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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一章 首戰潼關(上)

  段芝泉到達陸軍部時,徐又錚早已經等在那,只看段芝泉的神色,就知道這次召見的結果不如心意。笑著打招呼“段兄,怎么樣,大總統那里,八成又碰了次釘子。”

  “次珊,還是你看事情看的透徹。內外柔然在大總統看來,不如一個陜西重要。”

  徐又錚搖搖頭“不是不如陜西重要,而是不如總統寶座重要。大總統已經視寶座為囊中之物,志在必得,魯系議員是其必要爭取的對象。不出兵援陜,國會那邊交代不下去,他只能舍柔然而就陜西。”

  段芝泉坐下身形,頗有幾分不甘道:“我本以為,可以一手締造一個現代文明的國家,結果鬧到最后,我們摧毀了一個帝制國家,建立了另一個帝制國家。我段某倒是真成了從龍重臣,真讓人哭笑不得。”

  “這里不光是大總統,還有大太太。人家是干姐弟,到底干到什么地步,外人無從知曉。但是我們要記住一點,只要魯軍保持住元氣,大太太名下那個兒子,將來就有可能問鼎寶座。非嫡非長,想要繼位,可不就得有外兵幫襯?大太太自然不會愿意,第五師折損在陜西,有她在吹枕邊風,數省援軍,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

  段芝泉一愣“次珊,這話不可亂講。大總統偶有過失,但是其終究是咱北洋的首領,也是不世出的豪杰。怎么可能做出倒行逆施之事,中國已經沒有皇帝了,沒人敢冒天下大不韙,再造一個皇帝出來。”

  徐又錚搖頭一笑“段兄,這個話題我們可以暫時不談,等到將來,自然會見分曉。我本來想和你典十萬大兵,出征塞上,同飲錫林河水,封狼居胥,為維護祖國領土,與外寇一刀一槍見個高下。現在看來,卻終究只能做個為內戰出謀劃策的臥龍。這事,做的沒意思,還是到石頭胡同,我們好好喝幾杯。”

  段芝泉與他,本來擬訂了一個外柔然計劃,以國家目前的財力,支持對外柔然的鞏固,驅逐外柔然境內的外國勢力,確保領土為自己所有。可是袁慰亭現在這個態度,那份計劃不用說,自然是通不過。一腔心血,最后成了泡影,段芝泉的心里也好過不到哪去。

  點頭道:“恩,我們去好好喝幾杯,尋個樂子。大總統要的是應聲蟲,不是陸軍部長,這個位置,我恐怕也不能勝任了。”

  調動四省援陜的命令,很快經陸軍部傳達下去,隨即段芝泉與徐又錚同上一輛馬車,直奔石頭胡同去喝花酒。在他的辦公桌上,則壓了一封辭職信。

半個小時之后,袁慰亭秘令嚴格保密的陜西作戰計劃,就出現在東交民巷,扶桑公使日置益面前。他看看情報,隨即遞給身后之人  “把這件禮物,送給我們的朋友。讓雙方的過程,變的更精彩一些。他們在陜西鬧的越激烈,對我們就越有利。魯軍這次必然元氣大傷,將來的山東,掌握在誰的手里,還很難說。好劇剛剛開始,我們,要做一個好觀眾,熱情的鼓掌吧。”

  湖南,長沙。

  湖南的秋雨,冰冷刺骨,落到人的身上,比起北方的雪花更為難過,既濕且寒,讓人忍不住就是一個寒顫。

  操場上,數百名士兵排列成方陣,在這刺骨的冷雨中,只穿著一件單薄軍衣。可是一招一式,操練的一絲不茍,冰冷的雨點,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樣。隨著命令,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撲進泥水坑,任泥水濺自己一身一臉,渾然不覺。一柄柄木槍,隨著口令,突刺、收回、突刺、收回…,動作整齊,迅捷有力。

  北洋各軍的訓練,大多不如之前,第三師可以保持這種操練精神,固然是軍紀森嚴。也與身穿一身筆挺軍裝,隨同他們一起操練,同樣忍受風吹雨打的參謀長吳敬孚,不無關系。

  第三師的操練,在湖南已經成了一件極有名的事情。湖南原出強軍,昔日平定太平軍,湘軍居功為最。葛明初起時,陳新、焦峰于湖南起事,自封大都督副都督,湖南一省,遍地皆兵,編制兵力超過二十萬人。但是湘軍名聲,也因此而大壞。

