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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帝王心術

  慈喜在操場上,很是講了一番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道理,趙冠侯發現,不少人的眼中,都涌動著名為野心的火焰。在自己這個活生生的例子面前,不知多少人已經動了心,想著要拼了性命,換一場富貴回來。換句話說,這一頂頂戴一根花翎帶來的回報,卻比方才發內帑二十萬兩的效果,還要強的多。這個老婦人,不愧是帝國的最高掌權者,確實有著常人難及的手腕。在這樣的女人面前,即使是袁慰亭,也最好是伏低做小,不要有什么不當的想法。

  不管怎么說,趙冠侯是不吃虧的。一場風波,為他換來了四品頂戴與單眼花翎,這個官職在新軍里,可以做到幫帶這一個級別,與曹仲昆幾可平起平坐。

  而且太后又是賞頂子,又是賞花翎,這份榮寵近年少有,比起一干等著實缺的記名總兵、記名提督,趙冠侯自然是有缺即補,有空即填,實授官職只在須臾之間。要知他不久之前,還是街面上的混混,在武備學堂連結業文書都沒拿下來,現在就有資格問鼎幫帶,可說是一步登天。

  慈喜年紀大了,說了這么多話,也覺得有些乏累,由榮壽公主及兩名太監攙扶著,直接到后面去休息,連觀禮臺都沒上。時間不長,崔玉貴就把話傳出來,太后有旨,今晚在小站歇息,明日啟程返京,另外要袁慰亭隨他走,與太后獨對。

  遞牌子、叫起、獨對,都是京師里大員見駕的術語,叫袁慰亭獨對,就是太后有話要與他造膝密談。

  按說只有軍機大臣,王爵宗室,疆臣督撫,才有資格單獨奏對。袁慰亭一個三品臬司,沒什么資格跟太后獨奏,這么安排,可見,袁大人怕是有重用了。包括韓榮在內,都暗道:這袁慰亭確實做的不錯,是該鯉魚躍龍門了,看來以童子功名而得督撫要職,也指日可期。

  自己的長官去見太后,下面的人卻不能閑著,太后既然要宿在這里,膳食食物,都是要地方準備的,簡慢不得。袁慰亭心思縝密,對于這種迎接,自然早就有安排,包括大廚以及餐料,都已經準備的停當。太監們在旁監督著,廚師開始了忙碌,大臣們也解除了緊張狀態,開始分成團體,各自說著閑話。

  趙冠侯剛剛站起來,就被自己的幾名部下圍住,霍虬道:“大人,你這次可是平地一聲雷,發達了。那句詞怎么唱來著?龍鳳閣內把衣換,薛平貴也有今日天。回頭小人做東,請您到登瀛樓去下館子,再去會那個賽金花,一應使費小人全包了。您這下是平步青云,小的們,卻也要沾沾光,將來您外放的時候,可一定要提挈著我們一點。咱可是跟著您效力的自己人,比外人頂用。”

  “怎么,你不想當這個親兵棚頭了?”

  “想,可是棚頭實在太小了一點,若是您能帶著小人,賞小人一個隊正當當,小人一定盡心報效,不讓您吃虧。”

  袁保山、袁保河雖然是袁氏宗族,但是和袁慰亭的關系并不算十分近,否則也不會只當兩個棚頭。態度上,與霍虬一樣,都希望跟趙冠侯出去,到其他的營頭去闖一闖。

  他們想的明白,趙冠侯如今的官職,不大可能還留在親兵隊里,放出去,起碼也是從幫帶做起。而這個長官雖然抓訓練抓的比較嚴,但是不喜歡打人,也不喜歡用其他的殘酷刑罰,于下屬身上,也不去搜刮。自己不送禮,他也不會有什么不滿。于軍中而言,這就得算第一等好相與的上司。

  更重要的是,這幫人迷信思想十分嚴重,認定趙冠侯這種人,屬于運氣旺的要死的那一種。跪在地上磕頭可以揀到太后的簪子,交上去,就現場賞了四品頂戴和單眼花翎。這樣的人,是最不能招惹的,跟著他,只要沾一點旺氣,就能官運亨通,未來的前途,比起在親兵哨里可強的多。

  趙冠侯點點頭“你們三個,都是我的好臂膀,如果我有機會外放,會叫上你們的。只是我跟你們說句實話,現在,我還不想離開大人身邊。可能未來一段時間,我還是親兵隊的人,至于將來到哪一步,就將來再說了。”

  “沒關系,以大人的才干和運氣,將來就算做到翼統領都沒問題,我們等著就好了。”袁保山點點頭,袁保河也道:“今后我們三個,還有咱騎兵哨的兄弟,都聽您招呼,您要我們怎么辦,我們就怎么辦。咱就跟著您干了。”

  四人正在聊著,卻見遠處唐天喜向這里過來,他是袁慰亭心腹,四人不敢怠慢,連忙問道:“唐爺有事?”

