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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關我容易放我難

  天佑帝頗有些猶豫“這事里,張陰恒已經吃了很大的虧,如果再抑陰恒而揚少荃,我只怕,寒了他的心。”

  李連英卻胸有成竹“這絕對不會。張大人那也是辦了多年洋務的明白人,自然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道理。再說,這也是萬歲爺在保全著他,現在退下來,未必是壞事。槍打出頭鳥,若是此時他還沖在前頭,將來想退,怕是就退不下來了。”

天佑帝一愣,隨即心里就是一驚,原來額娘對張陰恒的恨意,已經這么深了?他卻不知,慈喜恨張陰恒,根子確實在李連英身上。因為當初張陰恒不給李連英送禮,兼之開罪內務府,李對張怨恨已深,那祖母綠帽花的事,就是他鬧出來的。現在出來裝做好人,也不過是愚弄天子,不讓張陰恒得功。皇帝不知這里底細,反倒是感激著李連英的指點,連連點著頭  “多謝諳達教朕,朕回去便與張陰恒分說一下,先讓他受點委屈,將來再從別的地方補報他。”

  “萬歲爺果是仁君圣主,他要是知道您的用心,就該用性命報答萬歲的皇恩。可要說委屈,不光是他,步軍統領衙門監房里,還關著一個呢。您要知道,老佛爺為什么記著這事?不是因為趙冠侯討老佛爺歡喜,他那點前程,還不配。老佛爺氣的是●▽長●▽風●▽文●▽學,ww↙w.cfw∧x.n︽et,在天子腳下,就有人敢不稟報萬歲,擅自發兵拿人。這眼里,還有沒有皇上了?這要是不好好的收拾一下,將來大臣們有樣學樣,萬歲的權柄,可就被人奪了去。強枝弱干,可不是好事,老佛爺這么做,也是為了您好。”

  天佑帝面對慈喜時,心里剩的只有恐懼,于其命令的內容及含義,是沒什么心思分辨的。此時聽李連英分說,才覺得這確實是為自己著想。“諳達,朕謝謝你,若不是你說,朕也是想不明白。只是趙冠侯咆哮衙署,總是要好好罰一罰,你要替朕在太后面前分說一下…”

  “萬歲爺放心,奴才心里有數,您是為了維護綱紀國法,老佛爺萬無不應之理。但是老奴也斗膽勸您一句,章少荃年高神倦,與洋人打交道,身邊總要有幾個得力的部下,趙冠侯,還是能用的。”

  李連英為人謹慎,一般而言,不會對某個大臣做出評斷,天佑帝想來,這句能用,多半是母親的意思,只是借李連英之口轉達。自己縱然要重辦他,母后只要隨便下個折子,由自己朱筆抄寫,當做上諭發下去,依舊是不了了之。

  目前看來,最好的辦法,還是只能屈張揚趙,等到接待事了,再做計較。另一方面,李連英提醒的也極有道理,張陰恒受了氣,想要出口氣,自己可以理解。但是居然要動刀,這就未免太過份,有這一刀在前,自己就算想從重發落趙冠侯,也萬萬不能,只好高舉輕落。

  三里屯,步軍統領監房內。往日里,這監房內的早飯,照例是沒有的。偶爾上面查監,事先得到消息,會賞給犯人一個黑窩窩,外加半碗看不見米粒的小米粥就算是天大的恩典。

  可是今天,這牢房的地面上,卻放著馬蹄燒餅伴炸油條,吊爐燒餅里夾著十幾片寶華齋的青醬肉,再一邊的沙鍋里,盛著滿滿的牛骨髓面茶,另外還有一大碗冒著熱氣的肉市小橋的炒肝。

  原本關十幾個人的牢房,現在成了單間,就連稻草都換了新的。昨天晚上還威風凜凜的那位和管獄,此時卻如同霜打的茄子,跪在趙冠侯面前“趙爺,您看看這早點滿意不滿意?要是想吃什么,您賞個話,小的打發人去準備。”

  “恩…還成,勉強算是能張開嘴,估摸著買這點早點,是你派人天不亮就去的,你伺候你爸爸,也就這樣了吧。”

