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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眾人送走,隨意洗了下,躺床上啥都不管了,收拾廚房自然有王玉蘭和段梅婆媳倆,何況李燕那丫頭也懂事,也一直在幫著刷鍋洗碗。

  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窗戶口外面樹上的蟬鳴,田地里的蛙叫聲,這交響曲真是“和諧”,他找到了熟悉的感覺。

  可是房間里的蚊子嗡嗡聲,讓他煩躁,床前明月光,蚊子很囂張,他的巴掌揮個不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咬得又疼又癢。

  堂堂一米七的高大身軀,被叮腳心真的好么,他猜這一定是個鼠目寸光的蚊子!

  突然啪嗒一下,他拍自己臉上了,臉頰被蚊子咬了,這下真的惱死了。

  這是嫌臉上痘不夠多?

  騰地一下坐起來,把電風扇開到了最大的檔位!

  雖然蚊子還是要喝他的血,但他要讓它們抗著大風飛過來喝,累死它們,讓它們知道知道不付出就沒回報!

  再說血液中的酒精濃度這么高,喝也喝死他們!

  “點個蚊香,能費多大個事?”李兆坤拉開燈,送了一盤蚊香過來。

  “放那吧。”李和確定自己沒有喝醉,可是就是感覺哪里不對?這難道是傳說中的父愛?“有事?”

  李兆坤放下蚊香,卻還沒有走,點了煙,對著屋子房梁打量。

  李和心生疑慮。

  李兆坤喝了不少酒,看起來還很精神,他深知責任重大,能不能從兒子手里撈點進項,就看怎么說話了。說話聲音放得更低了些,“沒事。”

  聲音雖然低,眼中卻發著點平日里所沒有的光。

  這點光里喊著急切,興奮,還有點驕傲。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開始為自己曾經都不待見的兒子而驕傲了起來。

  我——一個橫草不拈豎草不動的人——會有這樣的一個兒子,我還怕什么?

  他曾經有過干事業的希望,不管怎么說,橫豎都要解決吃喝上的迫切問題,即使他有賺錢的誠心,財神爺的廟沒有少拜。可是無能為力,一輩子東逛西逛,對生活依然不能自主,像失去舵的孤舟,在淮河里飄蕩。

  他曾經在李莊有過熱情的講演,表示一定要出人頭地。

  嘴里盡管花哨,心中卻是缺少一股子心氣。他說什么,與相信什么,完全是兩碼事。他懶他知道,在他心里,活著理當吃好喝好,鬧酒、打牌,奢華舒適。

  從年輕到老,他都開始埋怨,這天,這地沒給他機會。

  天幸的是,他兩個兒子還算爭氣,他能去享幾年清福了。

  老李家發跡后,他開始有點派頭了,總覺得整個洪河橋公社沒有比他好的。甚至曾經的好基友王老鼠,他隱隱都有點瞧不上了。

  他所結交的朋友有不少都是所謂的場面人物,王老鼠這些人曾經就是他所認為的場面人物,每當他與這些人物在一起打牌、吃酒、鬼混,他總以為他的朋友中必定有一兩個會發跡,那么他就會跟著沾光。

  和這些朋友在一起,他的模樣和做事風格一定夠格,絕對不寒磣,一些圈子都想辦法融進去,哪怕低一頭都不甚介意,與會賭會喝一樣,這都是交際的需要。

  現在呢,他不會這樣想了,公社書記見著了他,都得給他敬煙,連縣委書記,他現在都敢直入公堂的去拜訪,王老鼠這些人哪里還能容得了他眼里?

  如果他心里有遺憾的話,那就是他兒子沒有做官。大兒媳婦去年回來的派頭,讓他記憶猶新,來拜訪的領導絡繹不絕,據他四閨女說,這些都是市教委h縣教委的領導。

  他雖然與有榮焉,可是絕對不會去沾媳婦的光,這點臉面他是絕對要的。

  那么,假設,他的兒子要是做官了呢?

  他豈不是又多了一些可以展覽的東西,而更提高些自己的身份嗎?

  這些當然不是妄想,何軍副市長曾經跟他說過,你兒子要做官,那比副市長還大。

  乖乖,比副市長還大!

  做副市長他老子,這個絕對可以有!

  “真的沒事?”李和覺得哪里不對勁。

  李兆坤第一次關心起來了兒子的事業,一根煙還沒吸完,又點起來了第二根煙,問,“你就沒什么進步的想法?”

  “什么意思?”李和摸不清他老子這思路,也坐在床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李兆坤清了清嗓子道,“小覽他媽大小都是個官了,你咋什么都不是呢?”

  “你怎么想問這個了?”李和受寵若,他爹能把問題升華到這個高度已經很不容易了。

  “就說李冬,一個初中都沒上完,人家還大小是個糧站干部呢,天天拽的二五八萬,我意思是你這大學生呢,怎么也比他強吧?”李兆坤由衷的不喜歡自己這個侄子,他也是見過縣長、市長的人,也沒有這么大的架子啊!

  “我做生意呢,做生意一個樣,不然家里哪里這么大的花銷從哪里來?其他不說,光老四和老五一年的開銷,你知道多少錢嗎?”

  “你這糊涂腦子啊!”李兆坤著急了,他很想提醒兒子,這當官了,還能差錢?可是話到嘴邊,總又覺得不合適。

  “行了,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李和站起身從包里拿出來二萬塊錢,塞到了李兆坤的手里,“去睡覺吧,都喝了這么多,不好受。”

  “那你再考慮考慮?”李兆坤覺得兒子應該是一時糊涂,能做官不去做官,那是多可惜的一件事情。掂量掂量手里的錢,總算沒有白說這一番話。

  李和把門插上了,打開窗戶透氣,許多蟲子瘋狂的涌了進來。在燈泡底下打轉的有蛾子,有蚊子,還有密密麻麻的不知名的蟲子,這些蟲子不咬人,都是田間里的害蟲。

  李和剛睡下,聽見了老倆口屋里爭吵的聲音,大概是王玉蘭想收編李兆坤那兩萬塊錢。

  他再次下床,從包里拿了五萬塊錢,送到了老倆口的屋里,“阿娘,睡吧,這個給你,那個是我給爹的,讓他自己收著吧。”

  王玉蘭道,“俺不要你的錢。俺是不要你爹禍害你的辛苦錢。”

  在她眼里,自然兒子辛苦,一大家子都指著兒子,兒子哪有不累的,能照顧弟弟妹妹已經不錯了。

  而且現在丈母娘、小舅子都扎到了兒子身邊,更加添了她的不滿,既然別人不懂事,非要拖累她兒子,她總不能再給兒子負擔了。她沒法給兒子幫忙,可總要給兒子減負擔的。

  李和笑著道,“我不累,這兩年掙錢容易。拿著吧,我睡覺了。”

  他不是不愿意跟父母交代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只是因為交代不明白。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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