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漢京上東區,御旨敕造趙王府中。
崔鶯鶯臨桌翻看著賬本,紅線、四娘還有鄭婉言與盧音音四人則在幫著對賬。屋里五個女人很忙碌,算盤珠子拔的嘩啦啦響。
李超面帶微笑走了進來,崔鶯鶯也不抬頭看他。
倒是紅線抬頭對他笑了一下,又馬上低頭算賬去了。
崔鶯鶯算盤打的極快,她甚至能在算盤上同時記兩三筆賬。
李超站了一會,忍不住,干脆搬了一張椅子坐到崔鶯鶯旁邊,眼睛瞄到賬本上,幫她報數字。
“你這樣我沒法對數了。”崔鶯鶯停下來。
其它幾個女人也立馬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一起望過來。
李超呵呵一笑,“家里不是有賬房嗎,那些可都是盤賬高手,哪用的著你再辛苦對一遍。”
李家如今這么大的產業,真讓這幾個女人對賬,一天對到晚也對不過來。李家的產業,都有一套嚴格的會計和出納制度,會計管賬,出納管錢。甚至整個李家產業的賬本,都要定期上報審核的,會計出納既受塊塊管轄,也受條條管理。
有這套嚴格的財務制度,誰想在李家的產業里伸手,那真是找死。雖然一直都有人這樣干,但每個一伸手的,基本上都被捉了。
崔鶯鶯也只是習慣了,把下面報上來的總賬,經常對一對。倒不是查差錯,只是讓自己心里有個數。
“這幾年我們家的棉產業真是越來越大了,五年前剛做的時候,哪里想到,今天居然有這么大的市場和利潤。”
其實按歷史記載,棉布其實在漢代之時,海南云南等地就已經有了棉花和棉紡技術了,當時生產的一種叫廣幅布的就是棉布,為漢朝廣為征用。
另外漢書哀牢夷中也記載當時云南山區和瀾滄江流域的棉紡生產情況,書中寫哀牢山土地沃美,宜五谷蠶桑,知染采、文繡、罽毲、帛疊,藍干細布,織成文章如綾錦。有梧桐木華,織以為布,幅廣五尺,潔白不受垢污。
帛疊即是白疊,藍干細布是有藍花的棉布,梧桐木華即是棉花。
在西域地區,高昌等地也種植棉花,生產棉布。
西域商人帶來中原的白疊布,就廣受歡迎,還十分貴重,不少棉布比絲綢還貴。但比較奇怪的是,棉花在中原卻一直沒有種植,多數只是在貴族們的花園里當做觀賞植物。
李超在五年前,開始在西北種植棉花,并派人培育改良新品種,又發明了去籽的腳踏軋花機。
這種機由兩個滾筒組成,一個滾筒上面布滿了鐵制的尖釘,可以抓住棉花,將其跟棉籽分開。第二個滾筒上布滿了短而硬的毛,將第一個滾筒上的棉花刷下來,使其不致堵塞。
這種腳跟軋花機器的產生,讓棉花的加工效率極大的提升。
在高昌,當地種植棉花的人,去籽主要還是采用手工摘籽和鐵杖趕搓去籽,這種方法效率十分低下,一天也去不了幾斤籽棉,得不到多少凈棉。
而采用這種新式的軋花機,一斤能加工幾十斤籽棉,得到一二十斤凈棉。
這可是比宋代時黃道婆發明的腳踏攪車還先進,黃道婆的攪車,主要結構是一對輾軸,一根小軸加一根大軸,使用時,要兩人搖軸,一人將棉喂入兩軸之間,利用這兩根直徑不等,速度不等,回轉方向相反的輾軸相互輾軋,使棉籽核和棉纖維分離。
但這種攪車效率,是遠不如李超設計的這種。
以前棉花產量限制,最主要的還是這道去籽的工序,要把棉籽一粒粒摘出來,不知道要耗費多少人工。而現在用軋花機,卻能數十倍的提升效率。
種棉,摘棉,去籽,還要彈松,再紡紗,再織布,再染色,可以說,其工序也是極為復雜的。
傳統的紡棉紗的紡車,都是單錠手搖紡車,紡五個時辰也只能得到棉紗四兩,要三四個人紡紗,才能供應一架織布機的需求。而且這種紡車紗綻轉速快,棉紗常因牽伸不及或捻度過大而繃斷,這種紡車,本來是紡麻紡絲的,并不適合紡棉紗。
李超對紡車的改進,直接是上了大紡車,尤其是那種利用水力驅動的大紡車,一架水車紡車有紗錠幾十枚,利用水車驅動。普通手搖紡車一天才紡紗一斤不到,腳踏大紡車一天也才能紡三四斤。
而李超的水力大紡車,一晝夜卻能紡一百多斤。
雖然珍妮機也能提高舊式紡車十倍的效率,但這種機器適合于無法利用水力的地方,如果有合適的河流利用水力紡車,一架水力紡車卻也是珍妮機無法比擬的。
有了水力大紡車后,織布又跟不上了,李超又組織人研究改進了織布機。
如今在李家發展棉紡五年后,大唐的棉花種植面積已經很廣了,一年的棉布產量也是極大。不過這個新興的行業,與其它絲綢、麻布等行業完全不同的是,絲、麻這幾個傳統的絲織行業,基本上都是以家族和手工為主,沒有什么大的紡織作坊,以家族紡織為主。
但棉紡卻又完全不同。
