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冠侯連忙分說,將當初抱犢崮的情形一一做了匯報,彼時形勢格禁,拳匪以聯姻為誘,變化只在頃刻之間。自己身只力孤,勢難抗匪眾,為保人質無恙,也為免匪勢日大,就只好橫刀奪美,與孫美瑤聯姻。
他言語里固然有諸多不盡不實之處,但是彼時山中并無他人,也就由得他來說。將自己迎娶孫美瑤的行為,說成了為國家計,為蒼生計,頂天立地,萬古流芳,可比昭君出塞,亦可比文成和親。加之孫美瑤用了藥粉,那麥色皮膚落在幾人眼里,倒也讓人相信,趙冠侯迎娶她非出本心,實為不得已。
姜鳳芝聽得當時山上奇險,心先就軟了,“算了,這總是我自己的福薄,怪不得他人。大人,您也就別逼他了。”
“鳳芝姑娘,袁某一生,言出令隨,況且軍中無戲言,答應你的事,總要做到。你且放心,區區一個匪酋,豈能與你相比。我現在用她,只為不生波折,他日,自有個發落。冠侯,明天你哪也不要去,只陪鳳芝姑娘到街上轉轉,買些特產。若是討不到鳳芝姑娘歡喜,本官饒不了你。”
有袁慰亭做保,姜鳳芝的心里,總算又略微好過了一些,再者她也聽簡森介紹了袁慰亭,知他家里妻妾成群,甚至有個和正室夫人敵體相待,不分高下的☆↓長☆↓風☆↓文☆↓學,w□ww.cf≥wx.ne●t大姨太沈金英。
想來做大官的都是如此,想要家中只有一妻長相廝守,亦是極為難得之事。聽袁慰亭這么說,孫美瑤不過是眼下威風,久后必有處置,那個趙府大姨太的名額自己還是有希望。
她也是個有眼色的,聽袁慰亭這么說,就知道兩人之間怕是有些私密話要講,連忙告辭離開。這房間里,就只剩了袁慰亭與趙冠侯兩人。袁慰亭笑道:“冠侯,你欠的好債,還要姐夫幫你來彌縫,可要小心著內宅失火,十格格那里發作起來,看你如何招架。”
“多謝姐夫救應,這也是…一言難盡。”趙冠侯搖頭苦笑,表示自己也是無可奈何。袁慰亭道:“也不用擔心,男人么,三妻四妾本就尋常事,只要能做大事,多蓄幾房姬妾,又算的了什么。這次,你是我的第一號功臣,我早就想看看濟南府的珍珠泉是什么樣子,這次終于得償心愿,冠侯當居首功。”
珍珠泉位于山東巡撫衙門里,袁慰亭如此說,便是指代山東巡撫的關防。以他未進過學的底子,原本做個道員,亦算是到了頂。誰知竟然委了侍郎,既然有了侍郎銜,想著督撫,亦是人之常情,下一步,多半就是想著幾時能入軍機入閣拜相。
趙冠侯心知,此時若是順桿而上,那就是許攸的下場,連忙起身下跪“大帥,您這樣說,卑職就無地自容了。您能署理山東,全是您的本領和祖上蔭庇,卑職不敢居功。何況這次辦事,卑職也有很多做的不當之處,大帥不罰,卑職就已經感激不盡,哪里還敢論功。”
袁慰亭既為巡撫,便可稱一聲大帥,他見趙冠侯如此說,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冠侯,有話起來說。這里沒有外人,你我之間不必見外,怎么又叫起大帥了,叫姐夫。”
等到趙冠侯落座后,袁慰亭才道:“我說你的功勞最大,這話并非是夸獎,而是事實。毓佐臣在署理曹州之時,就有酷吏之名,因為盜賊栽贓,就無端害了士紳一家四口人命,像這等人,按說早就該摘了頂子。可是他的官越做越大,朝廷里,自然是有靠山,有舉主的。若不是你這次及時從李曼侯爵那里發出電報,讓朝廷知道局面已經危殆至此,毓佐臣如此剛愎,他的巡撫說不定還能當下去。正是你,搞掉了他的大印,又保全了所有洋人,免得事態不可收拾。所以我說,你是第一功臣,這話絕對沒錯。”
他面上帶笑,這番話就是出于真心了,又說道:“我把你留下,是有些心腹話要跟你談,這事不適合讓別人知道,千萬不可走漏。”
“姐夫放心,我心里有數。”
“那就好,毓佐臣雖然是個酷吏,可是有兩件好處,一他是真有些才干,這幾年山東在他治下,財政賦稅搞的不錯,府庫里很給我們留下了一筆錢糧。二就是他確實重視軍伍,在山東練營兵練的不少,這些都是咱的基業,都不能丟。山東的兵,要裁汰一部分,也要留下一部分,你是跟他們見過的,說說看,山東的兵如何?”
