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冠侯滿不在乎的笑道:“我無非是殺了一些土財主的全家,分了些田地給窮人罷了。論人命,那些被我殺的人,他們手上人命更多,我不殺他們,就沒辦法為民申冤。真正民憤不大的地主,我也沒有加害。再說我殺的,其實不過是些過了氣的翰林舉人,連金國都沒了,他們這功名前程又算的了什么。我的冷荷,可是連總里都打過的人,你才是勇士。”
陳冷荷臉更紅了“你又在笑我,才不要理你了。”說話之間,就轉過身去,只把個后背對著趙冠侯。
這是宋遁初被刺身亡之前的事。興中會成立之時,宋遁初曾明言葛明成功之后,要奉行男女平等的正直主張,包括女性擁有選舉權與被選舉權,可以進入議會。陳冷荷對于葛明黨的好感,很大程度上也是來自于此。可是后來南北議和,臨時約法的主旨,就是以內閣和總里作為兩道枷鎖,來束縛總統權限。要想操縱內閣,就需要聯合內閣里各個小黨派,確保興中會成為內閣第一大黨。
要實現這個目標,不得不對那些小黨派作出妥協讓步,男女平權部分,就成了談判桌上的犧牲品。來自于舊派家族的小黨派的議員,大多對這一條深惡痛絕,認為讓女性與男性平等,等于是沒了尊卑上下,斷不能為。宋遁初無奈之下,︽長︽風︽文︽學,ww↑w.c▼fwx.ne↘t只能退讓,把男女平等改為公民平等,并且絕口不提女人可以進議會的事。
葛明初起時,松江一大批婦女離家出走,拋父棄夫,甚至還成立了一只女子挺身隊,一人脖子上掛兩枚炸蛋,準備臨陣。葛明取消,女人的權益保障又不提,每人只得幾元遣散費,有家難投,有國難奔,竟成孤立無援的地步。
有不少女性,因為年輕漂亮又讀過書,被葛明軍中將領接收,成了姨太太。但也有一些不肯屈就,仍然堅持要葛明下去,陷入食宿兩匱的窘境。
陳冷荷的女子銀行善門大開,把這部分女性吸收進來,成了正元的員工。她本人聽聞這些女性的陳述之后,也怒火中燒,認為宋遁初言而無信。于興中會在張園開會時直沖會場,與宋遁初言語不合,竟沖上講臺,劈面猛擊。
松江經過趙冠侯襲擊后,武力只剩商團武裝加少數警查,誰又敢惹這位導致江寧易手,無為喪身,數萬兵將非死即降讓葛明大業由盛而衰的紅顏禍水?是以此事最后只是不了了之,宋遁初當時是有望成為新正府總里的人,也白吃了一個啞巴虧。
松江白相人打架斗毆雖然是常事,但是自漕幫立幫之日起,也沒人打過有資格問鼎宰輔要職的大人物。陳冷荷掌摑宋遁初的事,被小報刊登之后,在松江很是出了一番風頭。一干白相人認定她是深藏不露的真正狠人,對這個曹老爺子的關山門弟子,真當成了幫里的白相人看待。意外的收獲就是,從那次毆打以后,陳冷荷說一句話,就真有一干白相人自愿為這位小阿嬸賣命。
于陳冷荷而言,這次沖突屬于激憤之下,一時失手,事后想來,追悔莫及。乃至宋遁初遇刺,她更覺得這事做的有些莽撞,今天趙冠侯舊事重提,她不免既羞且嗔。
可是趙冠侯卻順勢把她摟在懷里,手也不安分的伸到了她的衣服里。“你穿男裝的樣子,也很美。我們有好久沒有…今晚上赴宴回來,我要你陪我。”
“大總統的家宴…不知道是不是好意…”被趙冠侯的手一擺布,陳冷荷再難維持自己方才的氣場,癱軟在丈夫懷里。她結交了不少闊太太大小姐,與京城里的官眷來往密切,消息極是靈通。一方面與丈夫享受著小別重逢后的熱情,一邊說著自己所知的情況。
“大總統為了防止唐末藩鎮割據舊事重演,已經決定要削弱各地的權力,軍民分離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要在京城建立將軍府,把一部分調動到京里,使他們變成有職無權的空頭將軍,只享受待遇,而沒有兵權。因為之前對南方作戰的需求,北洋盲目擴軍,現在戰爭結束,他又擔心尾大不掉,想要把部隊遣散裁撤,可是經費,又同樣成問題。”
趙冠侯冷笑道:“兵權給出去,想要收回來,哪那么容易。南方新軍敗軍之將,遣散之時,還要考慮到他們不要到民間為匪等因素,厚給經費。北軍是為大總統立過功,流過血的,要是隨便給幾個錢打發,下面的人,絕對不會答應。這筆款,恐怕數字不會小。”
“如果只是為了遣散部隊,我倒是可以考慮支持一下大總統,畢竟,中國現在的情形,是有用的兵太少,沒用的兵太多。可是,他用錢,遣散部隊只能算是其中一小部分,大部分的款項,是為了他自己的。”
“為他自己?干什么?”
