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蓋蘇文在夜色下悄悄的回到了平壤淵氏家族的豪宅前,看著這日夜想念的家,淵蓋蘇文差點沒哭出聲來,終于又回到了家了。
“誰!”
幾名淵氏的大門護衛,看一個人頭戴著斗篷神情可疑的在那里探頭張望,立即兇惡的走了過來。
淵蓋蘇文低沉的道,“是我,我回來了。”
只是夜色下,淵家護衛并沒有認出他來,他的聲音太過沙啞。
“他娘的,你以為這里是隨便哪個叫花子都可以來的嗎,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熊樣。這可是淵府,大對盧的府第,滾。”
護衛罵罵咧咧。
淵蓋蘇文狹長的眼睛瞇了起來。
他揚起那只獨臂,一巴掌狠狠的拍在那個護衛的臉上。
一記響亮的巴掌聲。
那個護衛被打傻了,反應過來后,他伸手就去摸刀。
可這時淵蓋蘇文已經把頭上的斗篷掀了下來,“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是老子回來了,還不滾去開門。”
那護衛手放在刀柄上,卻不敢拔了。他如同看到了鬼一樣,“蓋蘇文公子·····可你不是在唐國嗎?”
眼前的這人有些像是蓋蘇文,可他又不敢認。因為相差極大,過去的蓋蘇文公子,那是天之嬌子,多么的光鮮。可現在,這個胡子拉茬,還只剩下一只手的人,難道真是公子。
一只手。
他突然想起來了,據說公子在與大唐戰敗后被俘,然后被砍了一只手。
莫非真是蓋蘇文公子回來了。
這時那邊門口的護衛見到這邊動靜,提著燈籠過來。
“怎么回事,這人誰?”
護衛隊頭舉起燈籠一照,然后嚇的臉都白了。
“公子?”
淵蓋蘇文黑著臉,“還不快去開門。”
“是。”護衛隊頭連忙提著燈籠去開門。
“不要聲張,記住。”淵蓋蘇文站在大門口,對著幾個護衛低沉聲音交待,然后踏入府中。
“蓋金,真是你回來了?”
淵太祚披著衣服倉促奔出,站在兒子面前四下打量。
“真是你回來了,我的天啊。”
“爹,兒不孝,讓你擔心久了。”
“回來就好,走,回屋去。”
淵太祚書房里,父子久久沉默。
看著兒子那條空蕩蕩的袖子,淵太祚嘆氣連連。
“沒想到唐人真的把你放回來了,回來了就好。”
“爹,那件事情你準備的如何了?”淵蓋蘇文問。
“蓋金,什么事情?”淵太祚叫著兒子的小名。
淵蓋蘇文低沉聲音道,“就是廢掉高建武的事情。”
淵太祚大驚,“那只是騙唐人的,你怎么還當真了。既然你已經回來了,就不要再提了。”
聽到父親這樣說,淵蓋蘇文有些神情凝重的搖頭。
“爹,這事情必須得做,開弓沒有回頭箭。”
淵太祚眉頭卻緊皺著。
淵太祚是高句麗的莫離支,莫離支是高句麗近些年才出現的新職位,這個職位與大對盧相似,但比大對盧的權利還更大。
如果套用中原的官職,大對盧相當于丞相,那莫離支就是大丞相。好比當年楊堅篡位前給自己設的大丞相之職一樣。
淵太祚的莫離支之職,是從他父親淵子游那里繼承來的,當初他還同時繼承了東部大人一職。
淵太祚的父親淵子游早年從家族繼承了東部大人一職,憑借著淵氏在高句麗的影響力,一步步的做到了大對盧,然后給自己弄了莫離支這個新官職。
淵氏在高句麗的朝中,勢力極強。
淵太祚雖然說是從父親手里繼承的職位,但這些年下來,也依然還是把持朝政。
事實上,在當年隋朝進攻高句麗后,高句麗國內形成了兩股力量,一就是以淵太祚為代表的北方軍事力量的將領們,另一部份,則是以朝中大將乙支文德為代表支持榮留王的大臣們。
在抵御隋朝征討的幾次大戰中,乙支文德正是高句麗方面的指揮大將。
淵太祚后來與乙支文德等大臣派達成了妥協,共同支持了高建武成為高句麗第二十七任大王。淵太祚入朝,然后把自己的東部大人之位留給了長子淵蓋蘇文。
“爹,乙支文德那些人早就跟高建武謀劃著打壓我們了,甚至計劃著奪走你的莫離支之職。咱們不能坐以待斃,尤其是兒子這次用兵失敗,更成了他們對付我們淵家的借口。兒這次在大唐敗的很慘,可呆在大唐的這段時間,也想了許多,尤其是看到了許多。”
“大唐太強大了,根本不是我們能夠對付的。”
“乙支文德一直吹噓自己當年三敗隋軍,擊敗過隋朝百萬大軍。可唐與隋不一樣,完全不一樣。突厥,那么強大,短短幾年被唐打的分崩離兮。”
“唐軍很快就要打過來了,只是這一次,他們會從海上來,我們完全無法抵抗。”
淵太祚驚訝的看著兒子,以前的兒子年輕,但卻充滿銳氣,可現在話里話外,卻對大唐充滿恐懼。
“唐人真有這么厲害?”