趙冠侯思忖片刻道:“姐夫,山東兵一來身強體健,二來勇而敢斗,三來多有習武之人,這些都是優勢。而劣勢,則是他們身上有較重的舊軍風氣,軍隊與拳匪勾結不清,部隊之中,積弊亦多。若要裁汰留用,按我的想法,就是練拳拜神的不要,吃煙的不要,老兵油子不要。其他,便是嚴肅軍紀,更換將官,軍隊里不許設壇練拳,這支隊伍就能帶出來。毓佐臣給咱留下這么一份家當,咱們一定能弄出一份自己的家業。”
袁慰亭點點頭“你說的,正和我的心意。你整軍的想法,與我想的也一樣。山東民風尚武,自古就出好兵,也想多練幾只軍。眼下有拳匪這個由頭,正好可以向朝廷提請練兵,但是武衛右軍,又練先鋒隊,等于是把原本的武衛右軍翻了一倍。我們再要練兵,朝廷那里,不好立名目。可若只練一萬人,我的心里,卻不滿意。”
趙冠侯暗想,果然是權重心大,袁慰亭顯然也看出,時下的朝廷局勢動蕩,天子被軟禁,太后,于朝政上很有番動搖。洋人的態度未必真的是喜歡皇帝,而是借著這個由頭,對中國事務進行干涉,下面又有拳匪之亂,整個大金的江山,都可能發生極大變故。
這種情勢下,任何東西都不如兵權來的實在,有了兵,才有了一切。可是想要練兵,就得朝廷承認,否則這些兵勇很難養活。如果還像毓賢一樣,采取只募不養的方式,讓士兵自己謀生路,那只能算是養匪。而要讓朝廷這些部隊的軍餉,就得找一個合適的名目,讓朝廷認可山東所養之兵。
他略一琢磨“姐夫,這養兵的事,我有個見解,不一定行,姐夫可以參詳參詳。既然洋人這次是在鐵路上出的事,拳匪有喜歡拆鐵路,破壞線桿。因為膠州修了電廠,通了電,有拳民非說那是鐵怪物,要晚上去襲擊。我們就說成立護路軍,和護線軍。保護鐵路沿線,以及電報線桿。這個主張,洋人一定是支持的,有了洋人支持,領事們表態,朝廷里,應該不會再出什么是非。而這膠濟線,津浦線,鐵路縱橫,咱們得用多少兵力來守,不就全看您手下幾位師爺的妙筆?”
袁慰亭大喜“說的好!冠侯,你倒是想到了我的頭里,這個主意不錯,我這便讓師爺寫奏折,申請成立護路及護線軍。可是這兵是有了,糧餉器械上,就少不了要借洋債,這就是你的差事了。”
這次的人質事件里,袁慰亭得利固大,簡森的得利也不小。她成功解救了兩個董事,在華比銀行董事會里,就有了兩個盟友。除了這一點外,其軍火生意,也獲得了意外突破。
這次棗莊大戰中,金兵的手留彈大發神威,威力和效率,遠不是時下普通擲彈兵使用的點火式手留彈可比。原本這武器只是想賣給新建陸軍,從金國朝廷騙點回扣。沒想到這次檢驗之后,阿爾比昂和普魯士都對這種武器產生了極大興趣,已經開始下單訂購。
這兩家的單子開的很大,賺頭也足,簡森洋行不但打開了軍火市場,又能從金國那里賺一筆調停傭金,心情自然愉悅。與趙冠侯見面是在中午,兩人在華比銀行棗莊的辦事處。
借款之事,一說即成,簡森更關心的,還是趙冠侯的身體。他在巢云觀親與賊戰,甚是兇險,簡森上下打量著,尋找著傷口。趙冠侯笑道:
“我的運氣很好,那些人的槍法也差,根本沒傷到我。等到晚上,咱有的是時間找傷口,現在怕是不成了。今天晚上你要幫我,這些洋票里,生意人很多,咱們聯起手來,可以簽很多合同,做成很多大生意。”
“哦,你不去陪你的新婚妻子么?”簡森微微一笑“那個女野蠻人,我今天剛剛見過她,很狂野也很…奔放,我想在某一方面,也會是如此。你還能吃的消?”
