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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七章 木馬(上)

  接收租界的部隊抵達青島時,時間正是下午,紅日西斜,沐浴在陽光里的普魯士士兵,刺刀閃爍寒光,顯的格外有精神。儀仗隊奏響了鏗鏘有力的國歌,作為回應,魯軍軍樂隊也走出隊列,奏響共合的卿云國歌。

  兩國的戰旗互相靠近,旗手身旁,騎著高頭駿馬,身穿大禮服的主官,彼此之間并無交戰意向,反倒是含笑互行軍禮,以示雙方皆無惡意。

  趙冠侯負責接收的租界部隊,包括了自己的基本部隊騎兵旅,外加共合第五師。在此之前,又有商全的地三十七師一部以及省軍第一、第二兩師先后到達普軍青島要塞外圍。山東海軍主力,除去日常巡邏艦船外,基本也都進入青島海域,魯軍精銳,齊集于此。

  普魯士在山東的全部武力,也已經集中到了青島。其中包括陸續布置山東的五千余名陸軍,另外對所有山東男性僑民實施了總動員,武裝人員總數接近一萬人。在海軍方面,則是一支奧斯曼艦隊加上青島海軍在內,組成的聯合艦隊群。

  從形式上看,似乎中普兩國將爆發一次激烈的交鋒,以戰爭決定青島歸屬。可事實上,迎接山東陸軍的并非是刺刀與子彈,而是鮮花與掌聲。

  普魯士駐山東總督瓦德克、安德魯主教以及小李曼,都出現在迎接隊伍之中。軍樂隊演奏了兩國國歌,隨后,由普軍作為向導,引導魯軍進入青島要塞。

  趙冠侯與瓦德克并馬而行,臉色冷漠“瓦德克閣下,這次山東算是為普魯士火中取栗,公開與扶桑人翻臉。將來扶桑人找我麻煩的時候,貴國必須要出面擔待,否則我這怕是也坐不下去了。”

  “趙冠帥可以放心,帝國在泰西戰場上進展順利,勝利終究屬于偉大的普魯士!阿爾比昂人的末日,即將到來,扶桑人作為阿爾比昂人在東方的走狗,其命運早已注定。等待他們的,將是皇帝陛下的怒火,以及我普魯士勇士的無情打擊。我保證,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當然,在那之前,我們需要付出一些代價,但是相信我,這些代價很值得。只要我們堅守住青島,您所失去的,將十倍百倍的得到回報。”

  在山東問題的處理方式上,從一開始,普魯士和趙冠侯的立場就存在著分歧。這不是理念問題,純粹是利益問題。

  如果趙冠侯向扶桑低頭,至少現階段,共合陸軍完全可以自保。可是普魯士在山東投放了巨大的本錢,自然不會允許趙冠侯把自己的利益拱手讓給扶桑人。于是,與扶桑人和平相處,于普魯士而言,就意味著背叛。

  可是,選擇戰爭的話,普魯士作為正在挑戰世界固有秩序的強國,在山東戰場,所能投入的本錢非常有限。把殖民地交還中國,實際上還是把矛盾轉移出去,也證明了自身的底氣不足。

  如果把戰場僅局限于山東一地,普魯士在這個戰場的力量實際遠比扶桑為弱。與扶桑可以動員以十萬計的將兵不同,普魯士受限于投放能力,在山東布置總數不到一萬人的陸軍,已經是其極限所在。

  以這種規模的兵力,如果想保全整個膠東,是根本辦不到的事情。事實上,目前山東普軍,已經是普魯士在東方全部力量的集中。短時間內,不可能再有新的力量援助。未來如果在青島爆發戰爭,從資金到物資上,都只能靠山東自己想辦法。

  可是不管是山東利益,還是青島要塞,普魯士都不可能放棄,那就只能讓山東本土部隊承擔作戰任務。讓中國人為保衛普魯士利益而流血賣命。之前普魯士對山東的投資,乃至軍事、技術各方面的援助,現在,就到了收取利息的時候。

  對于扶桑人可能的進攻,瓦德克根據自己手頭的力量,戰略上,選擇了以防御抵御進攻的思想。

  其理念為:以青島為核心,布置三層防線。第一層,以浮山、孤山為支撐點,構筑最新式堡壘防御集群。第二層,則是以“親王堡壘”為核心,湛山至海泊河防線,最后一層,則是青島山、貯水山、太平山三山為主體的核心防御工事。

  由于在山東的利益數字驚人,普魯士也不可能把這里放棄掉,是以在客觀困難面前,這三層防御工事,普魯士確實投入了海量資金。當然,山東也付出了大量的人力。

  整個要塞的修建,前后花費了近一年時間,動員十萬以上的民工。由普魯士工程師親自指導,在付出數千人命的基礎上,終于趕在扶桑部隊抵達之前,宣告竣工。

  根據趙冠侯觀察,付出的代價,獲得了足夠的回報,這座青島要塞不管在任何方面,都比之旅順要塞更勝一籌。要塞的火力配置,堅固程度,都只能用無懈可擊來形容。當要塞完工之后,工兵出身的瓦德克總督曾放言,這樣的要塞,足以堅守到世界末日。

