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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 獨坐釣臺

  毓卿房間里,香煙繚繞,毓卿跪在慈喜的照片之前,虔誠磕頭懺悔,邊磕頭邊道:“老佛爺,奴才沒用,不能守住您的基業。您在天有靈,有什么氣,都往奴才身上撒,不要遷怒我的額駙,我的女兒,不干他們的事…”

  趙冠侯從后面抱起毓卿,不顧對方的反對,把她抱到了床上,毓卿用力掙扎著“你的手別亂放…老佛爺看著咱們…”

  “是她的照片而已,不是她本人,你怕什么。我一會就把它摘下來,這東西你想人的時候拿出來看看可以,沒事掛墻上,太嚇人。胖妞要來,非嚇哭了不可。你聽我說,國事如此,非一二人之力可以挽回的,你過分苛責自己,是很沒有道理的事。大金國不是你一個人能救得了的,還是那句話,你愛它,誰愛你?與其自己難過,還不如把精力放在身邊的人身上,讓自己活的開心一點。你看看,宗室基金募集了多少錢,除了岳父之外,又有多少人往里面匯款。路局那邊說,從京城往山東開的客車已經加了兩列,但還是不夠。一幫旗下大爺拖家帶口的往山東跑,差點砸了站長室。按說在京旗人出京,是要跟本旗旗主請假的,現在我看也沒人守這個規矩了。”

  “連旗主都跑了,還守什么規矩。”毓卿小聲說了一句,情緒依舊不高“⑧長⑧風⑧文⑧學,ww■w.cf△wx.n※et我這也接了電報,是京里幾位宗室發來的,問我能不能追加投資。還有說,想在山東買房子,讓我給他們找房的。咱們買地蓋的樓,這回終于有了用處。這些人,平時不務正業,逃起來,倒是快的很。”

  “沒辦法,誰都知道,這回的情形,不比洪楊之亂。那時雖然鬧的兇,可是地方縣府都在拼命的守城抵抗,與城同殉的官,不知道有多少。可是這回呢,剛一開打,湖廣總督就跑掉了。三鎮失守,殉城官員一個也無。而且葛明黨全有三鎮,湖北其他各地,按兵不動,坐觀成敗,沒有一個人再像曾文正那樣,就地募勇,揮師剿賊的,人心…不在了。”

  “都怪承灃!”毓卿恨恨道:“還有隆玉!就是這干人,把個江山搞到這步田地,鬧的現在上下離心離德,再也找不到,愿意為國出力的忠臣。這次派將,居然派殷盛,這個人我是再清楚不過的主。一口芙蓉抽得,兩筆書法寫得,三聲昆曲唱得,四圈馬吊打得。唯一不能干的事,就是領兵打仗,讓他帶兵,不是等著吃虧!如果…我是說如果,朝廷派額駙掛帥,你去還是不去?”

  趙冠侯愣了愣,看看慈喜的照片,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起身道:“我先把這個摘了,別回頭嚇到孩子。”

  等他回來,毓卿已經轉過身去不看他“我知道,你肯定還是不會掛帥…我不想逼你,但是我的心還是很亂。我是個旗人。雖然我早知道大金國要完,但是真到了這一步,我還是希望我的額駙出來力挽狂瀾…”

  趙冠侯扳住佳人的香肩,在她臉上親了兩口“好太太,你聽我說啊。袁宮保的下場你也看到了,我如果不是有兵在手,又在京里有路子,怕是下場還不如他。我還要為大金賣命,那就是自己腦殼不靈光了。我帶兵去打仗,他們派人接收了我的地盤,這對于咱們有什么好處呢?我可以向天發誓,一定會對你好,對岳父岳母好,也對振兄好。至于宗室,只要逃到山東,我保他們平安無事。而且山東絕對不會有屠盡旗城這種事發生,我可以用性命來擔保。”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我再跟你說個事,殷盛的隊伍進山東了。你猜怎么著,他派了兩個標為先鋒,給他們下的命令,是占領武勝關。”

  武勝關位于河南境內,是鄂豫兩省交界,毓卿一愣“河南也丟了?”

  “沒有啊。不但河南沒丟,葛明軍雖然成立軍正府,但是立足未穩,還在擔心如何應付朝廷大軍討伐的時候,哪還敢發兵去打河南。武勝關還在自己手里。”

  “那他讓士兵占領武勝關干什么?”

