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錦衣華服的貴人自遠處緩緩走來。
房俊一身青色直綴,未著官服,當先而行,孔穎達與聿明老頭背著手走在他身邊,一眾購買了鹽場股份的士族和商賈跟在后面,呈眾星拱月之勢將房俊圍在當中,儼然后世的領導視察…
由此可見,捧紅踩黑、阿諛奉承,古今皆然。
房俊一路行來,指指點點,介紹著鹽場的種種設施,但是更多的則是向身邊的的孔穎達也聿明老頭解說著各種施舍的用途和。至于那些士族和商賈,帶你們看看出了錢都買了些啥已經是夠意思了,難道還有本大總管親自解說不成?
沿著海邊的荒灘,無數的鹽池鱗次櫛比。
鹽池由上而下逐個挖低,落差為三寸左右,上下池之間開有池門,用以向下流水。鹽池周圍挖二面或三面大溝,稱為鹽溝,以備納潮儲水。向海一面的溝堤,開一水門,設閘以備啟閉。
漲潮時海水灌入鹽溝,用戽子或水車汲取溝內海水灌入高鹵臺內,在池中沉淀泥沙;次日將高鹵臺內海水放入二鹵臺,再將高鹵臺汲滿海水;第三日,將二鹵臺內海水放入三鹵臺,高鹵臺內海水放入二鹵臺,再將高鹵臺汲滿海水。逐日依此類推,利用日光蒸發水分,提高鹵水濃度,第三層鹵臺即為結晶池,至此海水已經基本處于飽和狀態,于飽和狀態下繼續蒸發,無需幾日即可飄花結晶,數日后撈鹽歸坨。
并不是所有的鹵水都會結晶成鹽,總歸會有一部分剩余,而這剩余的液體稱為母液,也稱“苦鹵”,房俊知道可從中提取多重化工原料,但是具體如何操作,他卻是兩眼一抹黑…
來到一處結晶池前,房俊站住腳步,沒有搭理眼前點頭哈腰的鹽場管事,而是將不遠處一個身材魁梧壯實的漢子招招手喊了過來。
趙四受寵若驚,這可是帝國的侯爵、皇帝否女婿,天上神仙一般的人物,趕緊小跑著來到面前,彎腰施禮:“那個…大大大總管,小的給您見禮!”
房俊最是喜歡這樣憨實強壯的漢子,扔到田里能干活,帶到戰場上又是個好炮灰…
他親熱的拍拍趙四的肩膀,笑問道:“不必拘禮,不知兄臺貴姓大名?”
趙四差點跪了…
大總管居然叫咱“兄臺”?
這家伙激動得打擺子,覺得口干舌燥,趕緊舔了舔嘴唇,才哆哆嗦嗦的回話道:“小的叫趙四。”
房俊臉一僵,嘴角一抽:“呵呵…這名字好,這名字好哇…”
幸好這里是江南,不是大城市鐵嶺…
趙四覺得自家祖墳是不是冒青煙了呢?這樣一個威震江南的大人物,居然拍著自己的肩膀跟自己稱兄道弟,這可是天大的榮耀啊!都說這位大總管是個大棒槌,殺人如麻兇殘暴戾,可是眼前站著的這個年青英朗的小伙子英氣勃勃待人和藹,哪里有半分戾氣?
果然都是造謠啊,若是早知如此,就不該將自家閨女攆回家去,或者在大總管眼前轉一轉,被他看上眼,這輩子也能錦衣玉食,不至于嫁一個熬海煮鹽的苦哈哈…
房俊哪里知道自己的形象在趙四眼中迅速轉變,已然成為“國民好女婿”級別的存在?
他指著眼前的結晶池問道:“現在鹵水濃度如何?”
提起本職工作,趙四連忙收攝心神集中精力,恭敬答道:“回大總管的話,鹵水濃度已將近十成,按照大總管所言的要求,用不了多久即可出鹽。”
房俊奇道:“這么精確?”
沒有專業的檢測設備,單單以眼力觀測或者用手來測驗的話,怎么能將鹵水濃度說的這般精確?