  由于手里的本錢有限,不可能在野戰中擊破扶桑部隊,普魯士唯一的選擇就是防守。只要要塞可以堅持到泰西戰場分出勝負,帝國不論是打殘阿爾比昂、卡佩聯軍,還是擊潰鐵勒,使其投降,都可以讓扶桑人不戰自敗。戰場的勝負,取決于戰場之外,自己只要做到不輸,就足以維持普魯士的利益不受損失。

  在要塞內部,普魯士在山東購買了大批糧食,食物儲備量足以堅持半年以上的消耗。實行戰時緊急配給制度后,這個周期還將延長。吸取了之前鐵勒旅順要塞的教訓,青島要塞內還存有大批蔬菜,保證士兵不至于感染敗血癥之類的疾病。

  對于這龐大的要塞來說,唯一的問題,就是兵力。不管對于自己的要塞有多自信,畢竟扶桑人可以源源不斷的派出部隊,瓦德克手上八千普魯士人,則是死一名少一名。至少在泰西戰爭分出勝負之前,他無法獲得新兵補充,甚至還有可能把部隊抽調走,到泰西繼續作戰。沒有士兵防守的要塞,沒有任何作用,要想守住要塞,最終,還是得靠中國人。

  基于中普山東條約,普魯士人給山東派出了大批軍事教官,這些軍官本身,也承擔奪取兵權及間諜的作用。對于自己所訓練的部隊,也進行過戰力評價。按照這些教官的評估,魯軍作戰意志頑強,服從性好,適合當做消耗品。

  由于之前的親密合作,對于山東的家底,普魯士比其他國家了解的更多。趙冠侯當前已經開始實行戰時動員,在其控制區內,確定可以動員十萬以上的陸軍。這些陸軍的個人水平不管多差,只憑借人數,就足以成為決定戰場走向的重要砝碼。

  反之,如果這些陸軍加入扶桑一方,一進一出,就是帝國的最大災難。是以,自表面而言,瓦德克及整個普魯士山東部隊,都給予了魯軍最大的禮遇與優待。其目的,就是希望把山東綁定在普魯士戰車上,為了保衛偉大的普魯士帝國在華利益,戰斗到死。

  魯軍士兵自踏上青島要塞的一刻,命運已經決定,為普魯士流盡最后一滴血。不管未來,青島要塞能否成功守衛,這些士兵基本有死無活。

  根據瓦德克制定的軍事計劃,山東陸軍布置在最外圍,負責防御浮山、孤山一帶,以命換命,起碼要和扶桑陸軍打成一比一傷亡。從二道防線開始,就由魯軍與普軍混編,接受普軍指揮。

  根據之前普魯士內部推演,外圍防線可以堅守兩到三個月,代價則是守軍大量傷亡。隨后殘存部隊放棄第一道防線,轉入二道防線,至少再堅守兩個月,當然,這樣的戰斗結束后,守軍也所剩無幾。也就是說,這些魯軍踏上陣地開始,就沒有活著離開的可能。

  更為重要的是,扶桑對普魯士作戰,從道義上和法理上,都不能牽扯山東其他地區。可是山東的部隊都牽扯在要塞里,等于放棄中立地位,成為參戰方。

  扶桑軍隊一旦登陸,必然對其他地區發動攻擊,山東精銳盡在要塞,其他區域無兵可守,自然會迅速淪陷,于趙冠侯這個山東而言,自身利益也要蒙受巨大損失。

  除了要借重山東陸軍,也要借重山東的物資、糧食才能守住要塞的瓦德克,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與山東名義上的最高指揮者為敵。

  他帶著笑容,許諾著未來的美好前景。

  “冠帥,你要知道,不久之前,帝國剛剛在與卡佩的作戰中取得一次輝煌勝利,在馬恩河戰役中,我們使用了巧妙的魚鉤戰術,先是讓部隊撤退,等到協約國的蠢貨追擊時,才發現進入了我軍的伏擊圈。那次戰役,讓協約國損失了五萬以上的士兵。你要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他們眼看就要無兵可用了。在鐵勒,我們則贊助鐵勒皇帝的反對者,讓他們在國內制造事端,相信,很快鐵勒就會陷入內亂之中,無暇他顧。”

  “至于扶桑蠢貨,他們犯了個大錯誤,試圖染指東南亞利益。扶桑的海軍主動挑釁揚基艦隊,這只會導致揚基迅速倒向我國,等到揚基放棄孤立主義立場,正式參戰,協約國用不了多久就會投降。帝國的軍隊就會轉向東方進發,扶桑人根本不配當帝國的對手。對于扶桑的懲罰將會空前殘酷,對閣下的獎賞,則會是空前優越。”

