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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二道販子的野望

  村里人都明白,這李兆坤是個不靠譜貨,家里幾個娃一個賽一個的懂事,老大姑娘家里家外一把好手,至今單著,一個不靠譜的爹,屁股后面一串子拖油瓶,哪個過日子人家敢沾惹這樣的親家。

  前些年是有一戶人家仗著家底厚實,喜歡這李家大姑娘,要開親。

  李兆坤張口就是四大件,手表、收音機、縫紉機、自行車,我了個乖乖,比城里人還作怪,硬是嚇得人家沒敢再接茬。

  大部分人罵李兆坤不是東西。

  有了這么一檔子事,后面誰家還敢到李家提親?

  李和念書,鎮上第一,縣里也第一,前幾年都有人還說,李莊這旮旯莫非要出狀元。

  李隆也是個壯實的后生,干活做事也是一把好手。剩下老四老五倆姑娘也是水靈機靈的不得了。

  村里村外哪個不罵這李兆坤賴人賴福,狗東西不知道上輩子走了什么運。

  一回家,最高興的莫過于小丫頭,麻花糖緊緊的攥在手里,歡喜的不得了。

  “趕緊柜子里放好,你都吃多少了,還吃飯不?”李梅一把奪了麻花袋子,放了柜子上。

  小丫頭哇得一聲大哭!

  其實小丫頭是委屈哭的,麻花糖他是一直舔在嘴巴里,硬是沒有舍得咬過一口!

  哪里吃的多了啊!

  李和正在井水邊沖澡,看著泄洪的小丫頭,趕緊的用毛巾給他抹了臉。

  “別哭,明天哥給你買糖,大白兔,曉得不?“見小丫頭還沒有止哭的架勢,便威脅道,“別招我煩,不然什么都沒有。”

  ”阿果最好了,明個別忘了。“小丫頭一聽有糖吃,立馬就不哭了。

  ”老四,給我用大碗泡個茶。“李和喊老四道,家里的茶葉都是積攢下來的茶葉末子,只能泡個味道。

  這時候李隆趕緊的趁著老娘在灶臺忙活,把大姐拉進里屋,口袋掏出一大把錢。

  可把李梅樂壞了,興奮的樣子也不比李隆出息多少。

  老四雖然是個姑娘,可是看到二哥三哥笑嘻嘻的回來,又買米,又買肉,就知道哥倆一準賺了,老娘在身邊,一直忍住沒問,這時候也賊兮兮的跟了進來。

  李梅都翻來覆去數量三遍,老四也摟手里數了幾遍沒松手。

  “三哥,還剩下27塊5毛2分,3斤肉票。”老四數完最后一遍才肯定的說道。

  “哥說給大姐收著,開學就是學費,頓頓還要吃肉。”李隆瞅瞅屋外,低聲說道,“不能讓老娘知道,就怕咱爹回來。”

  姐們倆白眼一翻,這還需要交代。

  兄妹幾個在“防火防盜防爹媽”這一條上,達成了一致的意見。

  “騷的吧你,還頓頓吃肉,你咋么買的還是五花肉,根本就沒油水。“李梅有點心疼,直接給了李隆一個腦瓜子,這年頭大家買肉都喜歡膘厚的大肥肉。

  ”都是哥說的,哥說以后要天天進縣城,還收黃鱔。“李隆急了,他做不了主,可不得都聽他哥的啊。

  ”收黃鱔,怎么收。“梅也覺著老二太能折騰了,這才放假第三天呢,以前放假他也沒這樣啊。

  ”自己問。“李隆冤枉的很,他自己找誰說理去。

  香噴噴的大米飯,加上一盆子紅燒肉燒土豆,一家人吃的油光滿面,連盆底都被刮干凈了。

  做飯的時候,老娘王玉蘭本來還想留一半肉,在李和的堅持下才全部做完。

  李和看著小丫頭把碗底添得干干凈凈,他心酸的不得了,把自己碗底的最后一塊肉夾給了小丫頭。

  李和覺著家里除了爹媽,就沒一個善茬啊。

  “姐,等會用舊衣服給我和老三做個大短褲,褲腿留個四分。”李和好懷念大褲衩子啊,長褲就怕捂了痱子出來。

  “曉得了,吃飯完,俺就做,左右不費事。”李梅在針線活上也是個利索人,短褲更不在話下。

  找了一條舊的不像樣的就舊褲子,用剪刀把褲腳一剪,然后針線收頭,也就十幾分鐘的。

  吃晚飯,李和上床瞇會的愿望破產了,前腳來了劉大壯,后腳潘廣才就進了門。

  “二和,你明天帶著賣了,這些家里我養著不少,吃吧又老費油了,我一直放泥窖子了,鉆洞跑了不少。”劉大壯一掀口袋,李和一瞅,黃鱔泥鰍,起碼五十多斤。

  潘廣才是個賊精的,也就先拿了5斤過來試試,等7毛錢到手,說家里還有,又繼續回去拿去了。

  李和給劉大壯上完秤,要算錢給他,他擺擺手,“你賣了再回來給我,我來的時候看好幾家窖子里扒泥鰍呢,你手里估計挪不開。”