趙冠侯心道:這倒是你看差了。孫美瑤事實上只是逆來順受,談不到狂野,亦說不上奔放。他笑了笑“咱們晚上試一試,你就知道能不能吃的消了,她現在要忙著整頓部隊,我也不去煩她。今晚上,是你的…”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我發現我越來越喜歡這里了。”簡森微微一笑“那個胡佛先生,正在努力爭取和我的合作。他想要在山東開礦,而我會他處處碰壁,他要想把生意談成,就得依靠你,這是你應得的。”
這個晚上屬于金國的賠罪酒會,一方刻意討好,另一方也不會得理不讓人,賓主盡歡,也在情理之中。趙冠侯精通洋文,又熟悉西洋禮節,很容易博得這些洋人好感。
加上有巢云觀的那事,這干洋人里,頗有些頭面人物,對于金國朝廷觀感一般,反倒是對趙冠侯另眼相看。覺得這個官員和以往見到的那些,大為不同。包括一些貴婦人,也愿意和他多說幾句話。
簡森的財富與他的官員身份以及開明態度配合,不少洋人或出于投資考慮,或出于對這兩人的信任,表現出了很強的合作意向。胡佛抽個冷子拉著趙冠侯來到一旁“你上次救過我一次,這次又救了我,看來你是我的幸運星。現在你能不能再幫我一次,說服簡森夫人,和我們墨林洋行共同開發這里的礦藏。”
“這沒什么不行,可問題是,這里是普魯士的勢力范圍。”
“不不,山東是阿爾比昂與普魯士共同的勢力范圍,普魯士人并不能一家獨大。今天在這里參加酒會的,有一半以上不是普魯士人,但是他們在山東的投資,普魯士也不能從政策上進行拒絕,否則,就是違反了游戲規則。”
胡佛很自信的說道:“和墨林公司合作,對于華比銀行還有趙大人,都是很有好處的事情。我知道,你們要和普魯士談一筆軍工生意,而我恰好也有朋友在做軍工生意,你們應該去跟他接觸一下,然后就會發現,你們不止有一個選擇。”
趙冠侯點頭道:“我盡力去為你試一試,至于能不能成,我也沒把握。”
胡佛一笑“我相信,愛情的偉大力量,可以改變一切,只要趙大人出馬,沒有做不成的事情。順帶一提,你營救的人里,恰好有人知道一個有趣的消息。在威海的某個倉庫里,存放著一批標注為西洋鎖具的商品。實際上,那是有人因為發貨錯誤,而漏繳了應付稅費的一批米尼步槍。我在威海海關有朋友,可以給你們提供一個方便,讓你們把這些貨物從倉庫里提出來…”
“那好,咱們就這么說定了。”
與胡佛的交易談完,板西又找上門來,照例是一番寒暄之后,他送上的卻是一個存折。是以趙冠侯的名義,在津門正金銀行,存入的三千兩白銀。
看來其果然是與東方思維接近,送禮也送的很實惠,胡佛送槍,是團體得利,而板西送錢,卻是個人得利。而且其提出的條件是,趙冠侯擔任扶桑方面的代理人,表面上由他派人來與簡森共同開發山東礦業,扶桑方面只提供資金、技術、人力支持。看上去,這是個穩賺無賠的買賣,于個人絕無關礙。
趙冠侯似乎也顯的很有興趣與他說笑了一陣,將存折欣然收下,這存折并無印章,實際等于廢紙。必須得有印章,才能取款。顯然是扶桑人防范他收錢不做事,預留后手。總要合同簽定,才肯給章。
看著板西的背影,趙冠侯哼了一聲:一幫窮骨頭,做事就透著那么小氣,不大方。在心里給扶桑人畫了個叉,也認定,這些人對于山東的覬覦之心,卻是比胡佛那干商人更大,板西其人,也絕對不是一個扶桑銀行家那么簡單。看來大金這塊肥肉,想咬的人越來越多,過去還是憑借條約談判,現在,怕是盤外招,越來越多,這個山東的家,實在是不怎么好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