  “但愿如此。這次我也是壓上了身家性命,如果不能得到足夠回報的話,即使我手下這些弟兄,怕是也不好安撫。”

  “趙冠帥說的很對,請閣下放心,自從貴軍進入青島要塞之時開始,貴軍的軍餉開銷,一律由普魯士帝國承擔。物資方面,帝國也會按價給付,從山東的貸款中,予以扣除。”

  瓦德克的臉上依舊滿是謙卑的表情,心里卻暗自冷笑著:這些人注定是要死光的,對于死者,我們一向寬容。居然想用這些武裝暴徒來威脅我?你難道還天真的認為,這些部隊在你的控制之下么?

  瑞恩斯坦及其部下并未出現在援軍隊伍之中,進入要塞的,為山東三個陸軍師又一個旅,其中兩個師由普魯士教官擔任教習以及部隊中高級軍官。雖然穿著共合陸軍的軍裝,可是瓦德克相信,這支部隊實際上已經被本國所掌握。一旦發生沖突,那些軍官完全可以指揮部隊,把槍口對向趙冠侯的部下。

  至于所謂的山東海軍,更不在普魯士計算范圍內。小李曼的四艘蒸汽戰艦足以將全部山東海軍消滅,在大炮的威脅下,不怕他們不按自己的吩咐辦事。

  魯軍在普魯士軍官引導下,分別進入預定位置,于要塞的第一、二道防線駐防。一個營的護衛兵力,以及魯軍團以上干部,則以貴賓身份進入青島市內。

  記者與相機,早已經準備好,在藥粉升騰中,以膠片記錄下這具有歷史意義的一刻。中國士兵,自洋人手中,拿回屬于自己的領地。

普魯士記者拍下了雙方熱情握手的鏡頭,隨即象征著普魯士權威的國旗落下,取而代之的,則是代表共合的五色旗。趙冠侯握著刀柄,在旗下拍了幾張照片,等到白煙閃過,瓦德克笑著上前,握住趙冠侯的手  “擁有這些照片,加上貴方宣傳機構的運作,閣下將成為共合的英雄。即使是袁閣下,也要被您奪去風頭。有了民意的支持,相信閣下在山東的地位,將固若金湯。現在,我們該把國旗換回來了。”

  “總督閣下過獎了。我們中國有句古話,彈打出頭鳥。現在這個時候成為英雄,未必是一件好事。扶桑的照會總督閣下已經知道了,以山東目前的力量,還不足以與扶桑抗衡。而民意,一向受利益的左右,如果山東的整體利益受損嚴重,士紳就不會再支持我,您應該知道,在中國而言,這意味著什么。”

  瓦德克心里暗自嘀咕著:現在山東最大的士紳頭目不就是你?這種話無非就是想要更多的好處。但也正因為趙冠侯的這種態度,他才放心與之合作,如果趙冠侯真的無欲無求,普魯士怕是也不敢與之合作。

  “冠帥多慮了,即使是扶桑,也需要考慮各國在華利益。他們目前與揚基交惡,如果繼續以山東為目標,即使阿爾比昂,也會出面干涉。所以,他們的攻擊目標只會是青島,只要我們守住腳下的要塞,您在山東的權威就無可動搖。至于膠東所承受的損失,未來肯定要從扶桑人身上狠狠切下幾塊肉,來彌補山東所受的損失。慷慨的皇帝陛下,絕不會讓自己的朋友蒙受任何損失,這一點,冠帥應該心里有數。總督府已經為您準備好了歡迎舞會,為了我們未來的合作,咱們還是去喝幾杯。”

  青島未來的戰略物資,全靠山東輸送,是以現在的瓦德克,不敢和趙冠侯擺架子。在扶桑部隊展開進攻以前,必須抓緊一切時間囤積食物與彈藥,每一個環節,都離不開山東地方正府也就是趙冠侯這個土皇帝的支持。敷衍好他,也是山東防御作戰的重要組成環節。

  是以,雖然青島要塞已經實行了軍管,可是為了迎接趙冠侯的到來,瓦德克依舊在總督府內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宴會。美酒佳肴,加上異國美人,依舊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數十名美麗動人的少女,身著袒露半個玉球的禮服往來穿梭,為客人提供服務。居住在青島的普魯士軍官家屬,則端坐在一邊,等待著稍后舞會開始時,為魯軍軍官伴舞。

  作為貴賓的趙冠侯并未在場,在總督府的密室之內,瓦德克,安德魯與趙冠侯對面而坐。

  風吹旗卷,重新掛起的黑鷹旗,沐浴在落日的余光中,光芒耀眼。微風卷起,云氣四合,微有咸味的海風吹拂。在青島駐扎有年的老兵都知道,今天晚上,多半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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