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那一支支弩箭拖著虛影穿越虛空,割裂空氣發出短促的尖嘯!
丘神績嚇得魂飛魄散!
居然是軍中勁弩?!
然而未等他的大腦再做出何等反應,“噗噗噗”一陣悶響,十余支弩箭已然盡數釘入他的身體…
“啊”
丘神績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便如同刺猬一般仰天跌倒,當場斃命。
自兩側廂房奔出的兵卒以及丘家家將駭然欲絕!
看這群黑衣人整齊劃一干凈利落的行動,進退之間井然有序,氣勢蕭殺奪人心魄,尤其那一支支勁弩…這是軍隊啊!
是什么人居然動用軍隊前來刺殺丘神績?!
兵卒們與丘家家將面對黑衣人凌厲至極的襲殺,當即做出截然不同的反應…
兵卒們不過是奉命押送丘神績發配南海,就算是丘神績死了,大家亦不過是回去之后遭受懲罰,頂了天挨上一頓軍棍,性命還是無礙的,可是此刻面對兇神惡煞一般的黑衣人,看看人家手里的勁弩,那不是送命么?
于是,不知是誰一聲喊,兵卒們頓時一聲不吭做鳥獸狀四散奔逃…
他們可以逃,丘家家將卻不能逃!
他們當然也可以一哄而散,可眼下丘神績已被萬箭穿心死得不能再死,就算是他們逃的活命,留在丘家的父母妻兒豈會有好下場?
按照丘行恭一貫的暴戾性情,家人絕無幸存之理,反倒是就算當場戰死,家人反而能夠得到優渥的對待。
丘家家將皆是出身于軍伍的百戰悍卒,自然看得出面前這群黑衣人戰力兇橫裝備精良,可既然退無可退,那就要直面而上!
兩軍相逢,勇者勝!
為首的黑衣人見到丘家家將悍不畏死的沖鋒,冷哼一聲,一手抬起,斷喝道:“預備放!”
“嘣!”
又是一輪弩箭射出,再熾烈的勇氣也抵不住精鋼箭簇扎進身體撕扯血肉筋骨,丘家家將慘叫著倒地,余者血灌瞳仁,雖然膽氣已泄,但是進也是死、退也是死,那又何不死在沖鋒的路上?!
黑衣人面露敬佩,無論是否陷入絕境,能夠直面生死的勇士都是要受到尊敬的。
勁弩殺傷力雖然巨大,但缺點便是上箭速度太慢,兩輪攢射,再想上箭已是不及,黑衣人首領握緊橫刀,自口中冷冷吐出一個字:“殺!”
“殺!”
身后的黑衣人悶喝一聲,陣型嚴謹步履矯健,揮舞橫刀迎了上去…
“嚓”的一聲響,沖在最前的丘家家將用盡力氣將手里的橫刀劈向敵人,卻目瞪口呆的發現敵人舉起橫刀一擋,自己手里的橫刀便被削斷兩截,而后在他不可置信當中,敵人的橫刀順勢隔斷了自己的脖子。
這怎么可能?
老子手里的可是軍中制式橫刀啊…
這是最后的疑惑,因為他的頭顱已經飛上天空。
丘家家將哇哇大叫著沖上來,黑衣人沉默迎戰,短兵相接不過是數十息之間,雙方一觸即分,戰斗結束。
黑衣人首領冷漠的看著遍地尸首,下令道:“收索一下看看是否由漏網之魚,將尸體集中起來,處理現場,然后統統燒掉。”
“喏!”
十幾個黑衣人收刀入鞘,幾個人挨個屋子搜索,其余幾人則奔出去先將尸體上的弩箭盡皆拔出,而后將尸體都拖到丘神績的那間房間,有幾人解下腰側懸掛著的竹筒,將竹筒里黑糊糊略顯黏稠的黑油倒在墻壁、家具、尸體之上,然后退出屋外,自懷中掏出一個火折子吹燃,丟進屋內。
“蓬”!
一聲輕響,大火瞬間點燃,幾個呼吸之間便火勢熊熊,濃煙滾滾。
熊熊大火在黑衣人首領的瞳孔上反映出絢爛的光彩,他一揮手,輕喝道:“撤!”
