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位公主的中二宣言發表之后,慘遭無良的捏臉摸頭殺,最終只能頂著一頭亂發,撅著嘴跑出去。即使安娜不做匯報,趙冠侯也知道,一波難民潮已經席卷山東。濟南城內的粥棚,以及幾名下屬的緊急求見,都說明這次的難民潮非同小可,不同于往年的災民逃荒。
山東的福利冠絕共合,歷來就是百姓逃難的首選之地,由于在趙冠侯治下,山東的治安與福利有口皆碑乃至被洋人稱為東方卡佩。稍有些能力的人,只要離開家鄉謀生,都愿意往山東跑,這幾年時間,著實為山東吸引了一大批知識分子,精英人士。
共合一如前金,每到春荒或是災害,都會有活不下去的人逃荒。山東的社會福利機構不輸泰西,到這里,活下去的幾率最大,每年都有人跑過來,可是這一年的情形,格外嚴重。
夏滿江掌握財政,鄒敬齋掌握司法,李潤年掌管水利,這三名自前金時代就跟隨趙冠侯的幕僚,如今依舊是他的忠實臂膀。
隨著大批難民的進入,三個人的工作,都面臨了很大的壓力。大批的難民,就意味著大筆的口糧開支,以及嚴重的社會壓力。不同于上一次有計劃的陜西、河南大移民。
這次的難民,是突然出現的情況,其中混跡了大批不肯安分守己,等待官府救濟,而希望于靠自己的力量獲取生存機會的危險分子。外來人與本地幫派的沖突,以及對山東現有秩序的挑戰,讓整個山東的警查系統都忙碌起來,甚至不得不向地方駐軍尋求幫助,依靠部隊的力量,來震懾這些天地不怕的流民。
“這些難民,如果放著不管,一定會出問題,可是要管的話,也是一筆極大的開支。目前山東的情形…”夏滿江頗有些慚愧,自己這個錢袋子雖然只是個名義上的管理者,實際是簡森的副手,但依舊有度支之責。
尤其趙冠侯對夏氏兩兄弟的重視,也令夏滿江愿意殺身以報。當財政出現巨大壓力時,他首先感到的就是自責。
固然壓力的產生,來自于外部市場的疲軟,跟他個人實際并沒有太大的關系,他依舊是滿面慚愧地說道:
“去年山東的經濟走勢低迷,如果安置這么多難民,巨大的經濟壓力,將讓山東的財政難以支持。卑職建議,山東所有行政系統公務人員,可以只領一半工資…”
趙冠侯搖頭道:“為什么?經濟低迷,物價走高,如果再給人開一半的工資,那不是雪上加霜?外省喜歡講公仆意識,我的治下不講。在山東做官,我給不了他們理想,也給不了他們主義,能給的只有兩樣東西,一升官,二發財。回頭擬一個文件下發,所有山東公務人員,工資一律上漲百分之十五。再窮,不能窮衙門口,再苦,不能苦公職人員,山東就是這個規矩。”
他又看看另外兩人“咱們的王議長呢?”
