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琳站了起來:”或者我找寧知文去談一談!”
“談,談什么”程務本淡然一笑:”去告訴寧知文說,不要配合卞無雙的反攻計劃”
眾人一陣啞然.
寧知文與明國有脫不開的關系,這一點,屋里的人都知道,但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卻又沒有人說得清楚.
不過這一年來,寧知文的表現,讓他們所有人都淡忘了這一層,畢竟一起流過血流過汗.現在程務本這么一說,大家這才醒悟到這一層.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又都看向了江上燕.
江上燕頓時惱將起來,騰地站了起來:”看我干什么我是在大明打了許多年仗,統領著一營兵馬,但我站得直,行得正,不怕任何人嚼舌頭.”
“好了好了,江上燕,脾氣這么大干什么,你是什么人大家不知道嗎”程務本瞪了他一眼,”大家又沒有懷疑你,說起來,我也還在大明呆了幾年呢”
“就是,管他寧知文是什么人,我只曉得現在咱們荊湖離不得他,而且他打起仗來也是從來沒要命的.”江上燕怒道.
“這一層我們都知道!”程務本淡淡地道:”可是江上燕,有一點你要清楚,當年我們去幫助秦風的時候,可是有目地的.當時我們大楚比秦風的太平軍可強得太多了,那時的秦風,頂多算是一方割據勢力吧,我們想扶植他,推翻前越,取而代之,從而建立起良好的關系之后,好起到牽制齊國的作用.所以我們的目地并不單純.”
江上燕低下了頭.
“現在形式倒轉了過來,明強楚弱,那么明國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不是也想扶助我們對抗齊國,牽制齊國!”江上燕低聲道.
“有這個原因.可是江上燕,你不要忘了,寧知文他本來就是楚國人,就算到了現在,寧知文在泉州的影響力,比朝廷的影響力可要大許多.如果寧知文真正地完全投靠了明國,那是不是可以說,泉州已經有一大半不算是楚國的領地了當初我們可是沒有想要前越的土地.”程務本嘆了一口氣.掃了一眼眾人.
“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啊!不管是秦風,還是曹天成,盯著的都是這天下一統呢!秦風已經并吞了秦國,下一步,他的目光難道不會投諸到我們大楚身上如果再吞了大楚,那他集明,秦,楚三國之力,可就一點也不怵齊國了.”
“我們大楚,豈是他這么容易就能吞得下去的嗎”屋中一名將領不服氣地道.
程務本苦澀地一笑:”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吞得下去,但這一年多來,大明對我們大楚做的事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懷著好心的.別看著我們現在手里都拿著明人的武器,別看這些武器在我們對抗齊國時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幫助我們渡過了最困難的階段,這又何嘗不是明人削弱我們的一種手段!”
屋里的人大都不解地看著程務本.
“其一,這些武器,都是我們花錢買回來的,可不是明國無償援助我們的.這些武器,花費了我們太多的銀錢,正在一點一點的掏空我們大楚的底子.我們的士兵習慣了這種武器,有朝一日,突然沒有了,那又如何你們想過嗎一個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人,突然讓他吃黑饃饃,啃咸菜,他吃得下去么到了那時,我能想到的便是,我們的戰斗力會急劇下降.”
“其二,那些威力最大的武器,比如弩機,比如霹靂火,損壞率未免也太高了一些,這些武器無比精密,我們大楚搞不懂,仿不了,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向明人購買替換的零件,我讓人計算了一下,嘿嘿,說出來嚇你們一跳,我們購買這些更換零件的費用,是整機的數倍之多.明人還真是會賺錢啊!江上燕,你在大明呆得最久,這些武器也很熟悉,你說是不是在寶清營的時候,這些武器損壞得這么快嗎”
江上燕搖了搖頭.”我在寶清營的時候,那些武器都耐用得很.我請教過明國來的技師,他們說,江南的氣候和大明不同,所以這些零件壞得快!”
“氣候不同當真是笑話.”程務本哼了一聲.