“選總統啊。他要籌措經費,用來收買國會議員。”
作為民住正直的堅定擁護者,陳冷荷對于國會向來抱有好感,對于議員身份看的極重。由于國會里女議員的事沒能通過,她就敢打宋遁初,趙冠侯給她在山東省議會留了個位子,也讓她大為歡喜,認定自己選對了丈夫,做小也認了。于國會的事,也就格外關注。
目前興中會雖然在軍事上一敗涂地,但是在國會里,卻依舊擁有相當一部分議員。孫黃出奔,這些興中同志,卻依舊留守國會,堅持與袁慰亭的歲費開支進行頑強斗爭,且取得了輝煌戰果。
國會設立之初,議員們第一件議題,就是給自己定工資,再三磋商之后,本著的原則,議員的年薪定為五千元金洋,與趙冠侯這個陸軍次長薪資相當。只是國家的次長只有九個,議員則有八百,這八百羅漢的開支,比金國皇室的歲費還要高。
這些議員中,不少人為葛明奔波,傾家蕩產,如今自然想要回本,誰又舍得羅漢果位?況且除去這部分正規待遇外,出席國會還有車馬費,辛苦費,年節節敬,冰炭兩敬,與大金時期京官相若。興中會雖然在戰場上大敗,但是在國會中大勝,殲滅袁氏大洋無數,戰果輝煌。
他們薪水固然是高,可是廉卻未能養成,國會之中,原本以興中會力量最強,并組成名為國社黨的黨派。而原本的立憲派,則聯合了部分光復會的力量,組成了進步黨,與國社黨相抗衡。
進步黨推出的黨魁,為武昌首義時的大都督黎黃坡,實際的奔走者,則是前金時代,曾在湖南巡撫陳寶箴幕府中效力的湖南名士神童熊希齡。而其背后金主,則是袁慰亭麾下的財神梁士怡。
進步黨實質名歸,思想進步,非是守舊的國社黨能比。一開始,就提出商品社會,萬物皆可交易的主張,把議員黨派明碼標價作為商品經營。凡是脫離國社黨,加入進步黨的議員,袁慰亭即給予四千元的獎金。其中三千元為議員自得,一千元是聯絡人的傭金。
凡是脫國入進者,則需要書寫投名狀。考慮到議員是文明人士,倒是不需要他們干回老本行,以孫黃人頭為覲見之禮。只需要在一張契紙上寫明,自即日起,對本黨(進步黨)命令無條件服從,永不脫離,就可以領取支票,錢貨兩訖,童叟無欺。
這其中,脫國不入進者為下貨,得資兩千元,經手人只得傭金五百元,脫國入進者為中貨,按照規定領錢,若是脫國入進,且帶來國社黨重要情報者,則為上貨,議員自己得金五千元,經手人則得兩千元。
自這項生意開辦之后,京城八大胡同里,出現了不少闊客,抽足大煙之后,就高談闊論,說自己經手賣出了幾頭參字號中等豬,或是眾字號下等豬。豬販子在八大胡同與兩院議員以及京師大學堂的大學生一樣,都是第一等的貴客。
不過前不久,有一位屈姓掮客事機不慎,被上下家直接接頭,介紹費泡湯。一怒之下,竟訴之于法院,訴狀中明文:買賣犬羊尚有傭金,何況議員?自此,豬仔議員的名聲做實,國會的威信大不如前。
但不管怎么說,羅漢依舊還是羅漢,袁慰亭如今的大總統前頭,實際還掛著臨時兩個字的前綴。因為共合以來,未定立憲法,也就沒有正式大總統一說。
名不正則言不順,臨時二字不去掉,就如同替人經營店面,隨時要擔心主人回來,取消自己的權柄。張員敢于建議袁慰亭擁立小皇上登基,未嘗沒有蔑視這臨時總統之意。
想要從臨時佛祖,變成正式如來,羅漢的支持必不可少。取真經尚且需要真金,羅漢支持,又怎么能少的了洋錢開路。不籌備非常多之現款,這國會必然是開不成功的。
