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校,有勾稽查核之意,隋朝之時成為官銜,加于官名之上。
唐朝中后期,“檢校“官職均為散官或加官,不具有事職權,主要表達深受恩寵,更像是一種榮譽官銜。安史之亂后,“檢校“官職更是盛行,使用范圍擴大,連節度使的幕府參謀都采用“檢校“官職,漸漸變得一文不值…
然而在唐朝中前期,尤其是貞觀一朝,加“檢校“官職雖非正式拜授,但有權行使該是事職,相當于“代理“官職。
所以,此刻房俊的官職就應當是“代理兵部尚書”。
而且由于“檢校”官職非是正式官職,極力推動政事堂擴張權力的李二陛下直接任命即可,程序上完全不需要政事堂與吏部的審核通過。
但是李績晉升尚書左仆射,卻是要政事堂諸位宰輔商議通過才能上任的,至少在貞觀一朝的官員任免程序是如此。當然,皇帝親口敕封,怎么可能受到封駁而不得通過?
李二陛下意欲提升政事堂的權利來遏制自己手里的皇權,不得不說其有著穿越千古的杰出眼光,可是至此封建王朝鼎盛之時,這等作為,卻實在是徒有其表…
眾臣之所以驚愕,并非是因為房俊的上位。
房玄齡之權勢誰也不能忽視,皇帝對其之看重更讓人連嫉妒之心都無法升起,論起對于皇帝的忠誠和貢獻,放眼朝堂,有幾人可堪比擬?現在房玄齡致仕之時尚且滿腹委屈,擢升房俊的官職以作補償,合情合理,誰也說不出反對的話語來。
然而李績直接晉升為尚書左仆射,卻著實令人意外。
因為按照常理,左仆射卸任,必然是右仆射繼任…而現在的尚書右仆射,正是宋國公蕭瑀。
皇帝的意圖已經很明白了,你們搞出來的事情,我不追究,還可以給你們面子,但是我現在給房玄齡一個交待,你們也別說閑話,更別拿出那等似是而非胡攪蠻纏的說辭來否定房俊。
因為,那件事已經到此為止!
誰再揪著不放,皇帝必定雷霆震怒,好生徹查一番,屆時,誰對誰錯誰有著何等齷蹉之心思都將大白于天下,皇帝就算再是擔憂東征大計,也必定要整肅朝綱以正國法。
給你臉,你就得收著。
你若是不要臉,那就別怪老子翻臉…
蕭瑀面上平靜,心里卻已經滿是苦澀。本來是想要打壓房俊,趁機擴張江南士族在海貿上的利益,結果非但打壓不成,反而促使房俊再一次擢升。檢校兵部尚書,這已經是朝廷一等一的忠臣,位于帝國權力中樞的九卿之一!
好吧,若說這口氣可以忍,那么近在咫尺的尚書左仆射之位從手邊溜走,卻讓他心肝兒都在一陣一陣從抽痛…
房玄齡這一封請辭奏疏,實在是太要命了!
不就是打壓一下你兒子么?也沒有將他當真如何,不過是背負一個任性紈绔的名聲,又不能從嚴治罪,頂了天就是延緩一下晉升速度。可那小子未到弱冠便已經是兵部侍郎了,從古至今,這等年紀占據這等高位者鳳毛麟角,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偏偏要裝出一副委屈模樣寫出這一份奏疏,搞得皇帝又是心存愧疚又是怒火萬丈,結果為了補償房玄齡,擢升房俊為檢校兵部尚書,為了發泄怒火,又將尚書左仆射的官職丟在李績頭上。
蕭瑀自己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一無所得兩手空空,還搭進去一個前途光明的年輕官員…
蕭瑀郁悶得說不出話,心中騰起房玄齡那張溫潤祥和的面容,忍不住暗暗啐罵一聲,都特娘的說長孫無忌是“陰人”,可是當真陰險起來,人家房玄齡根本不遑多讓…
長孫無忌也暗嘆一聲,即便心中再是不爽,卻也不敢說出反駁的話語。
人家李績乃是軍中的一人,戰功赫赫能力超卓,無論能力、資歷,擔任尚書左仆射都綽綽有余,論起勢力之雄厚,有著一干軍方大佬支持的李績實不在蕭瑀和自己之下。
只是房俊這小子居然就檢校兵部尚書了…簡直就猶如一塊大石狠狠的堵在胸口。
“陛下圣裁,微臣附議。”
“微臣附議。”
長孫無忌尚在郁悶難受,馬周、岑文本、劉洎等人已經紛紛表態支持,李績的任命固然要從政事堂走一個程序,可是眼下這些實權人物附議皇帝,就算他長孫無忌想要從中作梗,亦是有心無力…
或許…自己當真應當韜光養晦,遠離朝堂?