  李和也沒客氣,大不了友情后補。

  明明他只對那么幾個人說過,可是確有十多家送黃鱔泥鰍過來,最后收了大概305斤,大部分都沒給現錢。

  還有一聽說沒現錢,就半道折回去了,要不然能收的更多。

  一直折騰到3點鐘,才算完事,兄弟倆根本沒時間自己出去抓黃鱔了。

  家里又沒水泥池子,又沒大盆,就直接裝袋子里收緊袋口,扔到水溝里面了,等后半夜出發再撈出來。

  李梅把手里的本子遞給李和,“你自己瞅瞅,啥還沒干呢,就先欠了31塊2毛1分”。

  ”沒事,我心里有數,姐,給老三1毛錢,讓他買包煙送給老拐頭,把生產隊的板車借出來。“生產隊的東西,一般都放在牛棚那邊,歸五保戶老拐頭管,得了煙或者錢,這老東西也愿意拿生產隊的東西做人情。

  “橫豎有自己有主意就行。”李梅也沒多說,她下午跟在弟弟后面也看的清清楚楚,接人待物沒紕漏,大氣寬厚,比一般人強多了,再說畢竟也是讀書的,比一般人不知道要高明到哪里去。

  王玉蘭在旁邊聽著也不知道說啥好了,“你爹當年倒騰耗子藥,可是進去過好幾回,現在想想都心慌,你這不會出啥事。”

  李和也知道,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的親娘啊,沒事,這不都改革開放了嗎,聽說地都要馬上承包到戶了,你別亂操心,你沒去縣城看,現在滿大街小攤小販,咱也不是那出頭鳥,輪不到咱。”

  王玉蘭心一橫,“行吧,反正我就做個心理準備,倒時候有事情還是推你爹頭上,他也是虱子多了不愁,你爹要沒回來,就推我頭上,你可是要考學的。”

  李和心里一樂,“那咱爹能樂意嗎?”

  “你是他兒子,他不樂意也得樂意。”王玉蘭又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他男人啥時候能回來,”你爹走的時候身上就裝了一塊錢,又受老罪了。“

  李和有感于老娘對于自己的愛護,不過聽她最后一句話還是向著李兆坤的,她擔心李兆坤外面過得好不好,可李兆坤又可曾想過家里能不能吃的上飯。

  李兆坤這好吃懶做的毛病倒是有一半是王玉蘭慣出來的。

  如果軌跡沒有出現變化,他想想自己這爹也就快回來了吧,記得前世也就自己高考后半個月后。

  李和有時想父親人生的前半部分,除了王玉蘭對其有死心塌地的愛,周圍并沒有幾個人對其存有好感。

  作為父親,他不能自己和弟弟妹妹更多的愛;作為丈夫,他不能夠養家;作為商人,他沒有足夠的知識去應付瞬息萬變的經濟;作為農民,他沒有勞動技能…

  生命其實很簡單。他雖然不務正業、游手好閑,但其實心地不壞,沒有流氓無賴習氣,更不會欺侮別人,甚至有些膽小怕事。

  又在井邊重新沖洗了一番,換上大姐重新改的大褲衩子,終于有涼爽的感覺了,困意席卷,迷迷糊糊地的就倒床上了。

  醒來發現院子里又站了幾個人,也是送黃鱔過來的。

  ”我也不和你們客氣,你們自己找地方坐啊,熱頭還沒下去呢。“又對李隆說道,”來人了,你也把我喊起來呀。“

  ”是我沒讓他喊得,看你睡得哈喇子都出來了。“這李輝是李和沒出五服的本家,和李和年齡差不多,從小一起玩到大的。

  上完秤,李和說道,“謝謝哥幾個幫襯了,明天下午這個點你們過來就行,我把錢算給你們。”

  “說的什話,我泥窖子里一堆呢,又不值錢,一直留給母豬上奶,多了都沒用,你要不提,也就放那了。”這年頭能吃這么體面的胖子可不多,陳永強可真不知道吃的什么長的這么膘。