一隊人來去如風,迅速消失在西津渡的夜色之中。
等到西津渡的駐守兵卒匆匆趕到現場,早已是人影皆無,徒留下熊熊大火滾滾濃煙,籠罩了大半個西津渡…
長安。
七月流火,夏日炎炎。
卻絲毫沒有阻擋學子的熱情…
因著科舉考試逐漸受到世家門閥以及寒門學子的重視,將此視為一條除去“舉薦”、“萌蔭”之外的入仕之途,無數的寒門學子皆在春闈之前的一年或者更長的時間趕赴長安,一則是為了熟悉京中氣候飲食,一則亦是擔憂趕赴京師之路山高水遠,萬一途中發生一些意外耽擱了考試。
比不得那些世家門閥出身的子弟,寒門學子遠赴京師是要承擔了極大的生活壓力的,“長安居,大不易”,高昂的物價令大多數寒門學子勉強能夠承擔食宿費用之外,再也無余財去參加一些娛樂活動。
甚至有些學子還要一邊尋找一份書吏賬房之類的工作,才能維持在京中的生活…
人是群居動物,會在潛意識里向往同類交流,可是茶樓酒肆之類的聚會場所耗費不菲,如何花得起這個錢?這等情形之下,寒門學子之間便往往尋一處城外青山綠水之處,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談論詩詞歌賦經史典籍,交流心得解答疑惑。
然而最近幾日,這些逗留京中的寒門學子卻舍棄了城外綠樹成蔭小橋流水的野外消遣,而是成群結隊的前往兵部衙門,欣賞那一副“驚世駭俗”的傳奇字幅…
“嘖嘖,房二郎固然平素之所為令某不敢茍同,但是單單這書法一道之造詣,卻令某甚為折服,堪稱當世書法大家矣!”
“瞧瞧這個不字,這一橫本就長得出奇,超出常規,一般人絕不會這般寫法,可是縱貫上下去看,卻偏偏顯得樸茂有力。”
“何止于此?你們看看,房二郎這副字當中每每寫到撇、捺的時候,并不是向下拖帶,而是極力向左右兩邊伸展。撇和捺的收筆處可以說是開張到了極點。這樣寫來,就給撇捺覆蓋的筆畫留出了大量的空間,讓它們充分表現各自的態勢,增強了縱逸的氣勢,顯得瀟灑大方。”
“當真是天縱之才呀!聽說這位房二郎平素并不算太過刻苦,耍刀弄棒的時間倒是遠遠多過提筆寫字,可偏偏便能另辟蹊徑自成一家,此等天賦,你我除了感嘆之外,尚有何言可說呢?”
二三十名學子圍攏在兵部門口,仰望著掛在墻上那張字幅,搖首贊嘆。
有人說道:“難道你們只是注意這幅字的字體如何出類拔萃么?呵呵,在某看來,這幅字的字跡固然端方秀麗,但是這幅字的含義,卻更加足以傳諸后世,引為佳話!”
他這么一說,別人方才醒悟。
“不錯不錯,少府監與狗不得入內,哈哈,不愧是當世第一才子,通篇雖然只得一個狗字,沒有任何辱罵之言語,但是字里行間那種濃濃的鄙夷和唾棄卻躍然紙上,這可比一百句污言穢語都更要給勁兒!”
眾人紛紛贊同。
也怪不得那位少府監的監正在此顏面掃地之后,回家便一病不起,甚至聽聞已經上書陛下請求告老致仕…
無顏面對江東父老哇!
正在眾人七嘴八舌表示驚嘆之時,忽見一對騎兵遠遠疾馳而來,到得兵部門口紛紛勒住韁繩跳下馬背,一個個體型彪壯的禁衛簇擁著一個宦官,快步走向門口。
門口圍觀的學子趕緊避往兩旁,閃出一條道路。
那宦官倒也和藹,白皙無須的臉上含著微笑,對著學子們頻頻頷首示意,等到了門口,抬眼瞅了一眼門旁墻壁上張貼的那副字,回頭對身后的禁衛說道:“趕緊的,揭下來吧。”
“喏!”
禁衛應了一聲,便走到墻下,伸手去揭那少府監與狗不得入內的字幅…
學子們一看,頓時一驚,有膽子大的便上前質問道:“敢問這位天使,因何揭去這字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