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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善緣

  能夠在漕幫里混到一方之雄的白相人,自然不避刀槍殺伐,見到人頭,也不至于怕。可是全無防范之間,一顆人頭在眼前亂滾,尤其那一雙怒目之中充滿憤怒與不甘的樣子,饒是老江湖,也不由心內一驚。

  曹鼎修好在禮佛多年,涵養功夫到家,面色不變,只是拈髯的手猛的收緊,將心愛的銀髯生生拽幾根。

  “這…這是?”

  趙冠侯若無其事“沒什么,既然他說他徒弟惹出來的事,他這個做師父的擔,那就要他擔了。陳無為綁架我的女人,是正犯,我自然要他拿命來抵!今天當著各位老少,趙某把話放在這里,他與我的過節是死過節,非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才能了結清楚。我先解決他師父,算是給他個警告,用不了多久,就要他的頭也跟他師父湊一對。來人!把這個盤子端到其他桌上,讓各位兄弟看一看,算是給高三叔出口氣。”

  范高頭平日里橫行霸道慣了,在江湖上的人緣算不上多好,不至于有人為他出頭打抱不平。但是他手上著實了得,也有一批極為可靠的部下,長槍短槍俱全,與洋人的緝私隊都駁過火。

  像這種狠人,無聲無息被解決,讓人不由從心里,對于趙冠侯的力量感到恐懼。乃至于陳冷荷換好了衣服再出≦長≦風≦文≦學,ww@w.cf+wx.ne□t現時,白相人看美人的心思都淡了,敬酒之時,也沒人敢說一句笑話。生怕是哪句話不當,出門就要被亂槍打死。

  消息傳的很快,等到婚禮舉行的前一天,孟思遠特意將趙冠侯請進了都督府。他這個臨時都督坐的實際很憋屈,首先手上沒有兵,部隊都被繳械,少數武裝衛隊他又掌握不住。維持治安全靠松江李書平的商團武裝,以及忠誠度十分可疑的警查部隊。

  其次,就是手里沒錢。自前線返回松江的部隊有幾千人,日常軍餉大成問題。雖然阿爾比昂恢復了與松江的貿易,解除封鎖,但是松江的經濟形勢,并不能馬上恢復。海關的關稅,也依舊掌握在阿爾比昂人手中,不肯做出移交。

  之前瑞恩斯坦席卷松江時,把江南制造局幾乎連根拔起運回山東,除此以外,又在市面上大肆采購一番。由于其支付現金,商人愿意交易,李書平也沒有立場阻攔。等到孟思遠上任之后,松江的物資緊張,物價日高,部隊軍餉不濟,頗有些不穩態勢。

  兩兄弟見面之后,趙冠侯忍不住道:“二哥,我看你這都督當的,還不如在山東辦工廠時松心。二嫂好歹是正元的經理,可以挪一筆錢,給你救急。”

  鄒秀榮搖頭道:“正因為我是經理,所以這種事不能做,我帶了頭,下面的人有樣學樣,多大的銀行,都會被這樣的蛀蟲啃光。雖然艱難,我們總還可以盡量維持。不過最近,恐怕真要向正元貸款才行了。”

  趙冠侯略一琢磨“建國?”

  “沒錯,就是為了建國。雖然孫先生厲行節約,不事奢靡。但是建立共合國,這是一件大事,必要的開支是省不了的。各省代表,已經陸續到了松江,我們總要盡地主之誼,進行必要的招待,這部分招待費,我怕是也只能先借貸。”

  孟思遠苦笑兩聲“好在我可以用松江的財政收入進行擔保,相信冷荷也會答應貸款的事。總數,總要有三十萬上下才行。”

  趙冠侯搖搖頭“你報少了。沒有五十萬,你這事是辦不漂亮的。二哥,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既然坐了松江都督,就沒有隨便下來的道理。你和孫帝象雖然沒見過,但你替他維持局面,這個功勞在這里,誰也抹不去。再者,你要是能幫他把事情做好,他也要對你進行酬庸。說一句弟兄之間的話,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等到天下太平,松江這里做三年都督,足夠你開三十年工廠的收入。我借給你五十萬,不怕你還不起,有錢有人,保證你把場面辦的漂亮,人脈也替他建立起來。做人就是這樣,你幫我我幫你,你好我好大家好,這才是好生活。我提醒你一句,你光招待代表沒有用,代表到時候捧誰的場,你可要想想清楚。”