  唐天喜自從沈金英的事發生后,對于趙冠侯的態度就冷漠了許多,只是后來他就知道這女人不是好對付的。如果硬對著干,吃虧的只能是自己,臉變的就比變色龍還快,與趙冠侯又成了過命的親兄弟。

  遠遠的他就露出了笑臉,來到四人面前,主動還了一禮,媚聲媚氣的說道:“四位哥哥,可千萬別這么著,我可受不起。小人是奉了大人的命令,請趙大人前去回話。”

  “袁大人那邊跟太后說完話了?”

  “可不。太后面前,能說的了多少話啊,三言五語的就出來了。這就是好大面子呢,太后鞍馬勞頓,要睡午覺,除了大人以外,其他人可都沒資格進去回話。就連王總督,一樣在外頭侯著,沒叫呢。大人一回來,就讓我找你,看的出,趙大人可是要重用了。將來發跡了,可別忘了咱這老朋友。”說到這,就又是丟了一個媚眼。

趙冠侯只覺得身上一陣惡寒,但表面上還得敷衍著,心里暗自腹誹著袁慰亭,于旱路未免太過偏愛。等到了簽押房,趙冠侯剛要下跪,袁慰亭已經攔住他  “自己人,別來這一套,再說時間也來不及。方才太后叫我獨對,并不是談公事,而是有點差事交代下來,我一時也難準備,只好來找你,聽說你會唱戲?”

  袁慰亭一問,趙冠侯自然就想起自己在縣衙門外面賣打的時候,唱四郎探母的事,忙二次跪倒“卑職當日糊涂,不該冒犯大人…”

  “現在沒跟你說這個。”袁慰亭卻比他還急,拉著他坐下“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提它還有什么用。方才太后叫起,是問我津門地面有什么好角沒有,今晚上太后用膳,要傳戲。你想想,咱們這離津門有幾十里,就算想去找角湊班,也沒那么現成。皮硝李在旁邊說了一句,就讓軍營里的人唱就好了。衣帽戲箱,都是現成帶著的,只要找到人就好。太后傳戲,雖是臨時,卻也不可馬虎。我軍營里,只有天喜能扮旦角,這生角,你行不行?”

  慈喜太后酷愛京劇,就連出門,行頭戲箱,全都攜帶著。她本人就是個內行人,如果糊弄她,肯定是過不了關。若是這差事辦不好,太后不悅,袁慰亭雖然不至于丟官,但是前程上,必然大受影響。論起重視程度,他對這事的重視,反倒還要在那閱兵之上。

  趙冠侯思索片刻,點頭道:“卑職盡力而為。”

  “好!要的就是你這句話,總之拿出你全身的解數,給咱新軍露點臉。不要小看一出戲,若是唱的好了,太后見喜,說不定另有封賞。”

  臨時的寢宮內,慈喜睡醒,已經是下午三點過了。在宮里,她反倒睡不了那么久,總是有許多的奏折要看,或是有許多的大臣要等著遞牌子叫起。在小站遠離庶務,倒可舒心的睡下。

  榮壽就在一旁伺候著,見她醒了,連忙把參茶遞過來。慈喜問道:“外面怎么樣?袁慰亭那是不是忙著找人唱戲呢?”

  “回佛爺的話,女兒聽人說,袁慰亭急的很。他本人不喜歡聽戲,軍營里又沒有唱戲的人,隨便找人應付,未免失了檢點。正四下里查訪著,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呢。”

  “活該,也是該讓他著急了。”慈喜笑了一笑,將參茶放下。“我身邊的奴才里,就有人能唱戲,你當我為什么不用,非要用他軍營的人。就是要折騰折騰他,讓他這雙眼花翎不能得的太順利。你知道,我為什么那么重賞趙冠侯么?”

