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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自剪羽翼

  長孫無忌很是憂慮,也有些后悔。

  今日雖然摸準了皇帝的脾性,暫時穩住了這件事,使得陛下偃旗息鼓,但是他心中清楚,等到下一次再有事情的時候便會一同爆發出來,形勢會更危險,波浪會更猛烈。

  頭一次,他有些后悔謀劃了暗殺這件事。

  他原本的主意是以此將房俊阻擋在軍機處的大門之外,待到塵埃落定,再主動向皇帝、向房玄齡謝罪,縱然陛下責罰自己、房玄齡恨自己入骨,可大局已定。

  他卻著實沒想到房家上上下下的反應會是如此激烈,令他被頂在墻上,下不來了…

  眼下之處境,絕非他愿意面對,因為他實在不知要如何處理。

  房俊敢于這般言辭激烈的彈劾的他,就說明已經知曉了一些內情,最起碼知道目前長孫沖安然無恙。

  這是最關鍵的,因為長孫沖最終必然要露面…

  按照他原先的構想,先將“暗殺”的事情弄大,阻斷房俊進入軍機處的道路,然后在某一個合適的時機讓長孫沖露面,自己則前往房家負荊請罪,以“不明真相,愛子心切”為由,了結此事。

  到那個時候,縱然房家有諸多不滿,又能如何?

  可卻沒想到在自己尚未讓長孫沖露面之時,房俊便將這件事情悍然剖開。

  自己先讓長孫沖露面,然后“發現”長孫沖未死,暗殺亦非房俊所為,賠禮道歉自請責罰,與此刻被房俊將一切揭開逼得自己不得不讓長孫沖露面,完全不是一個意義。

  不需問,必然是青州水師那邊出了問題,整件事情青州水師雖然并無知情者,但是從頭至尾的行動都是他們參與,難保有聰明人窺破其中內情,猜測出事情的真相。

  長孫無忌望了一眼太極宮的紅墻黛瓦,心情沉重。

  還好李二陛下不愿將長孫家推到水深火熱之境地,看來定會施壓房俊,將這件事壓制下來,否則他當真不知要如何收場才好…

  傍晚時分,房俊回到家中,便徑自前往房玄齡的書房,父子兩個商談這件事。

  聽聞了房俊的舉措,房玄齡并未叱責他沖動魯莽,深思一番之后,搖頭說道:“只怕你難以如愿,你這般激烈的彈劾長孫無忌,陛下將要面對的將是極難的局面,要么你詆毀長孫無忌,要么長孫無忌構陷污蔑于你,無論是哪一個,對于長孫家,對于吾家,都會在名望之上導致極大的損失。你要知道,長孫家再是落魄,那也是文德皇后的娘家,你還小,不懂得陛下對于文德皇后的情義,但你得記住,所有關于文德皇后的一切,都必須是正確的,而陛下再是猜忌長孫無忌,他也是陛下登基的首功之臣…搞不好,咱們家是要吃一點虧的。”

  說到此處,房玄齡抬頭盯著這個兒子,沉聲道:“所以,你是故意這么做的?”

  房俊笑了笑,輕松的靠在椅背上,悠然道:“月盈則虧,盛極必衰,這是千古以降永恒不變的真理。如今房家勢頭太盛,有父親之余澤,亦有孩兒之威望,如今更與范陽盧氏這等世家親上加親,即便是那些個千年望族、權貴門閥,亦被吾家所威壓,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孩兒覺得應當收斂一些了。”

  古往今來,所有的門閥世家固然能夠盛極一時,但隨之而來的必然是沉重的挫折與打擊。

  皇權,永遠不會允許有任何一個勢力危及到統治的根基。

  當皇權無法制衡國內的各股勢力的時候,就意味著統治的根基已然渙散,面臨傾頹之厄,這是皇權無法容忍的。

  李二陛下之前為何要打壓長孫家?

  一則是因為長孫家擋住了李二陛下削弱世家門閥的道路,再則,便是因為長孫家風頭太盛!