  “趙爺,跟您說實話,就是我的親爸爸,我也沒這樣過。您就可憐可憐小的,從這搬出去行么?您要是嫌悶的慌,那邊還關著些女犯,給您提幾個過來解悶,您痛快了之后,趕緊走,冤有頭,債有主,您就算把四九城翻個底朝天,也跟小的沒有干系,你就高高手,把我饒了吧。小的也得養家糊口,吃口飯不容易,您就行行好吧。”

  趙冠侯躺在那臟亂的稻草上,雙臂交疊枕在腦后,一條腿架起來,另一條腿搭在這條腿上,不住的搖晃,嘴里學著小叫天,“先帝爺下南陽,御駕三請…出去?你這話說的,讓我進來就進來,讓我出去就出去,做夢去吧!告訴你吧,爺就在這,哪也不去,你們牢房里不是有手段么?拿來啊,讓爺也開開眼,看你能把爺怎么著。請神容易送神難,想讓我出去,沒那么容易!”.

  監房的門房里,翼尉展英面沉似水,手里捏著那柄奪去兩條人命,又讓三個人變成殘廢的匕首,在手里來回擺弄。日光照耀下,匕首反射寒光,當真是一口極佳的防身利器。

  等看到姓和的管獄面如死灰的回來,他有意的提高了嗓門“老和,聽說這是你的地盤,不管是誰來,也得聽你的擺布。想必趙大人讓你給拾掇服了吧?你一說話,他就搬了對吧?這我可得給您道喜,回頭大人那下來恩賞,你可記得請客。”

  管獄雙膝一軟,跪在展英面前,二話不說,先反復抽起了自己耳光“我混蛋…我不是東西…我該死!展大人,您多救命吧。他那邊是死活不動窩,小的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沒辦法?不能吧?和爺的手段多著呢,大不了,拿把刀把他殺了,再把事推到我的頭上,不就一了百了?再不成,你就把我也捅死?”展英的臉色依舊冷如冰霜,手在桌上猛的一拍  “和頭兒,你這差事肯定是當到頭了,現在該想的,是能不能保住你的身家性命。崇大人的話已經交代下來了,趙大人那你必須把人安撫好,把他務必請出監房。要不然就該換你老和,到牢房里嘗嘗滋味。你也少求我救命,巴結差事的時候,怎么想不起我來著?現在求我,晚了!”

  和管獄也知,這時不怪展英發火,實在是自己的事做的,實在太差了一些。崇禮已經把話傳了過來,趙冠侯入監,不過是走個過場,務必好生款待,不可有絲毫損傷。實際就是準備著賣交情,留下日后周旋的余地。

  按照常理,他只要將人請到小院里,再安排個模樣中看的女犯陪一晚上,到天亮把人放走,就是刀切豆腐兩面光的好事。既保全了張陰恒的臉面,卻也不得罪趙冠侯。

  只是和管獄這里,不但收到了康祖仁送來的兩封銀子,另外也收到了山東道掌印御史宋伯魯的一個口信,要他想辦法為張樵野張大人出一口氣,收拾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

  御史除了“彈舉官邪、敷陳治道”的本職以外,各道有不同職司,山東道負責“稽察刑部、太醫院、總督河道、催比五城命盜案牘緝捕之事”,步軍統領衙門正要買他的帳。

  和管獄巴結這個差事,倒不足為奇,可是事先不向自己的頂頭上司通氣,就私自想把差事巴結下來,便是極大的不該。更不該的,就是事情不但沒辦好,反而辦砸,現在想讓上官替自己抹平手尾,顯然就難了。

  按他想來,不拘是宋伯魯還是康祖仁,都是體面人,做事肯定要講個分寸。監牢里安排些打行的人一頓黑拳,將仇家打傷乃至打殘的事,他是做過的。不過趙冠侯頂戴仍在,肯定是不能致殘,最多就是受傷。卻不想,居然鬧出了人命,兩死三殘的結果,卻是壓不住了。

