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竹做夢也想不到,為自己一個陸軍少將的名銜,居然搞到段總里辭職的地步。雖然由馮大總統堅辭挽留,加上卡佩公使康第的斡旋,辭職沒有真的辭成。可是不管怎么說,還是讓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不管她膽子多大,也不敢想,自己一個小女人,居然會牽扯到這種事里。曾經的經歷,讓她深知官場險惡,這種爭端隨便一個邊角,都能掃的她粉身碎骨。
好在,現在有一個足夠寬大的身影,為她遮蔽風雨。趙冠侯對京城局勢略做了解后,只冷冷一笑“歪鼻子不想干,就不干唄。當初說好的三位一體,這才剛多長時間,就鬧成現在這樣,真不嫌丟人。別怕,你已經是我的女人,誰敢動你,先問過我。不就是一個少將么,我先準了,我倒要看看,陸軍部怎么不準我的提議。”
此時,這一行人已經在返航的船上。雖然徐又錚連發三電,要求趙冠侯留駐廟街,等待其他部隊趕到換防,但趙冠侯依舊以山東軍務為理由,帶著全部人馬撤出。一兵一卒也沒留下。
“廟街那地方,不是共合現在能爭之地。高爾察克只要把海上通路一封,千軍萬馬,也是個死路。在那駐兵,等于釜底之魚,滅亡只是指顧間事。小徐號稱知兵要,結果還是搞出這種烏龍,此人的用兵手段,實在不值一提。北洋的人才,已經是一蟹不如一蟹,小徐這個謀主,比起前金時代,章合肥,曾文正那些人,實在是差的太多了。”
趙冠侯冷哼一聲,低頭看著地圖“老段在全國的謀劃上,也同樣拙劣。傅良輔為湖南,引兵入湘,勢必與湖南譚婆婆發生沖突。雖然譚婆婆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傅良輔名聲更差,湘人絕對不會接受這個。他與譚婆婆的較量,一準吃虧。吳自新查辦四川…這個人的本事我是領教過的,讓他去做四川…袍哥們一亮刀,就能嚇破了他的膽。老段手下四大金剛,只有一個程云鶚堪戰,卻又得不到重用,這回南北戰爭,不看好啊。”
翠玉送過一碗參茶,隨即也看向地圖“我看也不光是打仗的事,北軍南下,必要借路。借的,可都是馮總統舊日防地。假途滅國這個計策,連我們女人都懂,就別說那些督帥。南軍兵少,為害有限。相反,段系戶大人多,幾個金剛都想當。比起南軍來,長江三督,怕是更怕北軍。”
趙冠侯笑著摟住佳人纖腰“我的翠玉也如此精明了,我看,你光管秘書處屈才了,應該來參謀部掛個職。”
“你可饒了我吧,我管個秘書處就夠頭疼了。還得算計著,哪個秘書什么時候懷了你的種,到時候得抬舉個姨太太,再管參謀部可忙不過來…”話沒說完,就被趙冠侯以口封口,采取了暴力滅口方式,嬉笑做一團。
毓卿走進大餐間里,咳嗽兩聲“你們也別光看這個,不覺得奇怪么?老段,哪來的錢?對南方用兵,兵費開支很大,他哪來這么一筆款子,又是辦邊防,又是對南方用武。山東的最近的工作重點在扶桑,情報系統都在扶桑搞破壞,倒是忽略了老段那里,看來是得好好查查了。”
趙冠侯笑道:“老段是總里,手上有權柄,總是能搞到錢的。不過我估計他也就是這一陣子,時間長了,錢總是會花光。所以南北之戰,戰是為和,先戰而后和,是不可逆轉的結局。咱們不管他是戰是和,山東一不借路,二不出兵,三不出餉,其他的,由他們折騰去。”
山東這次從關外,帶回來超過三千人。其中有超過八百名擁有五百元以上身家的闊老,余下人中,當兵的大概有一千人,剩下的都是所謂的技術人員。其中既有木工、瓦工等建筑體系技工,也有少量在鐵勒工廠里工作過,會操控機器。最為寶貴的,則是總數接近百人的鐵勒技術人員。