固然目前軍事上,沒有人能和袁慰亭公開較量,可是選舉不是選兵,最終的結果,還是要看議員的意思。像是居于瀛臺辦公的副總統黎黃坡,雖然享受著天佑皇帝宮變之后的待遇,但終究還是副總統,且是進步黨理事長。要國會真的把他選出來做皇帝,袁慰亭的臉上,也不會好看。
為了這種事向各國銀行團借款,第一張不開口,第二也不容易借的出來。華比與正元,都是有實力的大銀行,可以籌措出款項。再者,就是兩者的董事長,都是趙冠侯枕邊人。而袁慰亭既是趙冠侯的親屬,這件事辦起來也比較容易。
陳冷荷對于借錢出來解散部隊,減輕地方財政壓力并無意見,可是對于把錢借給袁慰亭收買議員,則沒有絲毫興趣。梁財神也知道她不好說話,并沒趕來碰霉頭,但是可以想象的到,趙冠侯這一來,這個問題是必然要談的。
趙冠侯想了想“冷荷,我實話告訴你,容庵這個大總統,恐怕是要當定了。你要想明白,現在各省,都是他任命的。大總統如果被選下去,各省怎么辦?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時候難道也要集體撤換?你想想,五國大借款的時候,多少人反對,結果怎么樣?北洋眾將一起聯名通電支持大總統,國會立刻就軟了。黎黃坡上臺,怕是也要步宋遁初后塵,吃幾發槍彈才算完事。所以,他肯定是要當總統,但是不借款這事,也沒什么毛病,償還能力著實有點可疑。”
“不光是償還能力,還有他的施政。這位大總統,帶著強烈的武人風格,最重視的部門是陸軍部,其次財政部,再次海軍部。對于教育部、司法部、農商部都視為冷衙門,一國總統如此看法,這個國家必然就成為一個軍閥國家,不可能真的給公民帶來好生活。,民賊!”
“其實也有很多人這么罵我啊。”趙冠侯對她的評價并不怎么在意“不管他是什么,關鍵是他手里有力量,所以他就是總統。把這一層想明白了,就什么都明白了。今晚上的宴會,你陪我去,到了時候你看簡森怎么說,你跟著說就可以了。華比正元,本身就是聯盟關系,華比在正元有股份,可以影響正元的決策。你們兩個,也都是我的人,共進同退,大總統也無可奈何。”
“誰是你的人?我是個獨立,自由的個體,才不屬于誰呢。”冷荷動了動,想甩脫趙冠侯的手,可惜沒成功。趙冠侯則著她的耳垂問道:“你剛才和安妮的樣子,怎么感覺…怪怪的。我總覺得你們的關系,不像是朋友那么簡單。”
“安妮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她當初被戴伯伯許給我二嫂的哥哥,后來又許給你。你不要她,那個混蛋就來糾纏她。陸世榮就是個花花公子,安妮不喜歡她,他還想動硬的。可是我拜了曹老做師父,又打了宋遁初,他就再也不敢露面。我一個人住新房子很悶,安妮就陪我…”
“然后,你們現在就是那種關系?”
對于這種禁忌,陳冷荷頗有些害羞,但她終究比金國的女性開放,點頭承認道:“我想你啊,除了拼命工作以外,安妮和小小,她們都可以幫我排遣寂寞。我們幾個相依為命,安妮已經表示過,要奉行獨身主義…你,你不準笑!”
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趙冠侯看看時間,猛的將她一把扛在肩上,向著內宅的臥室走去“我不笑你,還要慰勞你。既然你這么悶,我會抓緊時間,把虧欠你的都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