  榮壽公主對于這種軍國大事,向不參與,搖頭道:“女兒糊涂,不知道佛爺的意思。”

  “說來讓人窩火,袁慰亭的兵練的是好,我看著的時候,心里也高興。可是等我看那些軍兵時,我就在想啊,這些兵也好,將也好,可都是漢人啊。咱們旗人自己的人,在哪呢?當年老祖起于白山黑水之間,護步達崗,兩萬大軍,大破遼軍七十萬,那是何等的威風!可如今呢?京里的旗人,都成了什么樣子,還有幾個能上陣的。”

  她嘆了口氣“承漪一向以為自己的武勝新隊,遇到洋人也能打一打,只有我知道,慢說是洋人,就算是當年的捻子,他也未必是對手。就說前些日子,為了他兒子打架的事,他又是調兵,又是派將,鬧的京城雞犬不寧的,要不是你六叔說話,聽說他還要派兵到城外去搜殺人,這簡直就是個土匪!哪一點又比的上袁慰亭這等干員。當年肅六說旗人里都是廢物,這話是有點過了,你六叔也是旗人,他的手段,誰又敢比了?可是他的身子骨…,現在我也沒法讓他出來做事了。咱們旗人里,能挑梁的已經沒幾個,除了一個韓仲華,竟是找不出人才了。”

  榮壽公主自繼承文宗血脈,就稱自己的生父為六叔,以示自己承的是文宗一支。聽到語涉生父,就不敢接口,只聽著太后發言。

  國難思良將,慈喜此時頗有些哀嘆人才凋零。當年的一干老臣漸漸凋零,章合肥、張香濤也已年邁,更何況這些都是漢臣。而如今能把兵帶的比擬洋人的袁慰亭又是漢員,當初并不算如何出色的韓仲華,現在卻隱然是旗人中頂尖人物。這等情形,讓她心里實在有些不安穩。

  “我得給皇帝,留下個好底子,不能留個爛攤子。要是留下些驕兵悍將,誰也治不了,他的位子就不穩當了。我今天封那個趙冠侯,就是給袁慰亭上眼藥呢。我把他的官職封大了,讓他的上官不好管他。再者袁慰亭只給他個七品,我給他個四品,你說他聽誰的?你今個不知道注意沒有,那些兵將,眼睛都是紅的。全都憋著勁,要做出點事來,讓我看見,好提拔他們呢。這就叫千金買骨,也能讓新軍離心離德,免得兵為將有。皇帝性子厚道,這一課他還得補上。我年紀大了,你這個當姐的,是得多教他。”

  “女兒嘴笨,怕是教不好,到時候還得老佛爺多費心了。像這傳戲,我還是沒明白。”

  “你啊,跟皇帝一樣,就是太老實了。”

  慈喜雖然是在責備,臉上卻全都是笑容,正因為榮壽公主始終這么老實,才能在她的面前長寵不衰,真正聰明的,卻不知道都淪落到什么地步了。

  “我傳戲,就是要他新軍里的人出來唱,不管唱的如何,你們就只管喊好。我倒時候再一賞,這新軍就要變天了。他袁慰亭練的兵又怎么樣?到時候,還不都是我完顏氏的人馬,我只要幾句話,就讓軍心,都到咱們一邊!我把這么一支能殺善戰的隊伍留給皇帝,也算是對得起他了。”

  “老佛爺英明,女兒望塵莫及。”

  李連英這時走進來道:“老佛爺,晚膳那邊準備的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擺駕?”

  “你吩咐吧。對了,跟崔玉貴說好,別露了!他懂戲,就怕他顯能耐,壞了我的大事。大格格,跟我走,他們那邊沒開鑼啊,咱們這邊,可要去演戲了。我今天就演一個愛賞人,愛花錢的老太太,讓他們看看,這出戲,到底誰演的好。”

  宮女太監,在前引導,慈喜一行到了帥廳,群臣早就跪在路上迎接。酒菜等項,雖不能與天廚珍味相比,但亦是豐盛到了極處,慈喜年紀大了,于口腹之欲,并不怎么熱衷,落座之后吩咐了一聲,李連英招招手。隨著一陣鑼鼓家伙聲響,戲文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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