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歷二五五二年。
十月一日。
恒河南岸。
“朕就喜歡這種場面!”
楊皇帝端坐在寶座上,看著遠處仿佛無邊無際的敵軍說道。
這個鑲滿寶石雕刻九條金龍的黃花梨座椅,高踞在三十六級臺階之上,這是目前大明所擁有的藩屬國數量,后面還有倆侍女打著寶扇侍立,而寶座兩旁完全仿南京皇宮的奉天殿,只是規模上要小了許多,但他腳下同樣也站著好幾名將領和侍從,整個看上去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完全就是一座移動宮殿,但移動這座宮殿的可不是馬匹或者蒸汽機。
這是由人抬著的。
就像三百里面的薛西斯一樣完全由人抬著的移動宮殿。
在這宮殿的下面,是一隊隊排列整齊的奴隸,按照膚色分別在宮殿的四面,最前面是清一色白奴,后面是清一色黑奴,左邊是清一色的棕奴,右邊則是同樣清一色的黃奴,所謂黃奴也就是建奴和倭奴之類的。四種膚色區分的四百名奴隸踏著旁邊樂手的鼓點節奏整齊邁步,要是有誰邁錯步子那么錦衣衛將毫不客氣地把他拖出去砍了。這倒不是說楊皇帝真就有如此變tai的嗜好,而是這鬼地方沒法走蒸汽車,也沒法走重型馬車,土地太過于潮濕松軟了,而使用馬匹馱著這樣的移動宮殿,根本不可能保證步伐整齊,但用人就完全不一樣了,在走不齊就砍頭的情況下,那些奴隸走得就像閱兵時候的解放軍一樣整齊。
當然,實際上這座移動宮殿并不算沉,看著挺嚇人,但絕大多數都角鐵之類,然后外面用膠合板糊著,但上面貼的金箔和寶石倒是真的,現在楊皇帝的寶庫里就不缺這個,而他和他那位商業伙伴之間經常用這個進行交易。
這座移動宮殿只是拿來擺排場的道具。
而楊豐擺排場的對象,則是他對面那仿佛無邊無際的莫臥兒士兵們。
巴哈杜爾沙在決戰問題上并沒怎么糾結。
主要是在隨后幾天里他對河口棱堡的反攻,再一次打成了尸山血海,每天超過五千人的傷亡讓他終于明白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只要被明軍占領的地方通常都是不可能被奪回的。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爽快點吧!
雖然野外決戰也就意味著他前一陣子的溝都白挖了,但明軍du氣的兇殘,也讓他明白陣地防御恐怕也不會有好果子吃,而野外決戰好歹還能發揮他在兵力上的巨大優勢。畢竟他整整有二十萬大軍,就算不可能全部出動,他也至少能夠在決戰中投入超過十五萬人,而且里面還有整整八萬騎兵,事實上騎兵才是莫臥兒軍隊的主體,這個擁有四十四萬常備軍的龐大帝國,甚至擁有整整二十萬騎兵。
當然,真正的精銳騎兵,也就是重騎兵也就不到一萬,其他實際上都是騎馬而已。
但這仍然足夠了。
因為明軍也僅僅一個騎兵旅而已。
也就說如果進行野外決戰,那么巴哈杜爾沙可以投入幾乎明軍二十倍的騎兵,可以投入幾乎明軍差不多七倍的步兵,因為必須守衛那三座棱堡,所以明軍只有兩個步兵旅可以投入野戰,雖然他們還有一個炮兵旅,但巴哈杜爾沙仍舊擁有著可以說無比巨大的優勢,更何況他還有一支由一千多頭大象組成的象兵。
雖然明軍速射炮摧毀了象兵的無敵神話,但一千多頭大象的沖鋒和三百頭大象的沖鋒,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進攻。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最終決定和楊豐在野戰中決一雌雄。
當然,其實主要他也知道,楊豐真要給他掐斷補給線,那他還真就撐不了多久,而且他還不只一個敵人,西部的馬拉塔人已經開始向他的控制區進攻,南方半島上的幾個總督正在謀劃著從帝國du立出去,尤其是海德拉巴總督甚至已經公開和明軍接觸,就連旁遮普的錫克教徒也發動了叛亂,可以說他現在也拖不起。
于是最終楊豐就這樣如愿以償了。
“朕以不到兩萬對十五萬,是不是有點太瘋狂了?”