  京城的監房,死人必須報備,何況是這里還有人動刀?那匕首按說不可能是康祖仁的人帶進來的,他們都得了關照,手上有分寸,只許傷,不許死,不敢下死手。可若說是趙冠侯帶的刀,就等于說展英差事沒做好,沒能搜檢清楚,那就是給自己又樹一大敵,這種時候再這樣甩鍋,是會死的很難看的。

  他只好接連磕著頭“展大人,四爺,是小的不對,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把小人饒了吧。他死活是不動窩,不要說出監,就連換個監號都不答應,小人也是沒辦法。”

“你沒辦法,那我就更沒辦法,反正中午的時候,崇大人就來,到時候他還是在那關重號的房里待著,你自己看著辦。不識好歹的東西!”展英猛的一腳,將和管獄踢了個跟頭  “話我給你帶到了,剩下的事,與我無干,你自己求求神,拜拜佛,看看這神仙們救不救你。再不然,就去找找宋都老爺,看看他老人家是不是能救救你和大爺?”

  這話當然是廢話,昨天安排打手的事,從頭到尾,只有宋家一個小管事出面,宋伯魯從未出頭,也無文書片紙。現在上門,對方肯定是不會承認。而且等到稍晚一些,和管獄就聽到了風聲,宋都老爺往日參人,今日卻也被人參了,那一本寫的很厲害,聽說是很受了一番申飭,不大可能保的住人了。

  急的如同熱鍋螞蟻,正在門房里不住轉磨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一聲極響亮的吆喝“崇大人到!”

  不報官銜,只報崇大人,那便是本監的最高上司,步軍統領也就是俗稱九門提督的崇禮崇受之。

  于京城地面上,城狐社鼠打行青皮眼中,步軍統領就是他們的皇帝,隨便一句話,就能決定一路大豪的生死榮辱。在這監房里,他亦是天神一般,不可忤逆的存在。可是等到門簾掀動,早早跪下的和管獄偷眼觀看,卻見自家的崇大人,正高挑著門簾,做了個請的動作。堂堂九門提督給人打簾子,后面的人,得是什么身份?

  “受之,你太客氣了,老朽如今可是當不起你這么大的禮。”

  “中堂,您這話下官就無地自容了。在下官心里,您老永遠是中堂,這也就是現在,頭幾年想給您打簾子,還沒這個身份了不是。您老慢點,留神臺階。”

  隨同崇禮進來的,正是寄居賢良寺的章同章少荃。雖然上諭未發,但是崇禮已經得到消息,此次接待事宜,已經由此老負責,張陰恒怕是要上病休折子,在家里閉門謝客幾天了。

  昨天里,張陰恒還是事務衙門堂官,頃刻之間,竟是一敗至此,也讓崇禮心內暗生驚懼,京城風雨急,宦海多珍重。自己這一次也犯了不少忌諱,只好拼命的討好章相,希望不要把自己牽連進來。

  等看到和管獄,崇禮的目光一寒,朝身后吩咐了一聲“來人,綁了!”四名戈什哈一擁而上,將這名和管獄捆了個結實。和管獄連聲求饒,嘴里卻被塞了個木方進去,連話都喊不出來了。

  “無用的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崇禮惡狠狠說了一句,又叫來兩名獄卒在前引路,一直來到牢房里。等看到趙冠侯待的牢房,崇禮的臉色已經如同了鐵青“好啊!你們辦的好差事,把人關到這重號的牢房里,卻送了我的忤逆了。看來,這監房我是得好好整治整治,要不然,不知道還要惹出什么亂子!”

  趙冠侯將那面茶、炒肝吃了不少,正躺在草垛上哼著戲,冷不防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猢猻,還不起來么?這個樣子,是打算把咱們做官人的體統,都丟光不成?”

  他連忙像安了彈簧一般,從草垛上一躍而起,合身拜倒“中堂您早。卑職不知中堂到來,有失迎接,中堂恕罪!”

  章桐笑罵了一聲“猢猻說的好俏皮話,你倒是想要迎接,肯出這門么?你穿著黃馬褂跪我,我可不敢當,起來吧,我來了,你還要在這里住下去,接著騙吃騙喝?有什么話,出來再說。我那女兒可是哭鬧著要進監里陪你一起受難,你忍心讓她到這等地方?還不趕緊給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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