  “他要拿武勝關當指揮部,生怕出事。出京時,據說有葛明黨在京城車站打伏擊,朝他開槍丟炸蛋,但是沒能成功。饒是如此,午樓還是嚇壞了,總擔心中埋伏,所以從武勝關開始防范,嚴防中了葛明軍的伏擊。人說武侯用兵惟謹慎,我看午樓尤有過之。他乘坐的火車上,前后掛兩個車頭,為的是進退自如,來去隨心。結果路過咱們山東棉花地的時候,一群婦女到田里摘棉花,你猜怎么著?午樓一聲令下,火車立刻倒退了二十里才扎住。我回頭得給他道歉,我沒管好治下的婦女,不該成群結隊的下田摘棉花,嚇著咱們午帥了…”

  毓卿終于轉過了身,將頭埋在趙冠侯懷里“國亡了,我阿瑪就不是王爺,我也不是格格,我家有錢,但沒了勢力,就得靠你護著。你…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寵著我,由著我的性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會,不管大金有沒有,你永遠是我的十格格,永遠是我的好太太…”

  兩人溫存了一陣,毓卿嘆了口氣“看來真的是氣數已盡,兵貴神速的時候,掛帥的偏生是這么一個寶貨,這國家徹底沒了指望了。我也只能在山東,為旗人謀個出路,其他的,就管不了。額駙,你的部下怎么說?”

  “經過自制軍那事以后,軍隊里的刺頭,都拔個干凈,剩下的,都是咱們自己人,忠心可用。連商全在內,各路長官都已經到了濟南,我也和他們開了會。大家的意見很簡單,山東要自保,不能卷進去趟混水。至于說剿滅葛明黨,這不是不行,但是,不能在殷盛那個糊涂蟲指揮之下行事,否則就是送死,大家肯定是不會做的。”

  “那朝廷那里怎么說?”

  趙冠侯笑了笑,他發電報說餉械兩絀,這是任誰都看的出的鬼話。但是朝廷眼下用人心切,不管鬼話真話,都不能辯駁。立刻發了一列貨車,拉來五十萬兩銀子作為開拔費支付。另外允許趙冠侯向怡和洋行購買軍火,隨車又拉來一批米尼槍和大炮,催促他盡快行軍。

  軍火自然照單全收,趙冠侯的部隊卻不見開拔,隨即上電報,說是小兒忽得疥瘡,自己方寸已亂,無法出征。再發電報,復言效法龐令明故智,決議抬棺出征,振奮軍心,請賞金絲楠木棺材一口,隨軍出行。

  雖然巡撫沒有資格用金絲楠木棺材,但此時已經顧不上這些,隆玉發了特旨,特準趙冠侯用金絲楠棺。好在整口棺材是由山東自己出資購買,不需要度支部報銷。誰知轉天就有電報到來,棺材被葛明黨人蓄意破壞,挨了一枚炸蛋,不能使用。無棺不能出戰。因此特向南方訂購上好棺材一口,等到新棺材一到,立刻開拔。

  再來的電報,卻不是朝廷軍咨府的電令,而是福子以私人名義發來的電報。先提起當日韓榮對趙冠侯的提攜之恩,又提兩下的交情,最后是懇求趙冠侯看在兩家交情的份上,出師南下,解朝廷危難。

  此時,湖南光復的消息,已經傳來。巡撫余成格攜印而走,哥老會里,小一代的龍頭大哥焦達、陳新二人,分別做了湖南葛明軍的正都督、副都督。哥老會眾紛紛前往投奔,在街頭大散海底,招募會眾。湖南積蓄甚多,又向士紳富戶派餉逼捐,很是搞了一筆錢,聲勢鬧的很大。

  與湖南同時宣布光復的,則是陜西。關中的刀客們響應葛明號召,于長安發動兵變。長安旗城被屠,一萬五千余名旗人,幾無一生還。類似的情形,也發生在武漢三鎮,以及長沙等地。大批的旗人被殺,讓京城里的宗室意識到,這不是一場單純的造反,而是一場族群之間的戰爭,如果失敗,幾已沒有生存的希望。

  而挽救戰局的希望,就在趙冠侯的部隊,是以朝廷的態度越來越恭順,開出的條件越來越高。除了福子這份情真意切的電報之外,隆玉也發來電諭,卻非要求,而是許諾。只要變亂討平,當效法當日平洪楊之故智,先破武漢者,封世襲王爵,封地自選。