這些技術員,是在高爾察克控制的造船廠工作,懂得蒸汽船的制造與維修。但是因為出身問題,而受到高爾察克勢力的區別對待。隨著這種對待越來越嚴格,他們所能選擇的,只有逃跑。
由于出身于擁護現任沙皇的家庭,加上平時愛說怪話。這些人在高爾察克部下的待遇很糟糕。魯軍向來有重視技術人員的傳統,開出的薪水及待遇都極可觀,這些技術人員自然樂于投奔。
有了安娜公主的關系,高爾察克并沒有在人員流轉上設置障礙。再者,于目前高爾察克自身的力量看,這些技術人員留下,對他的幫助也有限。隨著普魯士在西線的大潰敗,東線不得不抽調兵力回國,于鐵勒復國運動的支持大減。高爾察克現在急需山東的物資援助,于這些技術人員,并不十分看重。
山東自有艦船加上租借的鐵勒船只,組成龐大的船隊,經過了海洋及風浪的考驗,成功抵達煙臺,登陸之后,乘火車轉往濟南。這一路上,并沒有電報可看,于外界情報一無所知。好在沿途鎮守的地方部隊軍官及正府辦公人員上車拜見,匯報的情況,都證明山東一切正常。
反倒是毓卿從情報人員處,得到了兩個于北洋正府頗為不利的消息。
湖南局勢,急轉直下。譚延凱這個出身前金舊官僚的省掌,論起施正手段未必算的上高明,但是論起耍弄權術,絕對算的上行家里手。段芝泉下令免去其職務,改任省掌后,他就明白,一旦此事做成,自己變成無兵無將的無爪螃蟹。這個省掌也當不久。
是以在鐘央命令下達后,他就公開表示,是婆婆,省掌是媳婦。自己做慣婆婆,做不來媳婦。干脆,連省掌也不要做,發報辭職。但是在辭職以前,為了造福桑梓,要做幾件小事。
一、正府所有辦公人員,工資一律翻一倍。
二、補齊之前拖欠工資、軍餉。
三、款項不足之處,以變賣省正府所擁有的公產方式,向商人募集自己。一次想將湖南正府所有的物業全部發賣,所得款項,盡數發給辦公人員及軍人。
千里為官,只為吃穿,譚婆婆直接打翻狗食盆,大家吃不成,堪稱一手絕戶計。升職加薪,與死老婆為人生三大苦事。湖南官兵人人皆苦,難過的哭天搶地,恨不得譚婆婆多下野幾回,自己也好發幾筆大財。對于傅良輔,自然是熱烈歡迎,只要不削減工資,不改變現任人員官職狀態,我們就雙手歡迎傅。
可問題是,不削減工資,不改變現任官職狀態,傅良輔又何必到湖南任?他這個,可是陪著段總里在安福俱樂部打了很長時間麻將,輸掉十幾萬元才換回來的。以段總里的打牌技術,想輸他十幾萬,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傅這個來的,很辛苦,怎么可能不收回成本?
湖南人本就對傅不滿,其到任之后為了表示親民,表示不需要鞭炮迎接。結果被湖南本地居民說成傅膽小如鼠,怕聽鞭炮聲。上下矛盾,可見一斑。加上譚婆婆留下這么一個爛攤子,傅哪里接的住。未幾,湖南零陵鎮守劉建蕃,省軍第一師第二旅旅長林修梅通電獨立,南北戰事正式打響。
北洋軍派出范玉璋、王少甫兩師組成討伐軍,對湖南進行掃討作戰。結果這兩個師本就與馮玉璋關系親厚,并不支持對湖南用兵,加上傅良輔以總里親信自居,并不給兩位師長面子。在攻陷衡陽、寶山之后,任用的全是自己從京里帶來的隨員(當然,這些隨員是付了款的,傅不能賴帳),兩個師長沒得到絲毫好處。
于是,這兩個師從攻南的急先鋒,一夕之間,變成堅定的和平主義者。通電反戰,拒絕執行作戰命令。傅良輔手上的戰斗單位倒戈,嚇的他與省掌周召祥連夜攜印出逃,做了逃 湖南局勢,因此徹底敗壞。南方軍正府組成的湘桂聯軍趁機反攻,已經把寶慶、衡陽、衡山、湘潭等地奪取到手。大軍進展順利,氣勢上的差距更為明顯。雖然段芝泉在通令增兵,但是局勢上,還是看不出改觀。