  再者,湘軍舊軍習氣重,跟這種新式軍隊全無可比性。是以第三師的出操,陣列,訓練科目,在湖南本地軍方看來,要么是聞所未聞,要么就只能說一句服字,不敢做他想。

  類似雨天出操這樣的情景,在長沙已經發生過無數次。當地軍民,已從初時的驚詫,變的習以為常,也在不知不覺間,認可了第三師是天下強軍,北洋勁旅非己所能敵。

  也就靠著這種威信,那些湖南本地的裁撤士兵、會黨中人,乃至兵痞,也都為第三師所折服氣,不得不從心里接受這些外鄉人的指揮。湖南名義上的湯鄉銘,實際亦為第三師所操縱,而第三師則為吳敬孚所控制。

  這位參謀長雖不做,卻是之。其生平又以關壯繆自居,是以長沙人皆稱,吳敬孚可比關圣,湯都督不如韓玄。

  一名勤務兵,頂著雨小跑過來“參謀長,陸軍部急電。”

  “拿過來!”吳敬孚離開隊伍,接過電報匆匆掃了一遍,回頭問道:“師長看到電報沒有?”

  “師長在李六爺那…小人不敢去打擾。”

  “好,這份電報我交給他,你不用管。”

  吳敬孚打發走勤務兵,自己離開操場,直奔師部辦公室,電話打通不久,曹仲昆就衣衫不整的推門而入,邊走邊整理著自己的衣扣“子玉,出什么事了?這么急把我叫來,莫非要打仗?”

  “大總統有令,命我部調動一個旅,進入陜西協助魯軍作戰。除我軍以外,湖北、江西、安徽三省,也各抽一旅,支援陜西,接受趙冠帥指揮。”

  曹仲昆一愣“剛調走一個團,這又要一個旅?好家伙,看來陜西是要打大仗啊,子玉,這選兵的事你在行,一定要選最好的兵派到陜西。我跟老四,那是過命的交情,像上回那樣,可是不大好。”

曹仲英自山東來湖南,將兩團援魯的底牌掀開,惹的曹仲昆頗為不快。只是他軍事離不開吳敬孚,所做的,只能是埋怨,或是叫做懇求。吳敬孚的眉頭皺了皺  “師座,上次援魯,并非吳某私心,而是為了我們這個團體考慮。這種部隊調動,多半是有去無回。如果調走我們的基本部隊,將來這支部隊不能回歸建制,于我們自己的力量是有損失的。這些湖南的地方部隊,素質不好,正好送到陜西去,用戰場進行淘汰。”

  “本地的兵?不成,這絕對不成!”曹仲昆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上次你弄雜牌團援陜,搞的我就很對不起冠侯了。這次,再用地方武裝去,那我以后就沒臉見自己的弟兄。他跟我的交情,你是想不到的,那個…你不是喜歡比關公么。那咱就這么說,假比說張飛找關公借兵,你說關公是借他幾百老弱殘兵,還是借自己的校刀手?”

  吳敬孚苦笑一聲“師座,卑職有一些話,本來不想講,看來現在必須講出來。陜西是窮省,到那里去打仗,等于是去啃硬骨頭,毫無利益。把陜西的問題解決,損兵折將,勞師糜餉,于我們有何好處?如果陜西局面糜爛下去,其流竄入四川,我們卻可以從湖南出兵,經湖北入川。四川是天府之國,物產豐富,歲入極多。只要咱們第三師進了川,至少可以擴編兩個師。好鋼用在刀刃上,與其拿部隊去填陜西,何不留下來,發展我們自己的力量。再說,大總統在河南秘密搞模范師,分明就是對我們北洋各師不再信任。如果再沒有了內患,下一步,只怕他就要對我們下手了!因此卑職斗膽說一句,陜西方面,我們絕對不能派出精銳,而該保存實力。冠帥如果夠聰明,對匪兵應該剿而不滅,若是天下沒了匪寇,我們又有什么存在意義?”

  曹仲昆聽著不住點頭“恩,你說的有道理,確實進了四川對咱有好處,陜西那打爛了對咱好處更大。可是有一節,冠侯是我兄弟,他既然在陜西,自己弟兄就得幫自己弟兄的場子。刺兒彭性子不好,不能去陜西,張來福你不是說他老實聽話,人很本分么?我就點他的將,讓他帶一個旅,去給老四幫場子,這事就這么定了!”