“還有很多啊,除了軍事,其它的我也不太懂.但明國這樣大張旗鼓的跟我們做生意,給我們貸款,我直覺地就感到不是一件好事.曾郡守,咱們荊湖,用得居然是明國的紙鈔你是親民官,對這應當比我精通,我想,這也算不上什么好事吧”
曾琳點了點頭:”程帥,豈知我們荊湖啊,現在大楚繁華一些的城市,基本上用得都是明國的紙紗,咱們自己的制式銅錢,根本就沒有人用了啊!這的確不是什么好事.這代表著明人可以用本來一文不值一張花花綠綠的紙,換去我們實實在在的東西.比如茶葉,比如蠶絲,比如綢緞,還有其它許許多多的東西.現在明楚關系好還沒有什么,如果有朝一日明楚交惡,那我們百姓手中握有的明國紙紗在大楚就將一文不值,但他們在明國卻是實實在在的財富,到了那時候,只怕民心便會倒向明國了.”
程務本點了點頭:”你說得很透徹,就是這個道理.我相信我們大楚也有很多人知道這個道理,明明知道這是在飲鳩止渴,可是卻不得不捏著鼻子喝下去,因為不喝下去,我們就擋不住齊人的進攻.我們的財富,在連續數年的戰爭之中已經徹底失去了,特別是上一次大戰,讓我們受創太深了.”
“程帥,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屋里的官員聽到程務本的剖析,人人都是臉上變色.
“我不知道.”程務本站了起來,”我這一輩子都浸淫在軍事之上,對于其它的事情,所知實在不多,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些事情!明國現在是全方位的對我們大楚在進行滲透,如果說齊人是擺明車馬,明刀明槍的搶,那明人就是不動聲色的在挖我們的墻角.我能做的,就是將明刀明槍的齊人擋住,而對于明人這種算得上是正大光明的挖,卻是什么辦法也沒有.所以說,卞無雙的到來,也許會是一個轉機.他不僅是一個軍事家,他還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如果這一次我們真能反攻得逞,能拿回東部六郡,將齊人趕出去,那我們便有了與齊人講條件的資本,或者到了那個時候,我們的處境才會得到改觀吧!我們大楚只能在夾縫之中過日子,小心翼翼的過日子,一個不小心,就會傾覆.不是亡于齊,就是滅于明.”
屋中一片寂靜.
程務本卻是展顏一笑:”好了好了,大家也不要擺出這副樣子來嘛,馬上就要過年了,年前,周濟云只怕也沒有精力進攻了,他也需要時間來消化,來重整對我們的策略以及攻勢,所以這個年,我們是可以好好的過的,每個人都高興起來,不要一副臭臉,不然我們的士兵們還以為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呢,這不是打擊士氣嘛!都走吧都走吧,我也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看著程務本背靠在椅子上閉上了雙眼,最后面的曾琳與江上燕兩人對視了一眼,終于還是嘆了一口氣,也跟著眾人退了出去.
屋里很溫暖,外面卻很寒冷.從屋子里出來,曾琳忍不住激凌凌地打了一個寒戰,伸手拉緊了斗蓬,將自己緊緊地裹進去.院子里白天掃凈的積雪,這天黑了還沒有好大一會兒,便又覆蓋上了薄薄的一層.對于江上燕這種在北方呆了多年的人來說算不得什么,但對于曾琳來說,這天氣,可真是有些難熬.
“這樣的天氣,可真是不太合適用兵呢!”曾琳對身邊的江上燕道.
江上燕卻搖了搖頭:”這點雪算得了什么,河道連冰都沒有結,卞無雙可是在西部呆慣了的人,那里的天氣,可比我們這里冷多了.我們南方人覺得不適合用兵的天氣,他們卻根本不在乎.”
曾琳一怔,”你的意思是說,卞無雙會在這個冬天就發動戰爭”
“或者是在過年之后!”江上燕道:”因為一月份,是我們這里最冷的時候.但這個溫度,對他的兩萬精銳,根本就不是一個事兒.”
“這么說,齊人這一次肯定會吃虧了”曾琳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
“也許吧!”江上燕眼神中有些迷茫.
看著江上燕的神情,曾琳嘆了一口氣:”江將軍,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程帥不在了,你還會留在這里嗎”
邁步急行的江上燕驀地停了下來,身邊的曾琳一個冷不防,卻是向前又直沖了好幾步,這才停了下來,轉頭看著江上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江上燕有些痛苦的搖著頭.”如果皇上連程帥這樣的人都容不下,我不知道我的堅持有什么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