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雖然入宮服侍李二陛下多年,但限于弟媳的身份,卻一直未有封號,不能自稱本宮,旁人亦不能稱呼為娘娘,只能以夫人稱之。
楊氏雖然韶華已逝,卻麗質不減,秀美的容顏未曾衰減半分,更平添了一絲微熟的風韻,仿若陳年的美酒,歷久彌香。
聞言,楊氏抿唇輕笑道:“房相何須客氣?誰人不知這龍井名茶便是出自于令郎之手,房相近水樓臺,自然比旁人更懂得其中之道。”
又是那個逆子…
房玄齡愈郁悶了,想自己堂堂尚書左仆射、梁國公,權傾朝野,被人提及的時候卻總是“房二的父親”,而不是提及房俊是時候說“此乃房相公子”,這種旁人態度的轉變著實令房玄齡一時難以接受。
既欣喜于兒子的成就,自己后繼有人,又失落于兒子的崛起,使得旁人忽視了自己,那種滋味真是令一個父親苦澀不清、酸甜難辨…
房玄齡只得苦笑道:“夫人謬贊了,試問這長安城中,論起烹茶之藝,何人敢出于夫人左右?老臣在家之時,實在是耐不得這水溫火候洗沖泡分的功夫,更多只是抓一把茶葉,胡亂丟盡茶碗之中以熱水沖之,聊以解渴罷了。”
楊氏聽他說的有趣,展顏笑道:“那令郎豈不嗟嘆于您暴殄天物,糟蹋了他的好茶?”
“夫人只怕是看錯了那逆子,那小子哪里有這么精細的心思?平素總是說飲茶之道在于心境,不在于茶葉,更不在于泉水,若心靜平和,便是枯枝敗葉,亦會如因甘霖,反之,便是瓊漿玉液,亦是心中苦澀,全不知味。”
李二陛下撫掌嘆道:“當真是沒想到,那棒槌居然是個真正的風雅之士。單單這一番感悟,便不是尋常人能悟得出、說得出,正如百事皆順,粗茶淡飯亦食之美味,愁緒百結,山珍海味亦食不下咽一個道理。”
楊氏親手為房玄齡倒了茶,嫣然道:“房相有子如此,當足慰平生了,真是令人艷羨。”
房玄齡恭敬的借過茶水,便也不客氣,順勢坐到李二陛下身邊,卻不住的搖頭苦笑。
令人艷羨?
不見得啊…
最起碼那混球不務正業的本事,就足以令人頭疼萬分。
驪山農莊,房二郎又開始不務正業了。
鐵匠鋪的砧板上,放著一柄剪刀…
古代人,把剪刀稱之為‘龍刀’,也叫做剪子、鉸或鉸刀。歷史很久遠。
但是,漢朝之前的剪刀,和后世的剪刀形狀不一樣。沒有軸眼兒,也沒有支軸,就是把一根鐵條的兩端,錘煉成刀狀,并磨出鋒利的刃口。然后把鐵條彎曲,是兩端刀口相對。這樣一來,剪刀不用的時候,就自然張開;使用時,在刀刃上一按,就可以剪斷物品。
到了漢朝,剪刀的形制才出現變化,漸漸的接近現代剪刀的模樣,但大體上仍然有所出入,不太附和力學的原理,使用起來并不是太方便,而且鐵質不佳,刃口不夠鋒利,對于那些深閨中弱質纖纖的,剪一些厚重布料之時,很是困難。
“二郎,您讓我們做剪子?這小玩意,能值得幾個錢?咱們鐵廠現在出的鐵料質量越來越好,做剪子賣怕是得虧死!”王小二皺著一張苦大仇深的老臉,一個勁兒的搖頭。
盡管對于自家二郎點石成金的本事深信不疑,但是這么一個家家戶戶都放在眼里的小東西,實在是沒前途啊…
“王二伯,這您可就不懂了!”房俊覺得有必要給自家的這幫文盲普及一下現代經濟理念。“千萬別小看這些小東西,正是因為不起眼,卻家家都需要,你想想,哪一家哪一戶能沒有一把剪子?最少也得有一把,那些世家大族家里說不得得有十幾把甚至十幾把!你再想想,不說別處,單說這長安城里多少戶人家?若是家家都買咱們一把剪子,那得賣出去多少?”
王小二撓了撓頭,踹了身邊的大徒弟一腳:“二郎問話呢,你說這長安城里有多少人家?”
