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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天誅(上)

  普魯士票客有了一絲動搖,瓦德西沉默一陣“這件事我無法做主,我是一個軍人,并非是公使。我只能向穆默爵士提出建議,至于是否可以成功,無從保證。但是要想答應你的條件,我國也要提出附加條件。即貴國的陸軍擴充時,所購買的器械,只能購買普魯士產品。地雷、手留彈等非普魯士器械,也只能委托禮和、怡和等普魯士洋行代購,不能自行購買。所聘用的教官,只能是普魯士人,不能有其他國家教官進入顧問或教習隊伍。”

  “這個條件,我個人原則上沒有意見,但是這等事,須由兩宮下旨,才可為定案。我只能將此條款電奏行在,由兩宮裁度。”

  瓦德西也知,這話說的是事實,趙冠侯要是大包大攬,反倒是騙局了。有這個態度,就是一個很好的開端,金國不管如何無用,但如此龐大的體量在這里。只要能讓普魯士遙控這個大國的軍隊,于普魯士未來的布局,就大有好處。

  因此,他對于這個提案的興趣很大“如果可以談成這個條件,那么條約上的其他條款,或可討論一二,也未可知。但是我要提醒你,現在條約中,最大的利益方是鐵勒,這次出兵,鐵勒出動大軍近二十萬,只兵費一項,就是一筆巨大開支。你如果不能說服鐵勒人減少賠償,則其他各國,所能作出的讓步,也不會太多。”

  “多謝元帥指點,我自會與格爾斯與李尼維奇閣下據理力爭,想來二公也是明理之人,不至于強人所難。”

  賽金花笑道:“元帥,扶桑公使小村先生不幸遇害,不能視事,扶桑必派新公使前來,繼續和談。等到新公使來時,我想在鸞儀殿組織一場歡迎酒會,到時候,我們的問題,都可以在酒會上進行交涉。”

  瓦德西點點頭“親愛的,在這方面,我不會拒絕你的要求,你與施瓦茨去安排,我沒有意見。”

  等到出宮之時,賽金花在馬車上,對趙冠侯道:“瓦德西的心,其實已經被說活動了,他為人狡詐,最注意的是自己的利益。你這么一說,他已經動了心,可是如果不能說服鐵勒人,穆默那一關也不好過。幾國公使之間,已有成議,不讓大金分而制之的計謀成功,進退必須一致,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打探出來的。”

  “多謝二姐,有勞你費心。這幾個國家聯成一線,確實就不易動搖,不過大家各自求利,總有做手腳處。總之,這么大一筆上注的財,不能讓洋人憑空得去。我既然奉旨為大臣,總要落地還錢,才對得起自己的本分。現在他們內部已經有了異志,接下來的事情,就好做了。”

  賽金花嫣然一笑“我曉得你神通廣大,但是也要多加小心,現在京師里不大太平,鐵勒人扶桑人劍拔弩張,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鬧出大亂。沒事少出門,出門也要多帶人。那些鐵勒人連公使都敢殺,仔細他們放不過你。”

  趙冠侯故做個不信的神態“這事已經有消息了?鐵勒人干的?不可能吧。扶桑人這邊什么消息都沒透過來,應該是還沒查到兇手,二姐這消息可靠?”

  賽金花的指頭在他額頭一戳“蠢。你當別人都像你一樣實在,有什么就說什么。扶桑人良心頂壞,表面上拿你當自己人,實際跟你隔著一層,只有二姐才肯幫你。我在瓦德西身邊已經打探到了,扶桑人在現場,發現了一些洋人毛發,鐵勒人的國家內部,也承認這是自己做的事。扶桑人在鐵勒國內有耳目,把消息打探的很清楚,確定是鐵勒人下的黑手。只是這事干系重大,不好外傳,嚴格保密。要沒有我,你哪里知道。不過我警告你啊,知道歸知道,不許去報仇。一個扶桑表子,死了就死了,將來二姐出頭,給你娶個好的回去,鐵勒人不好惹,為個洋女人玩命,就是蠢了。”

