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顯覺得自己以前當真是腦子灌了水,才會允許三弟周叔顯暗地里資助張亮的舉動。他認為哪怕房俊再強勢,也不會罔顧江南穩定而對周氏大動干戈。只要事后賠上一些利益取得房俊的原諒,既能報了張亮昔日的恩情使得周家的名聲更好,使得張亮感恩戴德,亦能趁機搭上房俊這條線,畢竟以往哪怕是在鹽田股份的拍賣上付出了大價錢,周家依舊游離于房俊的核心圈子之外。
事實證明,周伯顯的算計一點差多有沒有。
現在外界提起周家,誰不挑起大拇指贊一句仁義不忘本?寧愿冒著得罪房俊的危險亦要回報張亮的些許恩惠,人品無敵。而現在即便是面對房俊奉上利益俯首認錯,又有誰能黑周家?
識時務者為俊杰,周家小胳膊小腿的難道非得跟房俊擰著來才叫英雄?
沒有非議,只有同情。
所以周伯顯覺得自己算計得不錯,一舉兩得。
然而現在他卻發現自己這么周旋在房俊與張亮之間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以前他只是忌憚于房俊肆無忌憚的行事作風和掌握的權利,對于伏低做小頗有一種心不甘情不愿的無奈感,心里想著但凡有朝一日房俊式弱了,都會立即劃清界限,甚至完全不抵觸干一些落井下石的勾當。
但是現在他方才真正看清房俊的能量。
少年得志,家世顯赫,簡在帝心,能力超群…最重要的是這人有一個好名聲!別以為官場之上充斥著各大世家門閥的子弟,便不將民間的呼喊放在眼里。這個時代的官僚與文人近乎于病態的在意自己的名聲,哪怕一世清貧落魄潦倒,也不愿在史書之上留下一絲半點的瑕疵…
仁義愛民的名聲,使得房俊擁有著無與倫比的聲望。
這樣的一個大臣,就算是在朝中犯了錯不得皇帝的歡心,想要處置他都得顧慮一下民間的反應,否則很可能遭受到隋煬帝那般不堪的名聲,扣上一個“昏君”或者“奸佞”的罪名,受到萬民唾罵,百世唾棄!
這就是房俊的資本!
擁有這樣的資本,房俊的前途可不僅僅是“前程似錦”四個字就能囊括。
不出意外,這將是大唐未來的一代名相!
只要能夠獲得房俊的友誼和認可,陽羨周氏必將得到無與倫比的資源,家族復興指日可待!可是現在呢?自己居然自作聰明的耍了小把戲想要左右逢源,一旦被房俊看穿這其中的伎倆…
看著房俊與孫承恩走出去的背影,周伯顯暗自擔憂,趕緊跟了上去。
這是一條大腿,周家說什么也得牢牢抱住,哪怕是將族中最出類拔萃的女子送給他當玩物,也在所不惜…
小雨已然淅淅瀝瀝的下個不休,天色陰沉晦暗。
整個華亭鎮卻放佛一鍋燒開的沸水,不時有商船、畫舫等等船只停靠在碼頭上,一個個錦衣華服的人士在仆婢簇擁之下登岸,前往市舶司衙門。
一些早早來到此地的小商人目不暇給,看著一個一個只能在傳說當物紛紛前來,興奮莫名。
蕭家、王家、陸家、謝家、袁家、沈家、朱家…這些江南最頂級的世家沒有一家的名下有龐大的商鋪產業,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整個江南超過九成九的商業都間接在他們的控制之下!
這些人手執江南商業之牛耳,在華亭鎮匯聚一堂,必然會對之后的江南商業版圖形成難以估測的影響!
市舶司衙門的建筑特色可以說超越了華夏自古以來的形式,鋼筋水泥所構筑起來的頗有些羅馬建筑風格的大廳寬敞明亮,沒有錦繡華彩,沒有雕梁畫棟,沒有富貴堂皇,就只有兩個字——大氣!