長孫無忌面色陰郁,沉聲道:“老臣…附議。”
心情越發落寞,也越發堅定了意志…
李二陛下緩緩點頭,道:“至于樂彥瑋…雖然觸犯國法不可饒恕,卻罪不至死,將其罷官去職,永不敘用吧。”
蕭瑀微微一震,沒敢吱聲。
雖然知道皇帝說了“到此為止”就代表了不會處死樂彥瑋,可是罷官去職永不敘用,卻也著實太嚴厲了一些。好生生一個前途無量的年青官員,就這么斷了官場仕途之路,也僅僅只是比砍頭強了那么一線而已…
可是又能怪誰呢?
此人愚不可及,若是搜查不到房俊的罪證也就罷了,卻偏偏要栽贓構陷…真以為房玄齡是沒牙的老虎了,還是以為房俊是吃素的綿羊?你自己蠢就蠢吧,偏偏要還得老子與左仆射的首輔之位擦肩而過,簡直不可饒恕!
中書省接連頒發誥令,房玄齡致仕、李績擢升尚書左仆射、房俊敕封檢校兵部尚書、監察御史樂彥瑋革除官職永不敘用…一樁接著一樁,使得長安官場震動,民間議論紛紛。
一定程度上,房玄齡就是中樞的化身,他頒布的每一條政令都是輕徭薄賦鼓勵生息,兼之性情溫潤處事公正,無論官場還是民間,朝野上下盡皆對其深表敬服,名聲極好。
然而這樣一位公忠體國的賢能之臣,卻也挨不住歲月侵蝕,不得不退居山林,怎能不令人懷念唏噓…
對于李績擢升尚書左仆射,履行首輔之職,有質疑,但更多的確實認可,尤其是朝中百官幾乎極少異議。自從武德二年獻地歸附被先皇賜予李姓,李績便一直是軍方大將,雖然光芒不及李靖、李孝恭等人,但百戰百勝,從未令朝廷失望,擒殺輔公祏、大破東突厥、追殺薛延陀,每每遇到險惡之大戰,朝野上下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李績。
李靖隱退之后,李績更是以軍方第一人的地位節制諸將,無人不服。
至于房俊,議論也并不多,先前因為爆發出監察御史彈劾房俊“強搶民女”一案,隨著案情大白,輿論漸漸趨于消失。房俊就任“檢校兵部尚書”一職,朝中并無人質疑房俊之能力,畢竟房俊先后在平滅高昌國、牛渚磯大戰中都顯示出超凡的戰略能力,更有林邑國開疆拓土之功勛,就算是有人心中不忿,也是在無可指摘。
唯一不能服眾之處,便在于其年齡…
從古至今,年少而登高位者不知凡幾,按理來說房俊并不算太過驚世駭俗。可若是細究下去,便會發現那些少年得志者,大多王族出身,所居亦非是要害之衙門,如同房俊這般未及弱冠便執掌一國之兵政,不說從未有之,亦足以名垂青史了。
不過再想想其父房玄齡之權勢,皇帝之寵愛,也就釋然了。
有一個好父親,還有一個好岳父,關鍵自身又有能力,人家不上位,誰上位?哪怕再是羨慕嫉妒,再是肚子冒酸水兒,也不得承認房俊執掌兵部縱然算不得眾望所歸,卻也理所當然。
這就是一個“拼爹”的年代,出身幾乎就意味著一切,家族就代表著人生的上限,有一個好爹、一個好家族,那就是天生的本錢,旁人有的只是艷羨,絕少后世那般對于“某二代”充滿鄙夷蔑視。
你不服?
可以,但若是想要表達不屑之意,首先你得有一個好爹…
而監察御史樂彥瑋的結果,卻引起了一番廣泛的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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