“鶴軒兄還在省議會那里和一眾議員們扯皮,就山東難民的安置問題,議員們看法不一,大家爭論不出個定見。”
趙冠侯一笑“我想鶴軒先生一定有了自己的辦法,我就不打擾他了。我先說說我的意見,這次的難民,與前兩年的陜西移民一樣,都是一道考題。考的是我們山東,夠不夠資格,做咱們中國的第一省。上一道題答的不錯,這道題,我也希望大家答好。畢竟我們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次應該做的更好。這件事,不是簡單的民事問題,它可能牽扯到其他層面的東西,所有人所有部門,必須嚴肅對待,不能有一點馬虎。我會簽發手令,動員一個師,隨時準備協助治安工作。至于錢,我來想辦法,既不能委屈了我們的人,也不能讓難民出問題。至于李兄考慮的河防民工,沒錯,這些人就是現成的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他的安排沒有說出來,但是只看他的神情,幾名部下就都放了心。他們對自己的大帥,有著近似于崇拜的信任,只要他說有辦法,就一定有辦法。尤其是在山東高層人士里,這種想法,已經成為一種共識。
鄒敬齋道:“大帥,還有一件事,我必須向您說明,也必須引起我們的注意。在難民引發的案件中,出現一種苗頭,外來難民,與陜西河南來的移民之間,往來比較密切。在近期幾起案件中,我發現有人在難民中蓄意制造一種對立情緒,人為的挑起地域沖突。形成外來人、山東本地人這種對立意識。甚至有意引導難民,對山東本地人發起沖擊,這一點,屬下覺得,頗為可疑,應該引起我們的重視。”
“我可以想象這種情況。一個人來到外地,舉目無親,自然而然,就會產生孤立的感覺。所能依靠的,就是鄉黨,或是熟人。與此同時,與本地人之間,天然就會產生某種對立情緒。有這種情緒很正常,也沒什么大不了,只要有飯吃,有衣服穿,早晚都會融入進來。可是一方面沒有謀生的方法,看不到生路,另一方面,本地人吃的飽穿的暖,自然而然,他們就會不高興。再有人從中挑撥,兩者之間產生對立情緒,幾乎是不可避免之事。事實上,挑撥者恐怕不止在難民之中,山東百姓里,一樣有這樣的人存在。”
鄒敬齋略一思忖,點頭道:“大帥高見。您這一說,學生也想起來了,議會里一些議員就因為難民襲擊百姓,殺人搶劫等事提出議案,要求山東允許居民持槍。只要納稅到了一定數字,就允許持有槍支自衛。還要在鄉間編練聯莊會,培養居民尚武精神,操練武藝,演習軍陣。”
“這只是開始,將來,還會有人在民間散布輿論,宣傳復仇。先要難民殺害居民,再挑唆居民出來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最好是讓兩下里大打出手,他們才能滿意。”
趙冠侯冷笑道:“這些人原本就是來自一處,故意分成兩批,制造矛盾,就是不能讓兩者之間和睦相處。他們的手,也伸到了議會里。我的話放在這,山東的槍已經禁了,只要我當這個巡閱使,不管是發生了天大的事,我也不會把槍發到民間去。百姓禁止持有武裝是鐵打的規矩,就像民團武裝一律取締一樣,是不可更改的鐵律,不會因任何外部原因而更改。他們想要通過鬧事,就獲得這部分權力,簡直是妄想。這件事我心里有數,至于怎么對付,我會有辦法。”
到了這個層次的人,腦筋自然不會太笨,即使如李潤年一般忠厚者,這時也已經明白。
“大帥,您是說難民問題,不光是天災,還有?”
“那是自然,對山東有覬覦之心者,從來就沒少過。難民的事,算是他們想的一個辦法,想通過大批難民,搞亂我山東的環境,他們好混水摸魚。自古以來,這都是用爛了的辦法,不稀罕。上一次給他們的教訓還不夠,這次,要給他們更多一點教訓才行。這是件好事,讓一些人自己跳出來,比我挨個去捉,省力氣多了。你們辦好自己的事,拿出一個計劃來。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我來想辦法,總之,這次的題目一定要答好答漂亮。”
夜晚的濟南城,比起時下泰西的大城市,也相差無幾。由華比銀行建立的電燈、電廠,讓整個城市充滿光明。許多自泰西逃到山東求生的洋人,漫步在寬闊的街頭,看著兩旁鱗次櫛比的店面,總會產生一種仍在祖國的錯覺。
只是如今的濟南城內,多了幾分不協調的色彩,讓整體環境變的有些詭異。風中,出現了久違的臭味。自外省進入山東的難民,在路邊的自來水管那喝了生水,難免鬧肚子,又不習慣于公共廁所,依舊按著家鄉的習慣隨處便溺,有限的巡捕,一時之間也管理不過來。
每一根路燈桿下,都有幾個衣衫襤褸的難民蜷縮著擠在一起,目光呆滯的看著行人,只要有人走過來,他們就會伸出手。管理乞丐的團頭,面對這么龐大的基數,一樣有心無力,無從應對,曾經的地下社會格局,已經徹底混亂。
粥棚早已經下班,可是聚集的人依舊很多,由于放粥嚴格按照紀律,遵循先來后到原則發放,不考慮饑餓程度。所以難民們只能盡可能早的趕過來,爭取搶到一個好位置。
濟南城內的幾處公園,早已經成了難民的天堂,現在的天氣還算冷,人們在這里住一夜,既不用擔心被馬車或是牲口踩到,也沒有人來騷擾。相應的,這里也成為夜間出行者的禁地,不敢隨意接近。
一個窈窕的身影,似是夜歸之人,走錯了路,一頭走進公園里。想要回頭,終究還是硬著頭皮朝前走。高跟鞋與路面接觸,發出陣陣叩擊之聲。公園里沒有燈,四周一片漆黑,也沒有什么動靜,風中傳來的只有陣陣鼾聲,以及意義不明的身因。
夜歸人的腳步不自覺的加快了,似乎想加緊時間,通過這片危險之地。可就在這個人的身形,即將從一片矮樹叢前通過時,樹叢里猛的躍出幾團黑影,撲向了行人。
鋒利的匕首抵住雪白的頸子,隨即向草叢里拖去,一個沙啞的聲音忍不住道:“好香!她的衣服好滑,這幾天還是第一次遇到這么好的貨色。就這身衣服,就能賣幾塊大洋!”