楊皇帝問王松。
“陛下天威臨之,一切宵小皆土雞瓦狗,十五萬也罷,五十萬也罷統統如此,臣等只是擔心等會兒打起來人手不夠不能抓太多奴隸而已。”
站在寶座旁的王經略使低頭說道。
“好,算你會說話!”
楊皇帝滿意地說。
實際上這時候明軍真沒有一個害怕的,盡管他們的敵人看起來好像無邊無際一樣,尤其是那一千多頭大象和不計其數的騎兵的確挺嚇人,但只要楊皇帝在身旁就一切都是浮云了。
人多有個屁用,我們這里可是有神仙!
“等會兒不要管朕,盡管做你該做的好了!”
楊豐對王松說道。
“臣尊旨!”
王經略使立刻行禮,然后順著臺階退了下去,緊接著開始排兵布陣,其實也沒什么好排的,既然是野外決戰,那么無非也就是玩老的線列步兵而已,前沿兩個步兵旅排戰線,八個步兵營全部在第一線,以恒河為后背組成經典的劉裕式卻月陣,戰線后面是炮兵陣地,重炮旅和旅屬炮兵營的各種口徑火炮火箭炮全部架在步兵后面,再向后直接通到岸邊的簡易碼頭好運輸彈藥。
另外還剩一個騎兵旅在內圈。
但不是作為騎兵使用,一個騎兵旅殺出去和近二十倍的騎兵玩對沖那純屬自殺,這些騎兵作為步兵旅的預備隊使用,所有士兵全部下馬待命,只有擊潰敵軍后他們才能上馬追擊。
這套東西都如教科書般典范。
而就在明軍排兵布陣時候,巴哈杜爾沙也在指揮他的大軍布置陣型,其實他同樣也沒什么可布置的,他的人馬太多,明軍兵力實在太少,而且都抱成了團,所以他的大軍只需要以騎兵和象兵為前鋒,從明軍的所有正面直接壓過去就行,無論是他的騎兵還是象兵沖到明軍陣型中,那么這場戰斗就都可以說勝利了,甚至只要有一頭大象沖進去,他也就可以說是勝利了。
所以他的部署同樣簡單。
象兵攻擊卻月陣的正中,騎兵攻擊兩翼,以最快速度沖,也不要什么炮兵掩護了,實際上巴哈杜爾沙也明白因為射程差距實在是太大,他的大炮不可能推到足夠攻擊明軍的距離。
就這樣,雙方迅速完成排兵布陣。
當然,緊接著莫臥兒人的部署就被天空中的飛艇偵察兵送到了王松手中,不過他也沒有做額外的調整,因為完全沒必要,他的卻月陣就是最好戰術,莫臥兒人進攻他就迎戰,莫臥兒人不進攻他就沿河向前進,反正艦隊就在身旁跟著,需要什么物資直接從船上卸下來,無法陸路跟隨的大炮也隨時可以撤回船上,如果莫臥兒人一直不進攻,那他就一直走到帕吉勒提河口的那三座棱堡。
這個游戲很簡單。
然而王松卻沒注意到,就在此時他們尊敬的皇帝陛下,正像三百里的薛西斯一樣,一臉高傲地從那寶座上站起來,緩緩走下臺階,然后走到這座移動宮殿后面,在那些黑奴恐懼地跪拜中走進了一扇打開的門,外面的錦衣衛在他進去后緊接著又把門關上了。
莫臥兒人的試探性進攻很快開始。
一個步兵軍團迅速前出。
莫臥兒軍隊里面的步兵實際上是炮灰,這個帝國和滿清有點類似,也都是以異族征服者統治國家,最精良的是mu斯林化突厥蒙古血統騎兵,根據人數不同編制,最高為萬人隊由親王統帥,這個就像八旗鐵桿莊稼。還有是各級軍官自己招募的私軍,這個就像包衣家奴了,還有是各省總督和那些擁有自治權的地方酋長所擁有的軍隊,前者像是綠營,后者則像是后來出現的勇營,一旦上戰場作為八旗鐵桿莊稼的精銳騎兵在后,驅趕著綠營的地方警備步兵當炮灰沖鋒。
當然,這個步兵軍團并不是炮灰。
他們實際上是火槍兵,完全由歐洲軍官幫助訓練的線列步兵。
一萬火槍兵肩扛著從大明軍火商手中購買的滑膛槍,在指揮官帶領下列隊上前。
而明軍沒有開火。
所有大炮都沒開火,盡管這些敵軍早就進入大炮的射程,但所有明軍大炮都保持沉默。