  車漸行漸遠,賽金花將頭靠在趙冠侯耳邊,不停的叮囑警告。在扶桑控制區內,一股狂熱的情緒,在瘋狂的醞釀,一群熱血上頭的年輕人,刺破指頭,飲下血酒,向鬼神發出誓言。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扶桑新任公使內田康哉,于大年二十八抵達津門,隨后乘火車進京。趙冠侯此時正在別院里,與毓卿、翠玉一起準備著新年的事。

  慶王府還回不去,雖然婚事終歸沒成,承振那里還是過不去。他一直認為是趙冠侯割他靴子,他不仗義,見面怕是就要吵架,還是避而不見的好。

  肅王善耆因為川島浪速的死,也頗受打擊,他對于這個結拜手足情義很重,為著這事居然兩天不食。并且親自到各國公使館去投書,請求一定要嚴查兇手。自愿拿出一萬兩銀子作為懸賞,征集線索,訪拿兇手,可是依舊沒有效果。

  瑞恩斯坦和其手下的雇傭兵駐扎在租界里,他現在深居簡出,輕易不露面,免得露出什么行藏。簡森則忙著她的生意以及游說,這個新年,肯定是過不來。

  各國公使團內部,分歧已經日漸嚴重,主要是扶桑和鐵勒方面,原本埋在臺面下的矛盾,已經爆發出來。扶桑開始向高麗調兵,作為應對,鐵勒也在加緊修筑西伯利亞鐵路,雖然揚基方面在進行調停,但是從簡森那里得到的情報分析,兩國的戰爭,已經很難避免。

  簡森這段時間里,生意做的很大,收購了一批古董器物,又在京里購買了不少物業。只要和議一成,官員回歸京師,她將物業或賣或租,都是一筆極大的進項。何況都統衙門那里,她的收益更多,心情大好之下,偶爾過來留宿一晚,大多數時候還是在忙著交際。

  翠玉與毓卿兩人雖然沒有這么大的進項,但卻可以和趙冠侯共渡這段時光,心里自有一番甜蜜。尤其毓卿,更有一喜,她終于又懷上了趙冠侯的孩子。

  趙家現在沒有子嗣,她若是能生下第一個孩子,在丈夫心里的地位自不一般。雖然她不需要靠長子來穩固自身地位,但是畢竟曾經落過一次胎,這回再懷上,心里總覺得舒暢。

  三人在一起忙碌說笑,別有一番情調,這個消息的傳來,卻是讓毓卿很不高興。

  “這幫扶桑人也真是不消停,快過年了,還不讓人安生的過了年再談,非要到除夕的時候來。”

  趙冠侯環著她的腰笑道:“洋人的年過完了,哪里會管我們過年不過年。現在扶桑人,也不想拖延時間太長,租界里的味道,已經有一些不對了。你別看這段日子太平無事,那是有人在拼命的壓著,不讓鬧起來。可是壓歸壓,火氣可沒消下去。相反,壓的越狠,反彈越大,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出大事。”

  楊翠玉不解地問道:“不是說鐵勒公使格爾斯去解釋了么,向扶桑方面做了解釋,確保襲擊青木公館的事,與鐵勒無關。扶桑方面也有表示,說不會無中生有,冤枉好人,以兩國邦交為念,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再做計較。”

  “他說無關就無關啊,哪有那么便宜。鐵勒國內都在宣傳這事,說是鐵勒情報系統大勝利,現在說無關,怎么可能相信。再說板西也不會讓事情,就這么算了,這件事現在已經不是真相的問題,而是一個立場的問題。至于誰動的手,已經不那么重要了。”

  趙冠侯笑著對兩人分說著,又在兩人臉上各親一口,趴在十格格肚子上道:“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聽到我家寶貝的聲音。”

  “討厭…快去參加舞會去,別在家里煩我。”毓卿向外推著他,但是臉上的笑意,卻是掩蓋不住的。“我回頭去王府給阿瑪拜年,就算這計謀不能說破,可他看在外孫的份上,怎么也會原諒你。”

