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水師出現的時機的確是太巧了一些 才剛全軍北上,結果走私的商船隊出海遭遇海盜全軍覆沒,還沒到半天的功夫就殺回來,將海盜堵在老巢里一頓痛揍,還了一個全軍覆沒,若說事先水師全不知(情qíng),傻子都不信。
堂內一片寂靜。
所有江南士族盡皆心有怨氣,大家走私不假,若是被水師逮捕查抄,哪怕血本無歸大家亦無話可說。可是房俊坐山觀虎斗,眼瞅著商船隊被海盜屠殺殆盡卻一直袖手旁觀,這就過分了。
大家都是大唐子民,如此殘酷冷漠,令人無法接受。
賀平川這一句,說出了大家縈繞心頭卻不敢說的話 蕭璟(身shēn)為主人,端坐在上首,眉頭緊緊蹙著,對蕭錯說道“仔細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蕭錯恭聲道“喏”
然后直了直腰,環視一眼剛剛喝叱他的人,冷然道“被海盜劫殺之時具體(情qíng)況,剛剛某已經跟諸位交待過了,不再復述。當夜某與謝文華以及王琦被海盜捉去,開始的時候以為是要被海盜當成(肉肉)票,向家中勒索贖金,后來水師趁夜攻島,海盜大敗,死傷枕籍,吾等幸而得水師相救,逃脫升天。可是就在當天,某三人在船艙里歇息,王琦意(欲yù)逃遁,被某與謝文華發現,將其制止,后來經過審訊,王琦承認乃是他私自勾結海盜,試圖從中謀取暴利,因見到海盜覆滅,心生懼意,故而打算畏罪潛逃。后來因為看押不嚴,王琦掙脫繩索跳海自溺,畏罪自殺”
“放(屁pì)”
一個面相古拙的中年文士忿然起(身shēn),戟指喝罵“死無對證,難道就可以信口雌黃,污蔑吾瑯琊王氏清白么”
謝成杰哂然一笑“踵為公卿之瑯琊王氏,當真是家風清正門楣顯赫,全家上下都清白得很”
瑯琊王氏門楣顯赫,“王與馬共天下”傳為一時佳話,家門榮耀兩晉、顯著南朝,但是先有王敦作亂、后有王猛降隋,受盡天下人的鄙夷,對于王氏名聲造成毀滅(性性)的打擊。
“踵為公卿”之言出自南朝大儒袁朗,“雖瑯邪王氏踵為公卿,特以累朝佐命有功,鄙不為伍。”很是瞧不起瑯琊王氏的顯赫門第,不過這句話有些自傲,后人每每言及,皆是以此來嘲諷瑯琊王氏貴則貴矣,卻無忠貞赤誠 旁邊的人聽了這句,有人想笑,但是想想葬送在大海上的財富和私兵,又實在是是笑不出來,嘴角牽扯一下,那模樣比哭還難看。
面相古拙的中年文士勃然大怒,臉紅漲得通紅,狠狠一拍面前的案幾,怒道“謝氏老狗,安敢欺我瑯琊王氏無人哉”說著,順手抄起一旁擺放的一個紫檀木的花架,就往謝成杰頭上摔去。
(身shēn)邊自有相近之好友,急忙將他拉住。
這里可是蕭家,就連當朝宰相來到此地亦要禮遇三分,豈能容他打鬧撒潑 中年文士忿然將紫檀木花架狠狠投擲于地,分開好友的攔阻,大步離去。
現在王琦已死,正所謂死無對證,蕭錯、謝文華兩人異口同聲乃是王琦勾結海盜劫掠商船,瑯琊王氏與蕭氏有姻親,王琦更是與蕭錯這一房有血親,別人或許誣賴王琦,總歸不會連蕭錯也誣賴他吧若是當真尋個替死鬼以便推卸責任,謝文華這個外人顯然比王琦更合適。
更何況尚有房俊佐證,這官司就算打到大理寺,瑯琊王氏也必然坐實這個黑鍋,無可爭辯 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追究到底王琦有無勾結海盜,而是要商議出一個對策來面對各大家族接踵而來的質問與詰難。
說不得,甚至要做出一個天價的賠償 出了金竹園的大門,中年文士等待馬車的功夫,駐足門前,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喟然一聲長嘆。