后者到達距離明軍不足一百丈的時候,在軍官的口令聲中開始停下來整隊,迅速從行進狀態轉為進攻狀態,然而明軍依然沒開火,既沒開炮也沒開槍,哪怕這時候實際上已經進入步槍射程,所有明軍步兵就那么眼睜睜看著他們切換到橫隊開始前進,就在他們行進到相距僅僅不足七十丈的時候明軍開火了。
驀然間就像被引燃了鞭炮堆一樣,密集而又短促的槍聲一閃而逝,剛剛完成列隊的莫臥兒火槍兵緊接著倒下了五分之一。
兩百米距離。
后裝線膛步槍。
再加上每年打上千發子彈喂出來的精銳步兵,四分之一的命中率真得很輕松,排隊槍斃式的戰斗中八千明軍步兵第一輪齊射,就打倒了差不多兩千莫臥兒火槍兵,然后那些很久沒這樣玩過的明軍步兵們,以最快速度拉開槍栓放入紙殼子彈順手推上,僅僅幾秒鐘后還沒等對面莫臥兒人從茫然中清醒,第二輪槍聲就密密麻麻地響起。
又有近兩千莫臥兒人倒下。
然后…
莫臥兒人崩潰了。
這個沒法不崩潰,他們就是些類似清末甲午戰爭時候的勇營一樣,拿工資混口飯吃的哪有什么戰斗意志可言,第一輪槍擊他們還沒崩潰只是因為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等第二輪槍擊之后他們終于反應過來了,原本列隊整齊的莫臥兒火槍兵們驚叫著,以最快速度扔掉他們的武器向后方一窩蜂地狂奔。
但可惜已經晚了。
明軍步兵最快的甚至能在一分鐘內打出十幾發子彈,幾秒鐘而已這些莫臥兒人再跑還能跑出多遠去?
明軍步槍有效射程可是兩百丈。
那些排列整齊的明軍步兵們有條不紊地重復著裝彈瞄準射擊的動作,隨著他們一次次地扣動扳機,逃跑的莫臥兒人一片片不停地倒下,僅僅不到一分鐘時間過后,一萬莫臥兒火槍兵就全鋪在了綠色的原野上,而這時候明軍甚至依然沒發射一枚炮彈,同樣明軍也沒有任何傷亡…
如果一名因為打得太嗨,以至于被泄露的火藥燃氣灼傷臉的士兵不算傷亡的話!
“我就知道會是這個樣子。”
莫臥兒人的陣型中,一頭巨大的公象背上,巴哈杜爾沙無語地說道。
這位帝國皇帝陛下今年已經快七十了,他爹當皇帝時間太久了,直到八十多才死,結果他倒是被硬生生熬成了老頭,原本歷史上他會在明年病死,而他死之后同樣那些被他熬到行將暮年的兒子們,立刻迫不及待地大打出手,然后徹底毀掉了這個龐大帝國,在短短十幾年時間里內亂不斷,而馬拉塔人,錫克教徒,波斯人,歐洲殖民者,地方總督們一起,則狂歡般撕扯著帝國那奄奄一息的身體。
可以說他是莫臥兒帝國輝煌時代的最后一個皇帝。
而巧合的是,原本歷史上這個帝國最終被英國人滅亡時候,那個被流放到緬甸的末代皇帝也跟他叫同一個名字,巴哈杜爾沙一世和巴哈杜爾沙二世成了這個帝國最憂傷的符號。
當然,現在他還要再掙扎一下,畢竟這時候他的帝國還很強大。
“命令,全線進攻,所有騎兵扔掉盔甲,扔掉盾牌,扔掉火槍和弓箭,扔掉所有累贅,一人留一把馬刀,給我全速沖鋒,一刻不停地沖鋒,無論什么阻擋都不要停留,沖,沖上去就是勝利!”
這位皇帝陛下揮舞著彎刀吼道。
“呃,那是什么?”
忽然間他揮刀的動作戛然而止。
同樣,所有那些即將發起沖鋒的莫臥兒騎兵們也戛然而止。
然后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明軍陣型正中,因為在那里一道金色光芒沖天而起,帶著兩只巨大的金色翅膀,如同傳說中的金翅大鵬般在瞬間躥上百丈高的天空,緊接著凌空向著下方撲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