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邊走,麥邊一邊說道:“冠侯老弟,我能這么叫你么?…哦,你答應我這么稱呼你,真是太讓我高興了。聽我說,你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和你們國家的權臣之間,有一些不愉快,這沒什么大不了的,不招人喜歡的老板隨處可見,好在他不能奈何你什么。我和貴國郵傳部尚書盛大人很熟,會給他拍一封電報,把咱們之間的交情,向盛大人說明。哦,該死的,我忘了介紹了,我和揚基駐華公使是好朋友,我想由公使先生出面說項,你們之間的誤會一定會很容易的化解開。”
“至于你的股票,請原諒,我國正府對于鐵勒素無好感,橡皮這種資源,也不準備讓鐵勒人擁有。所以我不可能直接把股票賣給你,那樣我國的正府不會答應,但是我可以想想辦法…相信我,總是有辦法的。”
他的態度很熱情,并沒有賣弄或炫耀的意思,而是真正的在為朋友著想。趙冠侯笑著回答道:“多謝您的好意,麥邊閣下。您的熱情,讓我非常感動。”
“這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互相幫助是應該的不是么。來吧,我想我們的朋友肯定等急了。”
他拉著趙冠侯。走馬燈似的介紹著,租界之內各方人士云集,麥邊的面子大,請的人很多。到場的既有商人,也有政要,包括一名到華度假的揚基參議員,也被他請了過來。
趙冠侯與眾人握手為禮,熱情寒暄,場面熱鬧的很。麥邊則顯的如魚得水,與每個人都交談的很熱情,他是個天生的社交人才,與所有人都能混的很熟。而這種寒暄,也是在不經意間展示著自己的能量,讓人意識到,麥邊是個神通廣大,手眼通天的能人。在租界里可以呼風喚雨,沒人能小瞧他。
除了洋人以外,來的最多的就是華界商人。這些商人中,以錢莊的老板為主,個個都有著豐厚的身家,算是松江的大亨巨賈。他們跟趙冠侯的話不多,但是與麥邊都極熟悉。麥邊的漢語說的很流利,甚至于土語俚語,也都說的很流暢,儼然一個中國通。
這些老板與他說幾句閑話,就切入正題,所談的無一例外,都是股票。
麥邊聳著肩膀,一臉為難的表情道:“陸老板,你是在為難我,我的股票,不是為你謙余錢莊一家發行的。如果你還要追加購買,就等于斷絕了其他人購買股票的機會。你這是囤積,是壟斷,這種要求,我無法答應。麥迪森上校剛剛要向我購買三百股,他是我們本國的軍人,我如果得罪他,與我的利益,也有很大損失。你要體諒我的難處,善解人意一向是你的優點。”
“麥邊先生,話不是這么說的,大家老朋友了,你就給點面子,多少賣一點給我。大不了你可以漲價么。那個什么上校,他雖然是個軍官,但你是個士紳,不用理他,他還能把你怎么樣。你們是法制國家,商人不用怕軍官的。”
另一個上了幾歲的商人咳嗽一聲“麥邊先生,其實大家做生意,互惠互利最重要了,我們中國有句話,風物長宜放眼量。大家合作的機會很多,不能為眼前的利益所蒙蔽,就忽略了未來的合作和發展。我們松江的錢莊,和蘭格志公司的合作,一向友好。如果現在您不賣股票給我們,而是優先賣給貴國的勢要,這與您一向標榜的商業自主,似乎不大相合啊。”
麥邊舉起了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態“陳老板,我必須承認,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在辯論這方面,我們的差距實在太大了,好吧,我投降…你們明天來我的辦公室,我會考慮賣出一部分股票給你們。我的上帝啊,這筆股票賣出之后,蘭格志公司到底誰是董事長,誰來控股都很成問題,我需要向董事會做出交代了。”
“麥邊先生放心,我們是做錢莊的,不是做橡皮的,做生意為的是求財,不是要到你的公司里去做主。不管有多少股票,也不會干擾你經營的。”
幾人正說著話,又有幾個面容姣好的女子走過來,嗲聲嗲氣的和麥邊打招呼,隨后就主動靠上來說道:“聽說,蘭格志公司的股票又看漲了?”
