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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章 剖白心跡

  太子妃一愣,頷首道:“確實如此,只不過長樂殿下一口回絕…”

  李承乾斷然道:“別管她,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能容她任性?你且將人選仔細挑選,改日孤進宮面見父皇,極力促成婚事。老大不小了,焉能這般拖下去?”

  太子妃應了一聲,心里卻難免狐疑。

  關于房俊與長樂之間的緋聞,她自然有所耳聞,以往太子礙于房俊的交情,每每關于長樂的婚事都避之不問,今日為何忽然提及此事,卻態度如此堅決?

  剛才分明見到他與房俊相談很是投契,且兩人在正堂嘀嘀咕咕一個下午,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絕對不像是談崩了冒出火氣的模樣,怎地一轉眼卻又關心起長樂的婚事?

  而且神情之間好似對某人甚為不滿…

  卻也不敢多問。

  前些時日自己多嘴跟房俊說了一些話兒,談及儲位之爭,心里頭是藏了心思的,結果一貫對自己疼愛寵溺的太子一反常態,狠狠的將斥責一番,令她猶有余悸,知道有些關于房俊的事情自己絕對不能過問。

  整個大唐都知道房俊對于太子的重要性,一旦太子能夠保住儲君之位甚至一朝登基,她這個太子妃算得上是最重要的得利者,這等情況下,她豈敢再去摻和?

  臨近年關,似房俊這等權貴勛戚越發忙碌起來,整日里宴請不斷卻又不可推卻,只能一場接著一場的赴宴,好在他酒量雄渾龍精虎猛,也沒有幾個人敢摁著他灌酒,所以這一場一場輪下來,倒也未曾感到吃不消。

  他倒也并未有覺得膩煩,中華文化向來如此,講究的便是一個人情世故,越是身居高位,就越是不能曲高和寡,無論市井里坊亦或是仕途廟堂,都自有一個圈子,需要用心去經營維系。

  人情世故不是簡單的圓滑處世,不是假意的虛偽逢迎,不是單純地屈服于現實,而是真正懂得生活的意義,經營一個和諧的社會圈子。

  人是群居動物,不可能脫離社會,只能主動融入其中,要將人情世故處置的云淡風輕才是成功者的彰顯,若將其視之為累贅、羈絆,從而厭棄之、憤懣之,那就出問題了。

  當然,親朋故舊一個接著一個的應酬過去,難免會感到疲累,偶爾尋一處僻靜之所在,一盞香茗閑適半天,最是逍遙不過。

  終南山脈起昆侖,尾銜嵩岳,鐘靈毓秀,宏麗瑰奇,作都邑之南屏,為雍梁之巨障。其中盤行目遠,深嚴邃谷不可探究,自當年老子身披五彩云衣,騎青牛西游入秦,此地便被視為天下道林張本之地。

  其間溝壑密布、山嶺縱橫,每到冬日,滿山林木樹葉落盡,被皚皚白雪所覆蓋,云霧繚繞清凈澄澈,恍若仙境。

  山嶺盤旋圍繞之谷底,有溫泉自巖縫之中汩汩而出,熱氣遇冷凝結,霧氣蒸騰。

  坐在精舍之中,開窗遠眺隔絕了獵獵北風的起伏山嶺,手中一杯滾燙香茶,淺淺的呷上一口,感受著空山靈韻遺世獨立,一切塵囂浮躁盡皆背著皚皚白雪清冷空氣一掃而空。

  “怪不得那么多的賢者大能選擇隱居于此,這山嶺峰巒溪流泉水之間匯聚天下靈氣,坐看云生云滅,感受花開花謝,嘆命運之無常,念天地之久遠,的確可以令人滌蕩心脾、去污凈垢,無限接近于天道。”

  房俊斜倚在窗前,四周山嶺盤繞隔絕了寒風,谷中固然白雪皚皚,更有一眼溫泉汩汩流淌,并不感到寒冷,間或喝下一盞熱茶,反而令人有一種融于自然的歡場愜意。

  當然,也或許是面前尚且坐著一位絕代佳人,秀色可餐之下,心曠神怡…

  長樂公主素手斟茶,秀眸閃閃,聞言詫異道:“越國公也懂天道?”