  文德皇后的娘家,助皇帝登基的首功之臣,關隴貴族之首腦…任何一個身份都足以使得一個家族躋身一流門閥之列,然而當這三個身份合二為一,長孫家勢必會成為皇權的眼中釘。

  若是任其做大,難免尾大不掉,等到他們擁有了左右朝政的力量,至高無上的皇權也只能成為其任意粉飾玩弄的玩物…

  長孫家殷鑒不遠,房家自然不能重蹈覆轍。

  房玄齡便甚是欣慰:“為父還以為這一次被長孫無忌算計,阻斷了進入軍機處之路,會心生怨憤行事偏激,汝能夠于憤怒之中猶存理智,這一點做得非常好。人生無常,世事無常,天道無常,一輩子當中求而不得之事實在是太多,只要盡心竭力,便可無憾。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便是這個道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官場之上既要銳意進取、百折不撓,更要心態平穩、懂得進退。

  這看似有些矛盾,卻實是金科玉律,該爭的時候不爭,會任由機會溜掉,日后再謀上進,難上加難,該退的時候不退,一個勁兒的硬莽,更是愚蠢至極。

  在這一點上,自家兒子很有天賦。

  房玄齡老懷大慰,他知道縱然再無自己之提點,自家兒子亦可在官場之上如魚得水。

  “所以,你打算最后如何收場?”房玄齡呷了一口茶水,問道。

  房俊道:“自剪羽翼這種事總是很難受的,總該要讓長孫陰人付出點代價才好,否則我難受他開心,我豈不是更難受?”

  房玄齡訓斥道:“好好說話!長孫無忌固然與吾家非是一路,亦算不得君子,但卻絕非奸佞之輩,其于大唐之功績更是有目共睹,為父心中亦是欽佩,豈能這般背后喊人綽號?沒教養的東西!”

  君子不出惡語,對于對手亦要給予尊重。

  房俊無語,忍不住說道:“所以,往人家腦袋上擲杯子打破頭破血流可以,背后叫人家綽號就不行?”

  房玄齡頓時吹胡子瞪眼,怒道:“老夫一生和善,溫良恭儉讓樣樣遵從,一輩子就只是做了這么一件仿若市井地痞之舉措,亦要被你這逆子取笑嗎?再者說,若非你小子整日里惹是生非,那長孫無忌豈敢闖上吾家門?混賬東西,不當人子!”

  房俊嚇得抱頭鼠竄,連聲道:“孩兒知錯,父親息怒…”

  一溜煙兒就跑了。

  顯然這是刺痛了老爹心里的痛處,老爹一輩子遵從君子之道,不出惡言,這一次與長孫無忌大打出手,被視為平生之恥,他還好死不死的拿來說笑,豈不是找罵?

  回到后宅,剛剛邁進門檻,早已等候在門口的兩個兒子便噔噔噔的跑過來,抱住房俊的大腿要抱抱舉高高。

  房俊一手一個抱起,左邊親一口右邊親一口,娃娃的臉蛋順滑得很,令房俊有一股清甜在心底里流淌,而兩個兒子被他的短髭扎得癢癢,便咯咯的笑起來。

  此時還未到用膳的時候,但妻妾們顯然都沐浴過了,各自穿著輕薄的衫裙坐在堂中,武媚娘與蕭淑兒正在窗前對弈,高陽公主則坐在椅子上與大嫂杜氏說話,對弈這等考校智商的玩意兒,這兩位在那兩位的面前,是絕對沾不得邊兒的,甚至就連旁觀都很是傷神。

  一個智商超群,一個名門才女,走一步看三步,實在是太難了…

  房俊將兩個兒子放下,向大嫂杜氏施禮,雖然是在家中,但長幼有序,禮數萬萬缺不得。

  杜氏不敢安然受之,起身略微避開,斂裾還禮。

  房俊這才在一側的椅子上坐了,兩個兒子則頑皮的爬上他的膝蓋,笑嘻嘻的去摸老爹的短髭,嬌嫩的手心兒被胡子扎得癢癢,便一直咯咯的笑。

  杜氏看著父子和諧的畫面,有些艷羨。

  她肚子不爭氣,連續兩個孩子都是閨女,自然心中遺憾,若是不能給房遺直誕下子嗣,那就只能允許其多納幾個妾室,延續香火了…

  房俊問道:“大哥可在府中?”

  杜氏答道:“你大哥受李縣令的邀約去品詩吃酒,怕是要等宵禁時分才能回來。”

  “哦,李縣令是哪個?”

  杜氏道:“自然是萬年縣令,李義府。”

  房俊:“…”

  大哥怎地跟那個奸詐的家伙混到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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