“這不是聽說,而是事實,但是另一個事實是,我沒有股票賣給你們,美麗的小姐。”
他說完這話,拉著趙冠侯逃難似的跑出去,直跑到另一邊,兩人看看沒人追來,才哈哈大笑起來。麥邊聳聳肩,一臉無奈的表情“我以前一直有個夢想,就是早晚有一天有一群女孩子在追逐我。可是當這個夢想實現時,我才發現是何等可怕的噩夢。我不知道上帝是否提供售后服務,如果可能的話,我真的希望這個情況再也不要發生。就連我招待朋友吃一頓飯,他們也要提到股票…我的上帝,他們難道就不能安靜的吃一頓晚餐,然后不提生意的事么。雖然蘭格志公司在創造奇跡,短時間內股票面值翻了十五倍,可是他們也不能為了股票,就瘋狂到沒有自我的地步。這簡直,太可怕了。”
趙冠侯一笑“貴公司財大勢大,業績良好,被股民們信任,這是一件好事。融資籌款都很方便不是么。”
“問題是我們公司并不缺資金,貴我兩國體制不同,我國的董事長并不能一言而決,我需要向董事會負責。現在我賣出的股票太多,已經影響了我在董事會地位,股東們對我的意見也很大。我想用不了多久,蘭格志股票將停止在華發售,到那個時候,我就可以靜下來享受生活。你要知道,我真的很羨慕你們的生活,喝一喝早茶,然后進行繪畫或書法的訓練,再去聽琴,與心愛的女人在蘇州河上泛舟,這才是生活。現在這種日子,我已經厭煩透了。您和簡森夫人的關系,我是知道的,作為朋友,我必須要提醒您一句,一萬三千股,恐怕很難籌及,至少我這里無能為力,您如果想要買股票,現在就得趁早找門路。”
“多謝麥邊先生提醒,我相信我可以搞的到股票,或是搞的到錢。”
兩人來到別墅外的一樓,這里已經布置成了一個舞池,麥邊雇傭了一支洋樂隊負責演奏。等到時間差不多,宴會和舞會,就宣告開始。來的客人眾多,對于舞會這種事也不陌生,主人有話,就立即開始。各自挑選舞伴,翩翩起舞。
趙冠侯不等挑人,賽金花就走了過來,兩人是老搭檔,配合的十分默契,跳起來如同穿花蝴蝶,看的人眼花繚亂,不住叫好。賽金花一邊跳,一邊趴在趙冠侯耳邊小聲道:
“我那小香姐跟我說,現在蘭格志公司發來電報,要求控制股票銷售,買股票已經很困難。你那一萬多股票,她估計是買不到的,說是看在多年姐妹份上,你如果肯出八百兩一股,她可以幫你想辦法籌幾千股。”
“你這姐妹倒有良心,替我謝謝她,回頭我送她點好東西。”
“送什么,這哪里有良心,大家十幾年姐妹,結果連我都要坑。我要真幫了忙,就沒面目年你了。真沒想到,這么多年朋友,交來交去,交到心寒。”
“這也不算什么,她既然跟了麥邊,肯定為自己的男人考慮了,這也是人之常情。我只怕將來,她也吃了麥邊的虧,到時候還要你這個姐妹來拉她一把。二姐,你看到寒芝了么?”
“她跟簡森在一起呢,你放心,有她照應著,不會有什么事的。”
趙冠侯等到一曲終了,沒再跳下去,而是向一邊去找蘇寒芝,遠處,一個男人的目光緊緊盯在趙冠侯身上,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來。手緊緊的握成了拳,牙齒咬的咯咯做響“阿九,就是他?你,就是陪了他一晚上?”
在這男子身邊,青蓮老九哭的如同淚人,緊拉著男子的胳膊“二少爺,我不是已經和你說過,勿是你想的那樣。他是個君子,沒有碰過我,你要是嫌棄我臟,我就跳到黃浦江里洗一洗,證明我的清白。”
“不,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是受害者,是被這些惡棍脅迫的,怎么能夠怪在你頭上。我知道你怕我嫌棄你,才編出謊話敷衍我,他這種男人跟你睡在一張床上,什么都不做,這怎么可能。我不怪你,但是…不會放過他。”
他邊說邊走,任是阿九拼命的拉著,反倒是被他拖拽著前進,趙冠侯此時已經遇到簡森,當問起蘇寒芝的去向時,簡森朝一邊使了個眼色:
“你有麻煩了親愛的,這位紳士從剛才就在追求寒芝,他已經拉著蘇夫人跳了四支曲子,還不肯放人。祝你好運,我的愛人,這位先生可是非常的英俊,也非常優秀,你似乎要面對一個強敵了。”
舞池內,一個二十五六,身穿西裝的男子,正在向蘇寒芝說著“蘇小姐,請相信我,我一定能讓您成為松江最出色的演員,您的氣質,天生就適合出演這部春香傳,請您一定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