“小點聲!”另一個男子低聲呵斥著“把其他人驚動了,要分一份就麻煩了。留神,不要撕壞了衣服。”
說話之間,這個行人已經被襲擊者七手八腳按在草地上,這段日子里,這幾名襲擊者已經做了三起類似的案件。不過受害的,都是女性流浪者,沒有引起什么重視。向普通人出手,這還是第一次。
沒有燈,看不清長相,他們也不在意樣子,總之,這個人是要死的。身上的東西可以用,一個死人的模樣,沒有必要關注。可就在第一名大漢粗糙的手,伸進行人的裙子之內,摸索著那柔嫩的肌膚時,一絲異響傳來。似乎是什么東西,踩到了草叢附近的斷枝上。
機警的男子,馬上以匕首抵住受害者的喉嚨,沉聲問道:“誰?”
“笨蛋,功夫還是不到家吧。總歸是沒逃過人家的耳朵去。”
隨著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幾盞燈籠突然照過來,讓這些習慣于黑暗中生存的暴徒,一時間睜不開眼睛。等到好不容易適應了光線,卻見至少有兩位數的陌生人,已經摸了過來。
天知道他們是怎么過來的,這片區域,已經通過血腥的爭斗,被劃為這些漢子的地盤。這么多人侵入了領地,自己居然一無所知?擔任首領的大漢,本能的預感到,來人并不容易對付。
為首的是一男一女,女人的年紀很小,看上去還是個沒長成的半大孩子,嘴里說的是洋話,竟是個外國女孩。
風中,傳來了人馬的呼喝聲,以及驚叫聲及怒罵聲,緊接著就有槍聲和慘叫聲響起來。隨著這里的燈光亮起,仿佛得到了某種信號,進攻就在全無征兆之下開始。如同在滾開的油里倒入一杯冷水,寂靜的公園,變的喧囂起來。不知道有多少人,對公園實施了包圍,盤踞于此的難民,瞬間遭遇了滅頂之災。
馬燈與火把甚至還有電燈,照耀在公園之內,暗夜里的蛇鼠無從遁形。進攻的隊伍并不打算講道理,只發布著簡單粗暴的命令,對待抗令者,毫不留情的以武力加害。
“你…你們誰誰?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弄死她!”
預感到情形不妙的大漢,驚慌的朝對面的人叫囂著,匕首在人質的脖子上緊緊抵著。可是對方的首領,只冷冷一笑“臭蟲!明明是個身無長物的難民,不安心做苦工賺窩頭,反倒想著做這種事,你的遺言就只有這些了么?徒弟,補考開始!”
大漢還沒明白怎么回事,一聲清脆的槍聲突然響起。一發彈丸自左輪手槍中射出,穿過濃濃的夜色,射入大漢的眼睛,最后在腦后炸開,將白色的腦漿與紅色的血,噴濺在人質的臉上。不等其他幾名匪徒做出動作,補考的學生抓緊時間,一手緊扣扳機,另一只手則飛速的扳動著擊錘。
來自鐵勒的公主,現任山東的嫡傳弟子,希望能在師父面前,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