當初瑯琊王氏舉族南渡,憑借族中杰出子弟力壓一眾僑姓、吳姓,成為江南第一大族,“王謝袁蕭”,詩書風流,及至鼎盛之時,“王與馬,共天下”,江南半壁之權柄盡((操cāo)cāo)之于手,何等門庭顯貴現如今卻是一落千丈,不僅將祖宗之盛名玷污,更連百世累積之家業亦要散盡,真真是虎落平陽、掉毛鳳凰 馬車駛來,中年文士跳上馬車,連連催促。
必須盡快趕回家中,與族中長輩商議,要如何渡過此等危厄 一眾江南士族在金竹園會晤,直至傍晚時分方才紛紛告辭。
蕭家倒是(熱rè)(情qíng)的挽留,更已備好晚膳,可是這些家族掌舵人哪里還有心思留下來飲酒享樂都心急火燎的趕著回去商議一番,看看要如何動作才能盡可能消除后患、挽回損失 謝成杰亦帶著謝文華離去,出了大門,便有華亭鎮的衙役跟上。
房俊有令,(允yǔn)許蕭錯與謝文華返家探視商議,但絕對不許私自逃脫。事實上無論是蕭家亦或是謝家,得知是王琦勾結海盜之后,哪里還能讓蕭錯或者謝文華逃脫但凡有一絲辦法,沒人愿意招惹房俊這個棒槌 眾人剛剛散去,蕭璟疲憊的揉揉眉心,對蕭錯招手道“跟某來內室,將(情qíng)形詳細說于吾聽。”
言罷,起(身shēn)走向內室。
蕭瑁跟隨在后,蕭錯亦步亦趨。
將將來到內室,便聽到外面腳步聲響,不一會兒,一臉疲憊的蕭瑀掀開簾子走進來,徑自坐到蕭璟下首,眼睛在蕭錯臉上盯住,冷然道“到底怎么回事”
蕭錯咽了咽口水,不敢有所隱瞞,將事(情qíng)先后詳細說了,就連與房俊之協議也一五一十沒有一字遺漏。
最后,他才說道“侄兒亦不知如此做法是否正確,只是當時想著侄兒乃是這支船隊的負責人,吾蕭家亦是此次走私的倡議者、發起者之一,那么多的貨值血本無歸,那么多的私兵死士全軍覆沒,恐怕各大家族必然不肯善罷甘休,責任怕是很難逃脫,所以才甘愿接受房俊的建議,順便拉上謝家若是此舉有何不妥之處,侄兒愿意承擔一些后果,只要不拖累家族,粉(身shēn)碎骨,無怨無尤。”
說這話的時候,蕭錯神(情qíng)堅定、語氣鏗鏘,將家族利益奉為至高無上之地位,甘愿為了家族犧牲所有,哪怕淪為罪人亦在所不惜,頗有一種“雖然千萬人吾往矣”的豪邁氣魄這(套tào)說辭神態,返航之時在船上他已經模擬了無數次,此刻信手拈來,發揮完美 蕭璟頗為欣慰,頷首贊道“遇事果決,敢作敢當,不愧為蕭氏之棟梁此事你處置得很好,毋須擔心,只要咬住了是那王琦勾結海盜意(欲yù)私吞貨殖,別人便奈何我們不得。”
他對蕭錯選擇王琦作為“替死鬼”非常滿意,正因為王琦與蕭家有姻親,愈發沒人會懷疑蕭錯從中做下手腳,再加上謝氏子弟一起參與,房俊從旁佐證,這件事已然板上釘釘,誰也不會不信。
不信也得信誰若是提出質疑,那就是質疑蕭家、質疑謝家、質疑房俊放眼江南,哪一家吃了豹子膽,敢一同對于這三股勢力作對至于聯合起來,更不可能,無論蕭氏還是謝氏都自有自己的盟友,再有房俊從后力(挺tǐng),除非是不想在江南這地界上混,否則只能捏著鼻子認下 蕭璟對蕭錯的處置甚為滿意,蕭瑁自然放下心,蕭錯乃是他的兒子,是他這一支最出類拔萃的子弟,能夠得到一向嚴苛深沉的族長蕭璟評斷一句“吾家之棟梁”更是令他喜出望外。
唯獨蕭瑀眉頭緊鎖,(套tào)頭嘆息道“這回吾家算是欠下了房俊的天大人(情qíng),非但如此,此子心思深沉(奸jiān)狡多智,這么大一個把柄落在房俊手里,誰知道他往后有何謀算如此看來,只怕一個庶女怕是不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