  李和送完人,一看小本子,乖乖,又多了300多斤。

  這下他有些心慌了,統共600多斤呢,明天要是銷不出去,這樂子可就大了。兩輩子,他也沒做過水產啊。

  一看李隆神色,哥倆想一塊了。

  實在不行,就得分兩個攤位,他自己去北街重新開攤,讓李隆去已經熟悉一次的南街。

  兄弟倆一合計,就只能這樣了。

  ”哥,一個攤300斤,應該問題不大,頂多耗點時間,賣個幾天沒問題,可都是附近老客,人家也不能天天吃這玩意啊?再說,今天第一天還沒怎么傳消息,咱家就收了600斤,后面的也是得了消息,咱2000斤也不止啊。“李隆可不是傻子。

  ”出息,沮喪個臉給誰看,你別管,‘’李和算計著必須找水產供銷公司,黃鱔泥鰍在農村不是稀罕玩意,但是在城市可是好東西。小縣城的供銷公司只是三級站,一般不收購,只能去省會城市了。

  李和倒是以前倒是聽一個四釧的朋友聊起過,他們川內在七十年代生產隊就開始養黃鱔、養魚,李和還好奇的問賣給誰,朋友當時就說,“當然是賣給水產公司了,每個縣城都有水產供銷社。沿海的就方便多了,漁業隊捕到魚直接賣給海面上水產公司的收購船。”

  后面經濟改革的時候,李和還聽到一個關于漁場的笑話,說是浙省的漁民到黃海捕魚,喜獲豐收,幾網圍捕大黃魚二萬多斤。

  但是東尋西找,海面上只有飄著“蘇省”“浦江”信號旗的外省、外地國營水產公司的收購船,沒有浙省的收購船。

  沒奈何,他們只好掉轉船頭,裝著魚返回故里。

  因為按照現行規定,漁民生產的魚,只能賣給本縣的國營水產公司,不準跨縣,更不許跨省投售。

  就這樣,經過二天二夜的長途運輸,不僅一船金光閃閃的大黃魚變成了臭氣熏人的次品魚,而且,漁民喪失良機,影響生產。

  這些魚國家收購后加工處理,虧本二千多元。

  至于現在本地到底是什么政策,李和把握不準,只能明天去省城看一趟。

  ”我明天把大壯帶著,你倆一人一個攤位,我抽個空去省城“。

  ”去省城,遠不?“,李隆最遠的也就去過縣里,省城在哪個方向都不清楚。

  ”趕驢車要5個多小時,比去縣里多兩半路。“李和也沒多說,站起來就要往劉大壯家去。雖然自己大姐也是個能頂事的,可是在縣里一個大姑娘,人生地不熟,自己還是不放心,磕著碰著也會讓自己提心吊膽。

  男孩子就一點好,膽大皮厚,萬一出點事跑得快又抗揍。

  劉大壯正蹲在門檻上喝稀飯,”進來,喝一碗不?“

  ”我就不進去了,你跟家里交代好,明天跟我去趟縣城幫我看攤子。“李和也沒矯情客氣,這家伙基本半輩子都在自己屁股后面做小弟,啥脾氣,啥尿性,他還能不清楚。

  “中,要不我把驢車趕著?”劉大壯他爹就是生產隊飼養員,這點權利還是有的,要不咋能得瑟的上街趕驢車。

  “暫時不用,我已經讓老三找老拐頭借來了板車,反正東西不多。”李和準備去省城找好渠道,再通過劉大壯他爹從隊里借牲口。如果真要去省城,靠兩條腿,真是要累死個蛋蛋的。

  李和一走,大壯他娘就過來問道,“二和過來干啥?聽說他還有繼續讀大學,不會是來借錢的吧?”

  大壯呼嚕咽下最后一口稀飯,“你想啥呢,他就找我明天陪他去縣城辦點事。‘’

  他可不敢告訴老娘他這是去投機倒把。

  大壯老娘眼睛一瞪,“能有啥事,天不亮就去?”

  “你別管,人家哥倆打下就照顧我,你忘記了俺以前受人窩囊,人家哥倆沒少幫我干架,二和頭上還開了口呢,那血流的霹靂巴拉的,人家也沒埋怨咱呀,你倒好,就送了幾個雞蛋了事。”說完頭一拐,也就沒理會自己老娘。

  大壯他娘一口氣堵在心頭,立馬罵道,“你個兔崽子,不認好人心,人家哥倆多精著呢,俺怕把你賣了數錢你還不知道呢?”

  大壯他爹劉老漢說道,“娘倆有啥吵的,這哥倆也是咱們看著長大的,算是義氣人,你啊別瞎操心”。

  “你爺倆做好人,就俺是壞人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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