  朝廷越來越恭,山東則越來越亢,對于朝廷的許諾與請求,趙冠侯略一思忖,恢復只有八個字“足疾復發,萬難從命。”

  看到這份回電,所有人都明白,他現在按兵不動,是在為袁慰亭出氣了。

  就在他安慰毓卿的時候,房門被敲響,鳳喜進來道:“冠侯,二嫂來了…”

  書房里等候的不單是二嫂鄒秀榮,還有孟思遠。兩人似乎已經消除了隔閡,又成了一對模范夫妻,站在一起,儼然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對。

  趙冠侯先給兩人見禮,隨后打趣道:“我當初幾次給你們設宴說合,你們倒是一個比一個難說話,現在又和好如初了,可見這個和事佬做不得,還是得讓你們自己來談才好。”

  鄒秀榮一笑“你少缺德,我和思遠,現在并沒有復婚,也沒有這方面的打算。我們現在的關系,是葛明同志,這種關系對我們來說,反倒比夫妻,更為容易相處。如果我們復婚,那柳氏該怎么辦?她是無辜的,難道讓她甘居妾媵,或是下堂?這對她都不公平,現在這樣就很好,他們是夫妻,我們是朋友,我和思遠,就和你一樣,都是知己。”

  孟思遠也道:“是啊,我和秀榮,現在都是湖北葛明軍正府外交部的工作人員,當然,秀榮依舊是山東正元銀行的幫理,這個工作也沒有辭掉。就像我,依舊是孟記紡織公司的董事長一樣。我們是商人,不是政客,只要天下光復,驅逐韃虜,我們依舊是要繼續做商人,搞實業救國的。官場,并不適合我們,所以銜頭什么的…都很亂,名片不給你看了,免得你又要笑。新組建的正府,就是這樣,很多東西都不正規,但是,這種看似雜亂無章的組織,卻蘊涵著強大的生命力。比起大金朝廷這種腐朽陳舊缺乏活力的組織,依舊要優越許多。”

  趙冠侯點頭表示同意“二哥,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今天看你,跟當初在山東搞自制軍時,可大為不同了。”

  “這還要感謝你,是你告訴我,我的路是對的,只是方法有問題。我后來想了很久,覺得你說的是對的。正確的道路,也要用正確的方法去走,否則不會有成效。所以,我在努力學習,用適應路況的方式前進,只要可以實現夢想,手段可以不拘泥。今天來走你的路,正確的方法,或許是該為你準備一份厚禮,或是一個美人。但是我想,那樣的話,就不是朋友之道了。”

  “那是自然,你要是準備個美人來,二嫂就先把她打出去了。看過老太太沒有?我吩咐廚房備宴席,咱們弟兄好好聊一聊。”

  鄒秀榮道:“家還顧不上回,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這并非是不近人情,而是大事在前,萬民在心,你就顧不上自己一家一戶的得失了。我和思遠現在的情緒也差不多,老四,你真該到武昌去看看,到了那里你就會發現,什么才是正確的,什么才是該走的路。在武昌,我們每個人都是平等的,沒有所謂的大人,也沒有所謂的老爺。上級與下級平等,軍官與士兵平等,一品大百姓這句話,也不是句笑話,而是真正的一品百姓。有一位同仁,想要坐一坐轎子,結果怎么樣?剛一到葛明軍正府門外,就被人砸掉了,這在大金,是絕對想不到的事情。”

  趙冠侯點點頭,并沒有接話,而是看向孟思遠“二哥,你們今天,是來做說客,勸我投降的?”

  “不是投降,是光復。”孟思遠糾正了他一個言語里的錯誤,隨后道:“你反對自制軍,是因為自制軍無拳無勇,不能成大事。一旦起兵,反倒會成為眾矢之的,為大金所不容。現在的情形反了過來,大勢在我們這一邊。短短幾日光景,三省先后光復,而這僅僅是開始,未來光復的省份會越來越多。繼續為大金效忠,只會讓自己粉身碎骨,老四,你加入葛明,我可以保證,你就是山東的大都督,一如武漢的黎都督一樣。只要你服從孫先生的管理,就不會有任何問題發生。”

  趙冠侯未置可否,而是反問道:“毓卿呢?我岳父呢?還有振大爺?他們這些人,又該怎么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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