“父親,你應當也見過唐人的商船了。那些船用的是新式的軟帆,而且用了水密艙、指南針、六分儀等許多先進的航海技術。更可怕的是,他們建造的戰船,比這些商船更快更大,而且還擁有極恐怖的火力,他們在船上裝上了大炮。”
“是唐人的火器嗎?”
“是的,你完全不知道,那火炮有多強,在海上,根本沒有人可以與他們爭雄抗衡。”
“一旦唐人來伐,我們必敗。父親,我們淵家不能跟著高句麗一起亡,我們可以與唐人合作,唐人許諾會讓我們建立朝鮮國。”
淵太祚卻對此并不怎么相信。
“那都是唐人的一面之辭,我們如何能相信呢?等高句麗亡了,唐人為何不自己吞并,卻要留給我們?”
“你一路回來辛苦了,早點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說。”淵太祚覺得年輕的兒子被唐人嚇住了。
“父親,我們沒有其它選擇不是嗎?”
“高建武和乙支文德要對付我們,唐人又要來伐。如果打贏了唐人,我們最后也會被乙支文德他們除掉,因為唐人進攻,我們肯定是首當其沖頂在前面的。”
“如果打輸了,自然更糟。既然如此,我們為何不賭一把呢?就賭這里遠離中土,大唐鞭長莫及,他們需要我們。哪怕我們到時把遼東送給大唐,可我們還起碼有這半島北部,還有更東北的地方啊。”
淵太祚深吸了一口氣。
“可我們想要發動兵變,廢掉高建武,卻也不容易。乙支文德手下有不少兵將,我們在平壤并沒有多少優勢。
淵氏真正的力量,在東北部。而平壤這個都城里,主要是由南方派的乙支文德他們掌握著。淵家在平壤也有力量,但力量不足強到可以隨意廢掉高建武,一網打盡乙支文德等人。
“父親,我們并不需要馬上發動兵變。我們還有時間!”
第二天一早,淵太祚上朝。
淵家并沒有把淵蓋蘇文回來的消息透露出來,淵蓋蘇文也躲在家里沒有出去露面。
高句麗王宮。
朝會上,莫離支淵太祚通報了一條消息,大唐皇帝把高句麗的遼東,分封給了大唐的三百多個貴族。
而這些拿了遼東封地的貴族,正在勸皇帝發兵東征。
這個消息讓高句麗的君臣們一陣憤怒,大唐皇帝居然把他們高句麗的疆土拿去封賞自己的臣子,太無恥了。
他們憤怒的罵著,卻忘記,其實遼東雖然他們占了二百多年,但以前那是中原疆土。
“陛下,唐皇既然把遼東之地封賞給唐國貴族,那充分暴露了他的野心。他想要奪取遼東,此事我們不得不防。”
乙支文德淡定的道,“當年隋朝數次進犯,百萬大軍,可皆鎩羽而歸,唐人來犯,不足為懼。只要到時,不要再選派那嘴上無毛的年輕人去就行。比如莫離支的愛子,光會紙上談兵,出征時夸夸其談,結果卻葬送了我高句麗五萬精銳,還丟了遼西。”
淵太祚怒瞪乙支文德。
“陛下,此時不是內斗之時,大唐雖是新建之國,可卻一統中原,連敗吐谷渾、突厥等強國,如今劍指遼東,我們不能大意。尤其是這唐人還擁有火器之利,更不得不防。老臣有一策,可緩解我高句麗燃眉之急。”
高建武心里有些慌,當年高句麗確實擊退了隋軍,但不完全是高句麗的力量,尤其是第二次之時,全虧楊玄感叛亂。到第三次時,更是靠向隋稱臣投降才讓隋軍退兵,而那個時候,中原大亂,隋也無力正東征,要不然,高句麗早亡了。
可當年那大戰,也是讓他們元氣大傷。如今唐國也如隋一樣大舉東征,那會非常危險。
“淵相有何妙計?”
淵太祚環顧了左右,然后朗聲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老臣提議,在遼河東岸,修建一條千里長城。調集人力特力,集中力量搶修一條長城,依托后方的大小諸山城,構建一條堅固的防御線。將唐人拒之于國門之外,絕不讓他們攻入遼東,糜爛腹地。”
“修長城?”
高建武眼前一亮,連乙支文德都覺得淵老賊的提議,居然很有幾分道理。
“陛下,依托遼河,我們北至扶余,南至安市,我們修建一條千里長城。前阻遼河,背倚諸山城,調集重兵防守于此防線,守住通往我高句麗腹地的各個山隘孔道,將敵拒于國外,保證我高句麗之安全。”
“那如果唐人從海上來怎么辦?”高建武問。
乙支文德在一邊道,“陛下,唐人雖可以浮海來攻,但能運送的兵力有限,頂多兩三萬人。且這只是一支孤軍,既無后援,甚至都無糧草補給,一旦他們登陸,就是孤軍作戰。我們只要堅守平壤,他們就能無攻。只要保證唐軍無法從西面攻來,那么這支海上來的孤支,將毫無作用,要么自己撤退,要么被我們殲滅。”
“將軍之意,也是贊同修這道長城?”
高建武問。
乙支文德點頭,“雖然修長城需要耗費極多人力物力,但卻值得。如果我們真能沿遼河修起一道千里長城,那么我們就有很大的可能,把唐軍完全攔在國門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