大徒弟吭哧半天,臉憋的通紅,稍稍后退了一部,問身邊的師弟:“你比我靈醒,你說長安有多少人家?”
小徒弟也憋了半天,“怕不是得有成千上萬戶?”
房俊這個無語啊…
“某只是打個比方,誰問你們準確的數字了?某跟你們將,千萬不要小看這些針頭線腦的小東西,這玩意便宜是不假,但是銷量大,而且利潤高,可不比那些刀槍劍戟什么的賺的少!”
一直蹲在房俊身后的席君買插了一句:“這是不是就是侯爺您常說的薄利多銷?”
房俊伸出大拇指,給席君買點了贊…
不愧是大唐未來的名將,這見識、這悟性就是比這幫子文盲強的多,所以才說教育才是根本啊…
王小二這個鐵匠頭子懂了一點,可還是有些疑惑:“但剪子這東西制作起來也沒啥難度,漫天地下賣剪子的多了去了,人家為何全都買我們家的剪子?”
房俊一拍大腿:“終于問到正經地方了!為啥買咱家的剪子?原因只有一個,咱家的剪子好哇!”
“這個…好在哪里?”王小二有些忐忑的問道。
似乎每一次同二郎談話,他都覺得有些跟不上節奏,這讓他跟自卑…
房俊拿起那把剪子,用剪子尖在地上畫出一個圖樣,看上去與這把剪子似是而非,形狀有些出入,自然就是后世的剪刀樣式。
“你沒看,這是我重新設計的剪子,較之這把舊式的剪子,剪東西更省力!而且你們也說了,咱家的鐵料質量是關中最好的,那么咱們就用最好的鐵料卻打造最好的剪子,自然也能賣出最高的價錢!”
房俊興致勃勃,為自己又想出一個財源廣進的方法而有些小激動…
不過,王小二今天似乎專門給房俊潑涼水。
這老漢愁眉苦臉的說道:“可是這價錢上去了,銷量豈不就下來了?畢竟大多數人還都只是平民小戶,這剪子若是賣的貴了,再好使買的人也不會多…”
“哼哼,誰告訴你咱的剪子要以量取勝了?跟你說吧,咱們作坊出產的剪子,那就不是誰都能買得起的!咱們的主要客戶,就是那些豪門大院深閨之中的小姐婦人,做工要精致再精致,鐵料要優質再優質,刃口要鋒利再鋒利,價格要提高再提高,總是三個字:高端,大氣,上檔次!”
房俊得意洋洋,這就是后世的高端營銷了。這個年代相比也有這種理念,但是大抵沒人會將這樣高深的招數用在一把不起眼的剪子上…
王小二身邊的大徒弟板著手指頭,算了半天,才吭哧吭哧說道:“二郎,那個你說的不是三個字啊,高端,大氣,上檔次,這是六個字…”
席君買一下就笑噴了。
房俊無語的瞅著王小二,一臉敬佩:“王二伯,本侯爺不得不對您表示敬仰,收了這么個徒弟您還能活這么大歲數,沒有被早早的氣死,您是好樣的!”
“呵呵呵”王小二不以為杵,抬手摸了摸大徒弟的腦袋,三十幾歲的人了,像小孩子一般被師傅摸著,露出憨笑。
“咱這徒弟心眼是少了一些,但也正因如此,實誠啊!這年月,找一個實心實意的人,比找一匹千里馬都難!這娃子雖然笨了些,可心志專一,這整個鐵匠鋪子里,除了老漢我,手藝就數他最好!”
房俊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居然每一個一千多年前的老文盲給上了一樣生動的思想教育課。
這話說的在理!
或者正是這樣有些笨笨的人,才沒有那么多的花花腸子,做人才能純粹,待人才能厚道!
房俊拍了拍大徒弟的肩膀,贊許道:“好樣的,你師傅這把老骨頭也沒幾天活頭了,等哪天他咽氣兒了,你就是鐵匠鋪的主事!”
大徒弟撓了撓頭,憨憨的笑了。
王小二卻氣得直翻白眼,狠狠踹了大徒弟一腳:“你個慫娃,盼著老子早死是不是?沒良心的混蛋玩意…”
大徒弟嚇了一跳,趕緊誠摯的說道:“這哪能呢,師傅,徒弟盼著您能活一千年…”
“噗”
“噗”
房俊和席君買當場就笑噴了,千年王八萬年龜,這可是老祖宗就傳下來的話語。
王小二自己也氣笑了,又踹了一腳…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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