  羌白。

  縣衙內,郭劍一身戎裝,端坐正堂,發布著命令。

  “根據確切情報,魯軍軍需,由河南起運,經隴海鐵路,直接送到潼關。在潼關下車,轉運入商南。我們這次,就在潼關動手,劫他的輜重。棉衣、彈藥還有糧食,聽說還有幾十萬袁大頭。有了這些東西,我們這個年就好過咧。等過了年,咱們五路大軍齊發,解決魯軍,不在話下。這次我親自帶隊出征,所有弟兄跟我上,哪個退后,別怪我郭方剛翻臉不認人!”

  刀客們聽到有輜重糧食可以奪,都露出興奮的神色,白朗雖然是客軍,卻和郭劍相處甚好,兼之白部軍餉日漸緊張,如果不能取得幾個勝利,部隊也不容易維持。當下道:“郭司令不如坐鎮羌白,這一陣,就由白某代郭司令去打。”

  “白都督夠朋友,講義氣,是好漢的作風,郭某感謝。可是,這是在關中地盤上,要是我郭劍不露頭,人家會說啥?說我郭劍是孬種,這個名聲不能落。再說,關中這地方,恁老哥地理不熟,一準要吃虧。咱們弟兄一起去,東西三七分,不會讓你吃虧。”

  部隊的出發時間已經確定,剩下的就是準備。郭劍部一聽到有軍需可以搶,都非常興奮,在縣城里隨便找個地方,就開始磨刀磨槍,搞的百姓人心惶惶。

  白朗則叫住了胡云翼,他們在羌白都是客軍,是以彼此之間的感情,倒是很容易就親厚起來。對于這次劫奪軍需,白朗卻頗有些猶豫。“我們大部隊行動,很難保密,一旦北洋正府有所防范,我們恐怕,是要啃硬骨頭。”

  “沒啥,咱們刀客都習慣咧。不啃硬骨頭,哪有大洋花。潼關再怎么危險,沖那些軍需輜重,也得撞一撞。再說,白都督你看一下,弟兄們穿的都是啥。等天氣再冷一些,咱們的手腳凍的發僵,仗就不好打咧。不管怎么樣,都要搏一個出路。”

  胡云翼滿不在乎的一笑“我們刀客,不如你們撫漢軍懂兵法,可我們也有個辦法,就是不怕死。沒有填不滿的坑,沒有沖不過的坎,就算潼關那里有準備,我們也要撞開它的天羅地網,給弟兄們爭一條路走!”

  縣衙后衙內,郭劍愛妾楊玉竹卻扯住郭劍道:“我不許你去!白朗既然討令,就讓他去么。這次的事情,我不放心。咱們向來跟洋人不打交道,他們賣消息給咱,我怕是沒安著好心。萬一是設一個圈套,等著咱去鉆,那可怎么是好?”

“怕啥么。我有啥本事,你還不知道?就算他有圈套,也圈不住我郭劍。”郭劍笑著拍拍楊玉竹的后背  “咱家的帳都是你管,帳上還有多少錢,你心里是有數的。上次沒打下大荔,這回如果再不拿下點硬貨,下面的弟兄就該躁了。我們得讓他們過年啊,這么多年,都是這樣拼過來的,早習慣了。爛命一條,能拼的贏,就過好日子,拼不贏,就當睡覺,沒啥大不了。”

  “不…我不許你拼,我不能沒有你!要去的話,我就跟你一起去。趙冠帥就帶著自己的女人從軍,我也跟你去。”

“別撒嬌!潼關那里,萬一真是個埋伏,我怎么忍心帶你去。”郭劍抱著楊玉竹坐到床邊  “你聽我說,我也不是瓜娃子,在官軍那里也派了耳目。如果真有問題,我肯定會撤下來,不會硬拼蠻干。現在是五路大軍,可是全都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我要是不挫一下魯軍的威風,咱們五路兵,就讓他一路兵嚇住了,那還打個啥么。我這回老虎嘴里拔牙,也是個一本萬利的買賣,只要做成了,等到明年開了春,我帶你去長安,吃羊肉泡饃,聽碗碗腔去…”

  “我不要碗碗腔,我只要你…”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楊玉竹跟隨郭劍轉戰數年,經歷的兇險也不知多少。卻不知為何,這一次,心里的恐懼感,卻是前所未有的嚴重,仿佛這一分手,竟成永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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