  “不,不是看在外孫份上,是看在我的功勞份上,你們等著看好戲吧,這幾天少出門,我調一隊兵來保護你們,我保證,這快有好戲看了。”

  內田的火車大年二十九到京,賽金花在鸞儀殿組織了一次盛大的舞會,歡迎內田公使。各國的公使,駐軍司令,都接到了邀請函受邀參加。她的名聲在租界內已經很響亮,面子也大,發來的貼子,基本沒人會拒絕。

  鐵勒公使館內,格爾斯和李尼維奇都覺得,這是一次和扶桑人彌縫關系的好機會,不能錯過。雖然仗肯定是要打,但是帝國現在的主要目的,還應該是對金國施加壓力,吞并關外。同時,條約上的內容,也不允許更改。至于扶桑方面,只能壓后解決,每拖延一天,帝國的勝算就增加一分。

  趙冠侯最近在租界太過活躍,也給兩人心頭蒙上一絲陰影,據說已經有幾名公使私下與他達成默契,同意在條約上進行小小的讓步,換取其他方面的利益。這些小國雖然不能和鐵勒相比,但是如果公使之間不能步調一致,共同進退,在外交上,難免就又陷入章桐時代的那種彼此牽制,被金國借力打力的局面。

  兩人這次已經決定,必須和扶桑協調好步調,目前以這兩國在金國駐軍最多,距離也最近。只要自己兩國共同施壓,金國就沒辦法更改條約。

  而在扶桑租界的一處小公寓內,新成立的情報機關辦事機構,對外則掛出了板西公館的牌子。板西八郎看著電報,眉頭深深的鎖了起來。這次與內田康哉同來的,是那位大村正信。

  真沒想到,大村居然和內田有交情,本來已經被打落到泥里的大村,居然要咸魚翻身。他對于鐵勒的自我認罪根本不信,必然要重新徹查青木公館襲擊事件,如果把自己的定案推翻,甚至查出自己偽造證據的事,那等待自己的處境就非常不妙。

絕對不能讓他開始調查,他暗自下著決心,忽然,房門被人推開,卻是那個被青木宣純當成兒子養的情報官小川滿。他喝的醉醺醺的,身子趔趄,手里舉著一柄脅差,胡亂揮舞著  “混蛋,都是混蛋!板西君,今天在鸞儀殿,將有一場接待舞會。而鐵勒的兩個陰謀家,殺人兇手,都將出席。你…你如果還要拒絕我的復仇請求,我就自己干。”

  “小川,你過來,我有話問你。”板西的眼前忽然一亮,一個計劃在他腦海里浮現。幾通電話接連搖出,半個小時后,在板西公館內,包括軍人以及情報人員在內,二十幾個年輕氣盛的扶桑少壯派人物聚齊了。在他們面前,放著閃亮的武士刀,上膛的左輪槍,以及二十幾枚手留彈。

  小川滿虔誠的向青木的靈位磕頭跪拜,隨后用武士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鮮血順著刀鋒流下來。“諸君,今日一去,有死無生。但是武士的生命,本就該如櫻花一般,燦爛而短暫。只要能為我們的長官報仇,死亡又有什么可懼怕的。我決定,要對鐵勒罪魁實施天誅,你們中,有人要退縮么?有人要去憲兵隊告密么?”

  一名軍官站起來,扯掉了風紀扣,“別犯傻了小川,我就是憲兵隊軍官。誰敢告密,我就會親手扼斷他的脖子。為福島司令官報仇,我絕對不會落在任何人后面。”

  “報仇!”

  “天誅!”

  一聲聲怒吼中,這些少壯派軍官完成了自己的武裝,穿上了偽裝用的大衣,向外走去。板西在公館內,露出一絲冷笑,隨后開始在辦公桌上鋪開紙張,認真的書寫起自己如何約束部下,不許他們輕舉妄動。但是部下卻發動了兵變,以武力控制自己,奪取兵器,擅自發動行動,以武力獨走的過程。這次襲擊結束之后,扶桑鐵勒不死不休,青木機關的襲擊,將以自己的報告為最終結果。大村,我的位置,是絕對不會讓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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