非等閑。雖然唐朝跟后世的政治體制、社會結構完全不同,但為官之道卻是萬變不離其中。
再結合自己所知的歷史,自然不難猜出這班人的真正意圖。
這群人站在李恪的背后,同李泰明爭暗斗、寸步不讓,同時扇陰風點鬼火,成功將太子李承乾廢黜。之后,又完美的令李二陛下舍棄立李泰為儲的念頭,在最關鍵的時刻舍棄李恪,將李治推上位。
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無他,利益爾。
李泰囂張跋扈不假,但其本身極為聰慧,且身后的支持者多是江南氏族以及一部分關隴世家;李恪本人更是英果明睿,帳下多是朝中的前隋舊部。這兩人無論是誰最后上位,褚遂良、長孫無忌等人都不可能得到太大的利益,因為他們不是李恪或者李泰最堅定的支持者。
李治則完全不同。
李承乾式微,李泰風頭正勁,李恪雄心勃勃,沒有人把目光放在李治身上。
一番運作之后,“漁翁得利”的李治最終上位,他們就是從龍之功。而且李治年幼,顯然更好擺布。
這樣才能利益最大化。
事實上,歷史也的確便是如此演變。
李治登基之后,褚遂良、長孫無忌、許敬宗這些人各個顯赫一時,權傾天下,俱為宰相。
只是后來出了武則天這個變數,才讓他們的結局顯得悲慘了一些…
但是依然得承認,這班人推出李恪打頭陣,卻讓李治暗中得利的計策,確實高明。
很顯然,無論是李恪,還是他的支持者比如岑氏兄弟,都未能察覺褚遂良、許敬宗之流的真正意圖。
所以,才會有今日岑文叔邀請自己赴宴之事,這是想要把自己正是拉入李恪的陣營,跟“盟友”許敬宗、褚遂良的長子見見面。
而褚彥甫或許真的對高陽公主傾慕已久,但更大可能依然是想要打擊他房俊,或者知難而退,或者干脆倒向他們一邊,因故才會由褚彥甫出面挑釁房俊,許敬宗在一邊敲邊鼓。
房俊不由得看看一旁的小正太李治,心想不知這熊孩子此時是已經跟褚遂良、許敬宗等人結成統一陣線、定下這“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策略,還是尚被他的舅舅蒙在鼓里?
不過看到李治對于褚彥甫的不爽,以及對許敬宗的厭惡,恐怕還是后者的可能更大一些。
自己需要現在就徹底倒向李治這邊嗎?
房俊覺得沒必要。
一來距離李治登基還早得很,再者自己并不需要在政治立場上站隊。
在情感上站隊,是一種更高明的手段。
只要李治覺得自己親近,那么不管朝中形勢如何變化,自己終究會立于不敗之地。
褚遂良、許敬宗、長孫無忌等人雖然得到自己想到得到的東西,但是也引起了李治的忌憚。借由“廢后之爭”,李治最終將褚遂良和長孫無忌一同打倒在地,許敬宗即便得以善終,也是投閑置散,再不重用。
因為這些人結合在一起的勢力實在太強大,強大到即便是帝王都感到威脅,那么結局便只能有兩個:或者把皇帝廢了再換一個,或者這些人萬劫不復…
結局以及不用去猜,房俊知道得很清楚。
所以很容易做出選擇:跟李治保持親密的關系,卻絕不跟這幫官油子攪在一處!
同李治保持親密,并不是房俊想要什么高官厚祿,只是求一個安穩,他可不想到時候被當做某個親王的黨羽而被李治清洗掉,這小正太看似仁厚道德、人畜無害,實則絕對腹黑,武則天如此強勢,卻也在李治有生之年不敢太過火,歷史早已證明這一點。
那么自己現在怎么做就很清楚了。
李治不是不爽褚彥甫、厭惡許敬宗嗎?
狠狠的打擊這兩人,給晉王殿下出氣就好了!
想到此處,房俊說道:“某要出題了,褚兄可要留神細聽。”
褚彥甫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說道:“請!”
自己自幼學習九數,更曾向九數大家李淳風請教過,會被你這個棒槌難住?
簡直笑話!
房俊見褚彥甫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便知道這人估計在數學方面的造詣怕是果真不淺。不過那又怎樣?你再是逆天,能懂得一千多年后的數學題?
不過話說回來,若是用什么哥德巴赫猜想之類的經典難題難住這家伙,未免有些勝之不武。
略微一想,說道:“一百饅頭一百僧,大僧三個更無爭,小僧三人分一個,大小和尚得幾丁?請口述解題過程。”
褚彥甫傻眼了。
他對于九數確實很有研究,也很有天分,冥思苦想了半天,大致得出結果,但房俊這道題最坑人的地方并不是這道題有多難,而是需要口述解題過程。
這是一道房俊以前從網絡上看過的數學題,很簡單。
當然,這個所謂的簡單,是在你懂得一元二次方程的基礎上。天元術在元朝才正式提出,唐朝人哪里有這個理論基礎?或許可以解得出來,但需要高超的數學技巧、復雜的推導和大量的文字說明,口述?
呵呵…
許敬宗的學識自是不再褚彥甫之下,或許對于九數的造詣有所不如,但見識絕對不少。一見褚彥甫的神情,就知道他答不出來,嘆口氣,說道:“不知二郎可否將答案告知?”
房俊嘿嘿一笑:“世叔這是怕某自己都不知答案,胡亂出題難為人?”
被點破心思,許敬宗也不尷尬,笑道:“非也非也,某也是好學之人,見到如此精彩的問題,自是急欲解惑,還望賢侄不吝賜教。”
房俊知道自己若是不能說出答題過程,怕是這個大奸賊不肯認輸,便說道:“假設大僧的數量為未知數X…(答案請自行百度,本文不湊字數了,這題大家都會算吧?呵呵)”
褚彥甫目瞪口呆,聽得一頭霧水,可見到房俊滔滔不絕的解說答題過程,雖然不明白,但是覺得很厲害的樣子…
不明覺厲啊…
怎么辦,聽不懂啊,難道承認自己確實不懂?
褚彥甫偷眼看了看人比花俏的高陽公主,咬了咬牙,說道:“褚某甘拜下風,二郎如此解說,某汝醍醐灌頂一般,受教了!這一題是某輸了,請出下一題!”
房俊聽得一愣,這你就懂了?這小子很有天賦啊,難不成自己還能催生出一個大唐的數學家?
不過認輸就好,想了想,又出一題:“假令圓城一所,不知周徑,四面開門,門外縱橫各有十字大道。其西北十字道頭定為乾地,其東北十字道頭定為艮地,其東南十字道頭定為巽地,其西南十字道頭定為坤地。問:甲乙二人俱在乾地,乙東行三百二十步而立,甲南行六百步望見乙,問徑幾里?”
這是元代數學著作測圓海鏡里的一道題,很著名。
這道題比剛才那個和尚分饅頭的問題更為復雜,褚彥甫一臉懵逼,如何能答?
房俊所出答案,褚彥甫依然不明覺厲…
“有一位婦女在河邊洗碗,過路人問她為什么洗這么多碗?她回答說:家中來了很多客人,他們每兩人合用一只飯碗,每三人合用一只湯碗,每四人合用一只菜碗,共用了碗65只。問客人幾許?”
房俊再出一題。
褚彥甫覺得整個人生都不好了…
自己一向自負才思敏捷,學識不下于當世大儒,可為什么房俊這些題自己居然一道都不會?
以前看過幾本算經典籍,便覺得天地萬書盡在胸臆之間,看來是坐井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