  房俊呷了一口茶水,抗議道:“此間靈氣氤氳、風光秀麗,只你我二人對坐飲茶,自當敞開心扉坦誠以待,何以稱呼‘國公’這般見外?小可不才,卻也自忖與殿下相識已久、肝膽相照,不妨叫一聲二郎更顯親近。”

  長樂公主想想自己稱呼一聲“二郎”那般曖昧,又聽他說什么“敞開心扉”,頓時白玉也似的俏臉泛起良多紅云,輕聲啐道:“誰與你肝膽相照了,無恥之徒。”

  “嘿!”

  房俊放下茶杯,故作忿然道:“這么就不算?當初就在這終南山上,殿下為賊人所擄,在下不及生死舍身相救,說一句兩肋插刀不為過吧?前些時日在江南,在下身陷險地,多虧殿下孤身入敵營求援,亦可贊一句義薄云天!咱們生死與共過,歷險患難過,難道還當不得‘肝膽相照’這四字?”

  長樂公主抿抿嘴,橫了房俊千嬌百媚的一眼,垂首斟茶,白皙纖細的脖頸和晶瑩剔透的耳垂都紅透了。

  當年自己被長孫沖所擄,得虧房俊拼死搭救,最后落入積滿了落葉的溝壑之中,這廝手腳不老實占了自己老大的便宜;前些時日在江南,這廝雨夜遭遇刺殺躲進自己的閨房,更是登堂入室坦誠相見。

  尤其是那一夜相互之間剖白心跡,使得兩人之間隔閡盡去,卻也更加令生性端莊的她感到羞澀窘迫,不知所措。

  身為皇室嫡長女的她,從小就接受了最正統的教育,女子三從四德,笑不露齒、行不擺裙,最是端莊賢淑,如今與房俊互生愛慕之心,這份羞恥感足以令她崩潰。

  今日若非房俊追上門,她是萬萬不敢與他私下里相見的。

  定了定心神,用手指攏了一下鬢角的發絲,低眉垂眼不敢與房俊灼灼的目光對視,輕聲道:“你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房俊看著她用細白如玉的手指將茶盞推到自己面前,坐直身體,問道:“聽太子殿下說,最近又有人給殿下提親?”

  長樂公主拈起茶杯湊在菱唇上,輕輕的呷了一口,嗯了一聲。

  房俊又問:“殿下也老大不小了,正如太子殿下所言,總不能青燈古佛獨孤終老吧?縱然殿下身份尊貴生活無虞,卻總要有子女承歡膝下,否則將來年老體衰,卻依舊孤苦一人,豈非太過凄涼。”

  長樂公主頓了頓,將茶杯放在面前茶幾上,抬起眼眸看了房俊一眼,又扭頭看向窗外的雪景:“你到底什么意思?”

  房俊悶聲不語。

  他還能有什么意思?兩人之間的身份注定了只能成為一個死結,無論從人情法理任何一個角度去看,都不可能有什么結果。

  最好的結果,自然是相忘于江湖。

  可每一個男人都有強烈的占有欲,若是就這般放手,又覺得虧得慌…

  一時間,精舍之中靜謐無聲,兩人目光相觸,卻又旋即分開。

  唯有火爐上的水壺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一團團白氣從壺嘴噴出,彌漫在房舍之中。

  長樂公主雪白的纖手將水壺提起,滾燙的沸水注入茶壺之中。

  水氣氤氳,茶香馥郁。

  良久,目光飄向窗外的長樂公主才悠然一嘆,輕聲道:“人得認命,作為父皇政治上聯姻的價碼,我嫁入長孫家,曾經飽受委屈卻也不曾心懷怨懟。既然是父皇的女兒,享受著時間最尊貴的榮華,自然也要有所付出,結果命中注定即便付出再多,卻也不能挽回想要維系的東西。如今事已至此,對于姻緣早就嗟嘆恐懼,只想著一生一世青燈古佛,安安靜靜了此一生,卻不想又遇到了你…命運弄人,便是如此。”

  轉過頭來,與房俊四目相對,看著面前這張雖然算不得俊美卻英氣勃勃充滿陽光的臉孔,忽而一笑,有若百合綻放,柔聲道:“命有天定,姻緣有數,又何必非要落得一個結果呢?順其自然,卻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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