除了棉花種植,現在棉花去籽,紡棉紗,和織綿布,卻都是由李家的獨家經營。李家走的是大紡織廠的路線,建立于各地的棉花倉庫,一座座的棉紡廠和水力大紡車。一家家織布廠,水力織布機。
許多廠子,都是擁有數千紡織女工。
李家讓出來的,只有印染、銷售這一塊,也還只是讓出了小部分。
都說壟斷是最賺錢的。
過去的白疊布,如今的棉布。
雖然已經從過去的高端市場走下來了,隨著這幾年產量的不斷提高,棉布比絲綢便宜多了,但比麻布還是要貴的。
可棉布卻比麻布更受歡迎。
尤其是李家采用的大工廠紡織模式,使得成本很低,李家的棉布,許多人并不知道,其實比麻布成本低多了,但在市場上,價格卻是棉布的多倍,并且極受歡迎。
這么一個新興的市場,如今是李家又一個聚寶盆,和李家的瓷器、茶葉、糖、紙、書一樣,火爆無比。
崔鶯鶯她們都驚訝無比,甚至自己都有些弄不明白。
可在李超看來,穿越者知道棉布是未來主流很正常,加上他又有這個地位和財力,把棉花種植和紡織產業規模化,其實是個簡單的事情。只要一規模化,錢自然就賺的多,尤其是壟斷化,利潤更高。
“今年我們收購到的棉花是去年的兩倍,我估計明年會有更多的人種植棉花。”崔鶯鶯道。
因為如今棉布的價格高,利潤也就高,李家自己也種不了那么多,于是收購棉花。收購的價格還挺高,總之大家都是聰明人,算一下,得出種棉花比種糧食種麻甚至是比種桑養蠶更賺錢后,于是大家都跟著種棉花了。
尤其是種棉的地,不需要好地。
再有一個原因,也是如今朝廷兩稅,開始全面征錢,不再征實物的好處就是,大家不需要非要種糧種麻種桑了,他們種了棉花能賣更多錢,然后直接向朝廷交錢就好了。這也是大大的方便和解放了百姓,甚至沒有了丁役丁稅,按田征稅,于是不少人直接把女兒送到紡織廠里做工,拿更輕松的錢。
一個丫頭在家里幫忙種田,也干不了多少活,但到了廠里,卻能拿到固定的薪水,如果節省點,一年賺的錢甚至比過去一家人種地賺的還多,畢竟如今糧食又不太值錢。
“這是好事。”李超對十三娘她們道,“更多的人種棉花,那么棉紡這個市場就更大。這也是朝廷對這個行業的支持,有了棉花,就能制作棉鞋棉襖,對于北方抵御嚴寒更佳。甚至朝廷以后打下遼東,在那邊駐軍打仗,也好用的。”
這兩年,李記每年都接到朝廷大量的訂單,都是生產御寒的將士棉裝。
不過棉布的出現,也一樣影響到了不少人,那就是對傳統的布匹沖擊。傳統的布,也就是麻布和葛布,以麻布為主。
如今棉布橫空出世,對麻布市場影響極大。傳統麻布生產,基本上都是家庭生產,種麻漚麻紡紗織布,許多百姓家庭,男耕女織,一家人的衣服,都是自己紡織裁縫的。而市場上的麻布,則是家庭剩余后拿到市場上出售。
現在李超弄出來的棉布,相比麻布更舒適精美,已經在搶占市場了。現在價格還相對高些,但以后肯定慢慢降低,以后更多的人種棉,百姓種麻織出來的麻布,可能市場上已經需要不了那么多,或者價格會壓的更低。
這就是棉紡織規模產業化,和麻布家庭生產的競爭碰撞了。
這是歷史的必然趨勢,李超也不知道該怎么說,總不能因此就舍棄更先進的生產方式吧。
“那幾個姑娘我已經都安置好了。”崔鶯鶯冷不丁來了句。
李超本以為她不會提起了呢,于是只好嘿嘿笑了幾聲。
“你說你自己出去玩就算了,居然還帶著幾個學生去,還敢帶著太子去,簡直是為師不尊。”
李超連忙拿出皇帝做擋箭牌,“其實是皇上讓我帶太子去的,我就順便把來十一他們一起帶去給太子做個伴。”
崔十三娘半信半疑。
“然后你就自己也挑了兩個,還帶回來了?”
“那兩姑娘我沒碰過的,要不給你做侍女服侍你吧。”
崔鶯鶯哼了一聲,“人都已經帶回來了,還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么。那些姑娘們都還不錯,也不算什么亂七八糟的人。既然都帶回來了,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就收了吧。來十一郎他們那邊我也問過了,他們愿意納為妾,這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那就這樣給他們四個辦了吧,回頭擺幾桌酒,家里人熱鬧一下。”李超笑著道:“至于我那兩個,就不必了。”
崔鶯鶯伸手在李超腰上一掐,剛好只掐了層皮,疼的李超直吸氣。“我說王爺,你就別得了好處還賣乖了。弄的好像我十三娘容不得人似的,別人還以為我把你趕回來的人趕走了呢。今晚就擺幾桌酒席,讓府里下人們都來拜見下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