第二個壞消息,則來自山東情報機構的活躍。他們探聽到一個消息,肅王善耆與小恭王濮偉,又不安分了。
扶桑的薩長之亂,暫時宣告結束。陸軍依靠強大的武力,終于把三笠宮親王推上天皇寶座,但同時,三笠宮親王又必須指定高松宮親王作為自己的繼承人,以這種方式,換取了海軍的妥協。
國內的動亂,并未因海陸兩方的和談而結束。貧民與下層士兵的怒火被點燃,就沒有那么容易壓下,國內的動蕩,還要持續相當長的時間。
但是既沒有了大規模內戰,財閥的資金就不必投到部隊身上。因為扶桑此時自身的削弱,最為擔心者莫過于中國趁機崛起。是以扶桑將目光再次投到共合身上,武力干涉已經不可能,所能采取的,就是迂回方式。
因為之前的內亂而生產的大批武器,現在成了無用之物,正好拿來銷售套現。肅王及小恭王眼見南北戰起,認定這是共合滅亡之肇。兩人聯合了一批宗室黨骨干,抵押了所擁有的礦山、田地股份,向扶桑的幾個財團貸款,以資金購買扶桑的武器彈藥,并聘請扶桑教官,準備訓練一支部隊,趁機起事。
這么大的經濟活動,逃不開山東眼線,但是怎么對付他們,卻不是情報機構能做主的。情報人員里,有不少自身就是旗人,即使自己不想搞復辟,對于肅王等人的行為,依舊頗為同情,何況還要考慮到十格格的關系,誰又敢隨便下命令處置。
于湖南的戰局,趙冠侯并沒在意,而是看著有關肅王的情報,皺起眉頭 “善一上次折騰一回,被咱給收拾了,這次還來?我估摸著,這次再失敗,他就要一文不名了。當初大家關系不錯,還在他府里喝過酒,吃過飯。好格格,你說這事…”
毓卿沒有說話,只將纖纖玉指,在幾個名字下面劃來劃去,似乎一時之間也下不了決斷。過了很久,她才說道:“他把錢都買了軍火,也是破釜沉舟,可惜了,一個忠臣,按說我是該幫他的。可是小寶…胖妞,都需要一個良好的環境念書。打打殺殺,孩子又有多長時間讀書呢?額駙,情報的事,讓翠玉管一陣,我們兩換個位置,我去管秘書處。你那些沒名分的小媳婦們,得有人教她們點規矩。等過了這一陣,再說。這事的主意,讓翠玉拿。”
見毓卿起身離開車廂,玉竹頗有些踟躇“這…會不會不大好,要不要追回來。”
“不用,格格是明白人,她知道我的立場,卻又無法對同胞下手。所以她暫時的放手,對誰都是好事。”
他看看楊玉竹,忽然一笑 “玉竹,你在某一方面的本事我是知道了,卻不知道,其他方面的本事如何?像是劫械的事,能干不能干?”
楊玉竹一揚頭 “搶東西?那是刀客拿手好戲,姑乃乃跑江湖的時候,什么東西沒劫過。你說拿啥,只要說出來名字跟地方,我保證拿的到手。”
“就是這些軍械,這次,還多了一批扶桑的軍事參謀。東洋鬼子和山東的舊帳還沒清,我不想看到這些人活著到中國來搗亂。再說這批軍火總價超過三百萬元,光步槍就兩萬七千支。你要是能拿到手…分你一萬。”
“不干!”楊玉竹干脆利落的回絕“我要一萬五千支。山東省軍第五師有編制還沒軍火,這下正好補上。還有,劫這個械,得有份陸軍部的文件,能搞來么?”
趙冠侯一笑,打開車上的一個保險箱,從里面拿出數十枚印章“玉竹,你要共合哪個部門的印?哪個部門的,我都有,保證比真的還像真的。不過一萬五千支步槍,這胃口也忒大了。光劫械可不成,今晚上,你和程月兩人陪我,一萬支槍是基礎,你們誰伺候的好,另外五千支槍就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