趙四憨笑一聲,說道:“小女頑劣,前日于鹽池旁嬉戲,手中的蓮子不慎掉入池中,卻發現那蓮子并不沉底,而是平浮于鹵水之上,小的深感奇怪,便用蓮子逐一實驗,便發覺蓮子若是在鹵水中斜浮,為七八成鹵,平浮于鹵水面上則為十成鹵。前日的那一池鹵水本來已經有鹽花浮現,只是夜間一場大雨,就將鹵水的濃度稀釋,幸好昨日天晴,一日暴曬,又達到了十成鹵!”
用蓮子來測試鹵水的濃度?
房俊想了想,鹵水的濃度越高,比重就越大,蓮子便會浮在水面,理論并無偏差,買毛病…
一個淳樸的農夫卻能創出這等簡便的測試之法,倒是令房俊大為意外。不過房俊的規矩一直都是“有功則賞有過責罰”,尤其是在發明創造這一方面,要想手底的工匠不至于墨守成規,而是不斷的去發現、發明新式的工藝,提升產品的質量和制造速度,就必須有一套嚴格的獎勵制度。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錢到了一定數量,連命都能舍,何況是發明創造?
房俊欣慰的點點頭,贊道:“做得好!來人!”
身后自有華亭鎮的官吏小跑著過來:“大總管有何吩咐?”
房俊指著趙四說道:“趙四兢兢業業、恪盡職守,擢升為鹽場的副管事。另外,更創出檢測鹵水濃度之法,賞錢百貫,以資獎勵,并將此事跡傳于華亭鎮各個工坊、各處生產隊,要大家好生學習、以為激勵!”
“諾!”官吏應了一聲,牢牢記下。領導視察自然不會帶錢在身邊,回去在之后便會將賞錢送到這趙四手中。
趙四瞪著大眼睛愣了半天,突然“噗通”一聲跪地,“砰砰”磕頭,喜極而泣道:“小的一介平民,所作皆乃分內之事,豈敢當大總管如此厚賞?萬萬不敢,萬萬不敢…”
一百貫!
即便是江南膏腴之地,這筆錢也能買下上號的水田五畝,起一座兩進的宅院,或者在蘇州城內最繁華的地段置辦下一處店鋪門面…
對于一個連煮飯都要數著米粒的窮困平民來說,不啻于一筆驚天巨款,可以令整個家庭瞬間發生質變,一躍而成為中產之家!可是天上掉餡餅這種好事,對于一個淳樸的農民來說,可不僅僅意味著喜悅,同時也有不可置信的惶恐…
旁邊一位商賈有些不耐,喝叱道:“既是大總管賞你,便回家偷著樂便是,何至于假惺惺謙讓?耽擱了大總管的時間,便是你有幾顆腦袋也不夠賠!”
趙四嚇得一哆嗦,出了一身冷汗,趕緊頓首道:“是是是,小的謝過大總管厚賞…”
房俊眉頭一皺,瞪了那個商賈一眼。
老子在這里“親民”呢,正經營自己的形象,你特么橫插一腳算什么?那商賈被房俊一瞪,頓時嚇得戰戰兢兢,趕緊縮了縮身子,躲在旁人身后…
房俊親手將趙四攙扶起來,正容道:“本侯賞你,是因為你對鹽場做出了貢獻,這個貢獻已經遠遠超出了你應當承擔的職責范疇。咱們華亭鎮荒灘處處,良田皆無,本侯自是錦衣玉食,可是要拿什么來養活大家?這里不僅僅是本侯的封地,也是大家賴以為生的家園!本侯自當與大家一起,將華亭鎮經營成江南的明珠,家家戶戶生活無憂、安居樂業!本侯在此承諾,只要你們能將華亭鎮當成自己的家,本侯就把你們當成自己的家人,同患難,共富貴!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一番話,在場的士族子弟和商賈固然是驚愕不已,那些本地的居民,則各個熱淚盈眶,當即跪倒在地,大呼道:“大總管仁厚,大總管公侯萬代!”
房俊哈哈一笑,大手一揮:“既然鹵水已經飽和,便開始耙鹽,讓本侯看看,何謂鹵水入境,海鹽勝雪!”
“諾!”
鹽場的勞工齊齊一聲大吼,神情振奮的一躍而起,沖入鹽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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