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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心有成見

  但凡私鑄錢幣,必然是心懷不臣、意欲謀朝篡位。

  高家乃是皇親國戚,高士廉更是李二陛下能夠逆而篡位的肱骨之臣,這等從龍之功,足以保得高氏一族與國同休、世代興旺,李二陛下實在是想不出高履行為何要參與鑄幣一案?

  難道是想要證明自己一代更比一代強,老爹高士廉當年領受從龍之功,他高履行也要照葫蘆畫瓢再來一次?

  李二陛下著實想不出來高履行牽涉進鑄幣案的理由。

  于是,理所當然的認為這可能是長孫無忌無辜攀扯,意欲借以打擊高士廉。

  這就過分了…

  當年長孫晟病故,隋煬帝雖然準予其爵位由年幼的長孫無忌承繼,且賞賜頗豐,但長孫無忌卻遭受長孫晟原配所生之長子長孫安業的排擠,被逐出家門,不得不投靠舅父高士廉,方才安穩下來,在高士廉撫養之下,與妹妹一同長大成人。

  故而,暫且不論高士廉于大唐成立之時立下的赫赫功勛,單單撫育之恩,便足以令長孫無忌一生一世來償報。

  文德皇后臨死之前,還曾拜托他往后照拂高氏一門,若無大錯,則從輕處罰…

  如今長孫無忌非但不報撫育之恩,反而要趁勢打擊高家,意欲將高家的利益巧取豪奪,這是人能干出的事兒么?

  利益是門閥永恒的追求,任何時候都得將利益擺在首位,哪怕犧牲性命亦要維護家族的利益,這一點李二陛下是贊同的,因為他自己便出身門閥,深明此乃門閥之所以存世并世代強盛的根基。

  然而若是眼中唯有利益,所有的禮義廉恥恩情孝道盡皆拋在腦后,這等人卻是令人極為不齒的。

  君子坦蕩蕩。

  如何能夠做到坦蕩蕩?自然是心底無私、寬厚仁愛,若是連撫育之恩尚且置之于腦后,則人與禽獸何異?

  晉公子重耳出亡至楚,楚成王禮遇重耳,重耳允下“退避三舍”之諾言,后重耳返國執政,晉楚城濮之戰,晉軍果“退三舍以辟之”,以全當年楚成王禮遇之情義。

  國家之間尚且如此,何況人乎?

  李二陛下心中慍怒,面沉似水,淡然道:“申國公于國有功,為帝國操勞半生,如今致仕雖然歸鄉,帝國卻決不可忘記其貢獻。高履行性情莽撞,思慮不周,難免被他人所利用,輔機你要仔細甄別,勿要冤枉了無辜之人,更勿要因為與高履行是親戚,便心有顧忌,擔心被旁人誤會偏袒于他。”

  長孫無忌有些懵,我何嘗因為因為與高履行的親戚關系,便不敢將他從案件之中摘出去了?

  高履行與丘行恭時常私下會面,多次發出不滿當今國策之言,甚至對于太子亦是多有詆毀,尤有甚者,其在終南山的一處礦場便是與丘行恭聯名開設,長孫無忌懷疑其中便是鑄幣之作坊,唯恐派兵詳查之后確定與高履行有關,進而將整個高家攀扯進去,這才一直未曾嚴查。

  怎地到了陛下這里,卻變成自己太過公事公辦、不肯對高履行網開一面而有所不滿?

  您記掛著當年高士廉的扶保之功,難道我就忘了高士廉的撫育之恩?

  心里琢磨著,長孫無忌口中說道:“陛下所言甚是,申國公的恩情,老臣不敢一日或忘,只不過…好教陛下知曉,前日芙蓉園賞荷之后,申國公便前往英國公的府邸會晤,所談為何,老臣不得而知,但其后英國公便簽署了高履行的調令,準許其辭去民部侍郎之職,轉而調往恒州擔任刺史,吏部已然備注允準,一應手續盡皆齊備,已如昨日動身趕往恒州赴任。”

  “嗯?”

  李二陛下劍眉一挑,頓時一愣。

  趕往恒州…赴任?