  孟思遠道:“我是個商人,不是個正客,自始至終,我都沒想過要當什么松江都督。這個位置,是無為讓給我坐的,不是我想坐的。將來,我總要交出去。至于為共合國獻一份力量,這是我個人的理想,與利益無關。即使讓我做都督,我也不會把這看做是斂財的工具。我的理想從沒有變過,功成身退,等到共合體制建立之后,我就辭去所有公職,回到家鄉振興工業。所以,為我個人鋪場面的事,我就不想了,我們只談為孫先生謀劃。”

  “為孫帝象謀劃,你也得想辦法爭取一些人脈。這幾天,我住在公共租界,也見過一些代表。他們去什么地方去的多?惜陰書舍!那里是趙鳳冒的物業,趙鳳冒是張香帥生前極為倚重的夫子,與張蹇張殿撰共同辦這書舍。到了里面,有上好的大土抽,有大菜吃,每天給會樂里發局票幾十張。全部費用,由趙夫子代辦,你覺得,他會支持孫帝象?”

  孟思遠面色一沉“胡鬧!這是胡鬧!現在的局勢敗壞如此,這些代表怎么能…”

  “二哥,這就是人心,大家提著腦袋打天下為的什么,不就是為的這一刻。你不給他們好處,他們自然就改弦更張。眼下的情形很明白,雖然北洋軍占先手,但是南北講和,是必然之局,大家都有數,仗打完了。到了論功行賞,吃喝玩樂的時候。松江是興中會的基本盤,立國,又是興中會自己提出來的。如果在這里搞國會,最后興中會反倒輸給光復會,陳無為到時候怕是只能學扶桑人,切腹自盡才行。要想贏,就只能學著別人,讓代表們吃好喝好玩好,到時候,孫帝象一來,包準他成事。”

  鄒秀榮微笑道:“老四你這不是倒袁慰亭的臺?”

  “談不到,在松江,或許孫帝象可以當總統。但是最后這個國家,還是袁慰亭說了算。愿意讓他為世界第二華盛頓的話都說了,難道說了不算?再說,現在的情形,也容不得孫先生說了不算吧?”

  一室無言。

  鄒秀榮見孟思遠不說話,她開口道:“老四,二嫂支持你的看法,五十萬我借了。我以我的名義簽字貸款,以我名下的土地,和在山東第二紡織廠的股份以及在正元的未來工資為擔保,如果不能按時歸還,我就把全部身家填進去。”

  京城。

  整個京城,已經為肅殺的秋意與寒冷的東風所籠罩,天空中云朵堆積如同鉛塊,天地之間,一片死氣沉沉的景象。醇王府內,小戲臺上,一出逍遙津正唱到了要緊的地方,老生在上面聲情并茂的唱著“欺寡人好一似墻倒人推…”

  醇王在下面搖頭晃腦的打著節拍,六王承洵則指著臺上道:“看看,這皇上多可憐。一朝人王地主啊,讓個曹操給擠兌成什么樣了。待會善一唱一出擊鼓罵曹,可得好好罵罵那個奸臣!”

在坐的除了北府三兄弟,另有十幾名親貴宗室,乃至于向來與醇王明爭暗斗不休的小恭王濮偉,也在席中。他冷哼一聲  “光罵,那有用么?彌衡罵了半天,也沒把曹操罵下一塊肉去,他是手中缺少殺人的刀。可是這有刀的,主動把刀把子給了別人,這又怪誰去?”

  承濤心知,這是濮偉怪自己把禁衛軍的兵權交給了馮玉璋,連忙解釋道:“良賁臣跟我說了,馮華甫和袁項城分道揚鑣,不是過去的交情了。把禁衛軍交給他,保證可以放心,他們兩人離心離德,內部早晚要火并,這叫個什么來著…二虎爭食,對,就是二虎爭食。”

  “七爺,這兵權交出去,他還能收回來么?刀都快壓到脖子上了,就別提什么二虎不二虎了。這只虎要吃人,那只虎,一樣要吃人。本初弄了只拱衛軍保護紫禁城,那些士兵都是從北洋里選出來的,一水都是漢人,一個旗人都沒有。帶兵的官,我掃聽過了,是本初的干兒子。華甫帶著咱的禁衛軍,駐到了西苑里,這就是您說的二虎?”