數百人濟濟一堂,四周高達三米的玻璃窗使得整個寬敞高大的大廳即便是在雨天也沒有絲毫陰仄的感覺,人們說話所產生的回音嗡嗡作響。
隨著以房俊為首的一眾市舶司官員由后面的側門步入,大廳里瞬間安靜下來。
房俊坐在正中主位,一眾署官分左右坐定。
面帶笑容環視一周,房俊微笑道:“諸位,今日之盛會,必將成為史書之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吾等匯聚于此,將會創立前所未有之商業格局!若干年后,今日與會者,必將被世世代代所銘記,銘記吾等今日所做的變革,銘記吾等對大唐之繁榮昌盛所做出的貢獻,吾等之名,光耀千古!”
臺下先是一陣目瞪口呆,緊接著,“轟”的一聲響起了一片議論。
這高調起的,誰都不服,就服房二你!
尼瑪,收稅也能這般正義堂皇,死房二還能要點臉不?
是呀,你的名字肯定是流傳千古了,自古以來朝廷就沒有管制商業的先例,可是到了你這里就不得不多繳納一筆賦稅出來,國庫將會因為你而充盈,你這功勞大了去了!
這種各樣的心思千奇百怪,但是有一點是共同的,都默默的問候了一遍房家的祖宗十八代…
所有的海貿都必須通過市舶司走轉,否則就是走私,這簡直就是史上最蠻橫無理的政策!吾家作生意,只要各種關津之稅繳納也就行了,你管我的貨物是從哪里下海,又是從哪里上岸?
簡直就是暴政啊!
可惜的是,房俊的這個稅收政策得到了皇帝陛下和政事堂諸位相公的同意,要在華亭鎮施行。這已經上升到國策的程度,再多的不滿也得照章執行,否則就是大罪。
只要還不想造反,就得老老實實的認宰…
“扣扣扣”
房俊敲了敲桌子,所有的議論戛然而止,大廳里再一次肅靜下來。
“裴市舶使,給大家公布一下章程吧。”房俊向后靠在椅背上,對裴行儉擺了擺手。
裴行儉直了直腰,環視一眼臺下的眾位江南富商巨賈,其實都是各大世家的子弟或者代言人。
“但凡想要經營海貿的商人,都必須在華亭鎮注冊一個商鋪,標明經營范圍以及出資數額,同時按照經營范圍繳納一筆保證金,得到市舶司的許可之后頒發營業執照,便可擁有海貿之權利。否則,一律視為走私,朝廷必將嚴厲打擊,從嚴懲處…”
“轟!”
低下又議論開了。
吸收了上次拍賣鹽田股權之時的教訓,低下瞬間舉起無數的手臂,這是有問題想要咨詢的。
裴行儉揮了揮手,朗聲道:“肅靜!”
臺下的議論聲稍稍一滯,他才用手一指最前排的周伯顯,笑問道:“周世伯可是有何疑問?”
這位送給房俊一個不小的利益,顯然已經跟房俊站在一處,那就是自己人,這樣的機會自然要給自己人露臉,順帶著提升一下影響力。
裴行儉一張帥臉笑容可掬,又年青得不像話,此刻臺下不少世家子弟都心死活泛,是不是應該向家族建議一下,將這位河東裴氏的杰出子弟網羅到自己這邊的陣營呢?
這可是一位官場之上的明日之星啊,既是房俊的絕對心腹,又受到房俊的重用先是擔當華亭鎮的長史現在又是市舶使,在皇帝陛下面前也是掛了號的!
只要市舶司的業務不至于太差,那就妥妥的受到皇帝的青睞,這么年青家世又這么好,未來的前途簡直不可限量…
周伯顯站了起來,先是沖房俊抱拳施禮,然后方才問裴行儉道:“剛剛裴市舶使言中,需要有意經營海貿的商家辦理登記,不知這是為何?還有,您提及的繳納保證金,不知是何故?這個保證金的數量,又是多少?還請裴市舶使為老朽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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