  他仔細看了看長孫無忌的神情,長孫無忌露出一個苦笑,點了點頭,意思是陛下您猜的沒錯。

  高履行…畏罪潛逃了。

  李二陛下面色難看至極。

  他并未以為高履行當真犯下大錯,唯恐國法不容,故而避往恒州遠離中樞,希望李二陛下念在高家的恩情功績之上,不予追究。

  反而先入為主的認為是長孫無忌借故攀咬,這才導致高履行心生惶恐,高士廉亦不得不退避三舍,主動讓高履行放棄中樞官職,前往恒州那等民不聊生之地為官一任…

  心中便愈發不爽。

  那可是你的表弟啊,對你有撫育之恩的舅舅還沒死呢,你就能這般肆無忌憚的予以攀咬?再者說了,渤海高氏雖然影響力很大,但是在高士廉致仕之后,門下已無身居高位者,你就算是爭權奪利,也犯不著盯著高家那點蚊子肉吧?

  冷酷、無情,這是李二陛下給予長孫無忌的標簽…

  想了想,開口說道:“此案朕既然交由輔機你來負責,如何審訊、如何調查,自然全權由你處置。若高履行涉案甚深,當然依據國法懲處,只不過畢竟申國公的面子要緊,你查案之時,務必嚴謹,首重證據,決不能令功勛老臣寒心。”

  長孫無忌愈發摸不準李二陛下的心思了,就算高履行參與私鑄錢幣一案證據確鑿,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幫兇而已,難不成還就能定下重罪、梟首示眾了?

  陛下說這番話,難不成是擔心自己故意構陷?

  且不說高士廉只有一口氣在,他長孫無忌就算是殺盡天下人也不可能對高家動手,就算動手,高家也著實沒有什么讓他看得入眼的,犯得著為此背負一個忘恩負義、冷血寡情的罵名么?

  長孫無忌只得說道:“老臣遵旨。”

  又談了一會兒,這才捧著卷宗告退而去。

  這份卷宗,李二陛下只是略微翻了翻,對于其中的詳情根本未曾深入了解,這讓長孫無忌很是煩擾。

  既要將這兩件案子差個水落石出,又要保證朝政之平穩,自己還得從中漁利…關鍵是李二陛下說到底也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界定,哪些人可以碰,哪些人不能碰,都需要自己去慢慢摸索。

  這實在是太難了…

  待到長孫無忌告退,李二陛下獨自一人坐在殿中,慢慢呷著茶水,思慮快速轉動。

  良久,他才放下茶杯,喚來內侍服侍他沐浴更衣,然后踱著步子來到晉陽公主的寢宮。

  不同于長樂公主的寢宮淑景殿那般清淡素雅,晉陽公主這邊布置得富貴堂皇,錚亮的地板光可鑒人,家具清一水兒的上品紫檀木打制,華美的木紋在一層清亮的油漆之下愈發顯得鐘自然之靈秀,隨處可見的精美瓷器、玻璃制品,以及來自于南洋西域的奢華飾品,琳瑯滿目。

  李二陛下就有些無語了,這似乎比他的神龍殿更像是一國帝王的寢宮,兩者的奢華之處簡直不可以道里計。

  誠然,自從登基之后李二陛下一直奉行節儉,當年文德皇后尚在世的時候,一件裙子穿了多年,洗的顏色都有些發白卻也舍不得更換。一方面是國家百廢待興,身為帝王不易奢靡過度,另一方面則是李二陛下憋著勁兒的要向世人證明,他雖然得位不正,但卻是一個實打實的好皇帝。

  近些年雖然內帑充足,來自于倭國的金銀一船一船的運抵長安,李二陛下的日子也逐漸富裕起來,往昔從不曾得見的奢侈品越來越多,但是到底勤儉多年,兼且志不在此,依舊未能太過鋪張。

  然而每一次來到晉陽公主的寢宮,都能令李二陛下感到一股濃濃的不爽。

  倒不是堂堂帝王艷羨自家女兒比自己奢侈,自己不尚奢華,倒也不必逼著子女亦如自己一般節儉,而是一想到這整整一個宮殿的陳設飾品皆是房俊那廝一車一車送進宮里來的,李二陛下便心中糾結…

  就算你房二富甲一方,錢多的沒法兒花,可是對待自己的小姨子亦要這般寵溺大方,你特么到底想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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