  承濤被駁的啞口無言,但又沒辦法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當日袁慰亭上本,以國難當頭為理由,上本請親貴領兵親臨前線,以振奮三軍士氣。

  不過只言片語,立即就嚇的承濤上了請病開缺的奏折。這件事說來自然叫人心生鄙夷,可是連吳定貞這種大將都能被手下割了首級,端方兄弟被戮,他承濤又長了幾個腦袋,敢督這個師?

  他思考片刻之后,只好推卸責任道:“這事說到底,都怪老慶。要不是他保舉本初,又何至于鬧到今天這一步?他是罪魁禍首!現在,兵權被騙去了,內閣也成立了,他弄個弼德院院長來當,咱們幾個都沒了差事,這事提起來就叫人窩火!”

  “窩火?窩火的事還在后頭呢,你看看臺上的皇上窩火不窩火,一會曹操帶著兵進來斬宮殺院,斬殺二位殿下,那不是更窩火?我跟您說,這曹操一得勢,可不光欺君,還要壓臣呢,那些個劉氏宗親,一個也別想好!”

  小恭王的話,在宗室里頗引起一番騷動,有人問道:“王爺,那按您的意思,該怎么辦?咱…咱往哪跑?”

  “哪也沒到哪,怎么就光想著跑了,咱得跟他們干!”濮偉雖然是小輩,但是勇于任事,頗有些威望,也不大把北府兄弟這三個長輩放在眼里,直言不諱。

  “現在,國家怕是已經很難維持了,好在可以退一步,學習扶桑、普魯士、阿爾比昂,搞君主立憲。實際上,泰西各大強國里,搞君主立憲的,總是比搞共合的多。咱們現在,只要保住君主立憲,虛君實相,萬歲的名位就能保住,只要萬歲能保住,各位同僚將來,就都有個指望。”

  他這話言而未盡,顯然是在暗指,只要天子仍在,就有恢復帝制,再建立完顏江山的希望。再者,只要天子在,宗室就在,至少自己的利益都能受到保護。

  承澤問道:“恭王,那按你說,我們該怎么爭取君主立憲?”

  “那還用說,組檔啊!現在不是說開黨禁么,許他們成立這個檔,那個檔,憑什么不許我們組?我在這說一句,咱們在坐的有一位算一位,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組建一個咱完顏氏自己的黨。不要外人,就光要咱們旗人,只為旗人謀個出路,不能讓葛明軍想怎么著,就怎么著。這個黨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宗室黨!”

  “對,宗室黨!這個名字不錯,都是咱宗室,沒有外人,大家都是親戚,也好說話,保證是一條心。恭王,您就是咱宗室黨的黨魁!”

  七言八語之間,一干失意宗室那逐漸消沉的意志,復又昂揚起來,就連承洵承濤兄弟,也全都參與到討論之中。承灃卻一捂肚子,臉上頗有些痛苦“我這個肚子啊,一準是剛才吃的鮮貨不干凈,告假!”

  他快步離開坐位,并沒有奔向五谷輪回地,而是直接去了內宅。內宅里,福子正在收拾著一個個首飾匣子,又打點了許多包裹。見他進來,冷笑道:

  “怎么著,不在外頭跟他們聊了?聊會多好啊,說不定啊,聊著聊著,就把奸臣除了,把天下安定了,你就又能是監國攝政王,不用在藩邸待著了。”

  承灃做個手勢,將房中幫著拾掇的下人都趕了出去,帶上房門,滿臉賠笑道:“福晉,看你這話說的,我又不是老六老七,我這腦子明白著呢,知道他們想那事都是妄想。可是這江山是咱兒子的,從我這,不能先打了退堂鼓,否則別人怎么往上沖啊。我不是找個機會,就回來陪你了么?怎么樣,家當收拾的如何了?”

  福子得意的一揚頭“笑話,也不看看是誰上手的。要指望張文治,咱就得喝西北風。我把府上的錢,都存到了四恒吃利息,又買了宗室基金,就算是現在要咱搬出王府,到山東之后,大哥也能把咱一家照顧的好好的,你什么都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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