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樸感到自己隨時都會倒下,眼前已經開始發黑,一陣陣疲勞感襲來,神思也有些恍忽起來,用力地咬破舌尖,劇痛讓他稍微清了一些,抬頭,看見左立行原本蒼白的臉龐之上也浮現出一層病態的嫣紅,又陡地生出一線希望,對方重傷之余,也不行了,否則,對手可以輕易的輾壓自己而不是如今還和自己這樣僵持著,誰能挺得久一些,誰就能獲得最后的勝利。
這個希望頓時讓他氣力大增,悶哼聲中,雙拳竟然將左立行的手掌往上頂起一些。頭頂之上,傳來左立行的輕笑,從對方手上傳來的壓力大增,鄧樸雙腿再也無法持撐這股巨力,卟嗵一聲,跪倒在地上,架起的雙拳距離自己的頭頂不過寸許距離。
要死了!鄧樸心頭突然生出一種遺憾,當自己跨越過九級的門檻之時,是多么的意氣豐發,只覺得天下之大,都任可自己去得,即便是宗師,自己這一生,也不是沒有希望,畢竟自己還只有四十出頭而已,在這個年紀之上便晉入九級的門檻,放眼大陸,也并不是可以隨意一抓一大把的。
但今日與宗師級別的左立行一戰,他方才明白,九級與宗師之間的差距之大,絕不是自己先前想象的那一般,一個重傷的,垂垂欲死的宗師,便可以完爆自己,輕易地輾壓得自己毫無還手之力。
能死在宗師之手,也算是一種榮耀了吧,更何況,這位宗師在殺死自己之后,也活不了多久了,鄧樸感到自己的意識在漸漸的模糊。
他只想再多挺一陣,如果能拖得左立行也早早地陪自己上路,那就更好了。
跪著的膝蓋漸漸地沒入土中,他已經快到極限了。
就在他眼前一黑的這一霎那,耳邊突然傳來左立行的一聲厲叫,頭頂陡然一輕,壓力消失得無影無蹤,鄧樸便如同一個炮彈一般直沖上天,絕大的力道盡數傾泄在空中,絲毫沒有著力之處讓他難受之極,身在空中,嘴一張,已是噴出大口的鮮血來。
他不明白為什么左立行突然放棄了。身在空中,他看到左立行的身影在茂密的樹林之中猶如鬼魅一般忽隱忽行,而每一次閃現,都伴隨著一聲慘叫,或者是一蓬血雨瀑開。
密林之中竟然有人。肯定是剛剛自己與左立行鏖戰之時對方悄悄潛近的,他們是誰?
砰的一聲,他重重地落下地來,單掌撐地,又吐出幾口血來,心中煩悶這才好受了一點,內息運轉,這一次,內傷可比先前與郭九齡交手之時重多了,不過能在左立行手下活下來,他已經非常滿足了。
左立行似乎忘記了還有一個鄧樸在一邊,他的身影仍在樹林之中倏進倏出,而慘叫之聲仍在不斷地傳來。
鄧樸站真了身子,怔怔地看著密林之中的戰斗,不,不應當說是戰斗,而是一場一面倒的屠殺,那肯定不是他的人,也不可能是秦人,李帥只派了他率人前來追捕昭華公主,李帥在國內,有時候說話,比皇帝都要管用,他安排的事情,絕不會有人敢于反抗,即便是卞氏也不會去招惹李帥,哪么問題來了,這些人是誰?
啪噠一聲,一具尸體從樹林之中高高地飛起,重重地摔在鄧樸面前。
鄧樸突然回頭,在他的身后,一個身材削瘦,全身裹在黑衣之中的男子出現在一株樹下,鄧樸雖然眼下實力大損,但這并不妨礙他的感知力,看著黑衣男子的打扮,在看看腳下死尸體的打扮,鄧樸沉聲問道:“你們是誰?”
“鄧將軍,我叫束輝。”黑衣男子微笑著,“你應當感謝我不是嗎?如果不是我射了左立行一針,眼下你可就和我的這名部下一樣,成了一具尸體了。”
鄧樸恍然,現在他明白為什么左立行突然放棄自己了,原來是受到了眼前這人的暗算,可笑堂堂一代宗師,最后竟然被人暗算得手,如果不是左立行先與李摯硬拼重傷在前,又與自己力搏而無力他顧,此人哪有一絲得手的可能?
“你們是誰?”鄧樸沒有答話,而是反問道:“你們想干什么,目的何在?”
男子呵呵一笑,看著林間不時閃現的左立行的身影,搖頭贊道:“宗師之威,厲害至此,今日算是見識了,一個重傷之余,又中了我毒針的人,居然還能如此威力,以后碰到這樣的人,能有多遠便要逃多遠。”
“你的同伴正在遭到屠殺。”鄧樸提醒道,“左立行即便重傷,要殺光他們只怕也不是什么難事?”
“無妨,這樣的手下,我多得是。”自稱束輝的人滿不在乎地道:“我讓他們潛伏到這附近,本來就是給左立行去殺的,我可不指望一枚毒針就取了一位宗師的性命,他每殺一個,便要耗費那么一點點力氣,對于一位重傷垂死的宗師而言,每耗費一絲真氣,我們的機會就會增大一分不是么?”
“我們?”鄧樸冷冷地看著他,此時他突然驚訝的發現,這個叫束輝的男子就站在他身側不遠處一株大樹的陰影之下,但樹影搖動,自己竟然無法鎖定這個人的身影,心中不由微微一震,這是什么功夫。
“當然是我們,我帶的手下雖然多,但也禁不住左立行這么殺啊,所以最后,還是得我們來解決問題,我們兩個單獨誰也不是左立行的對手,但兩人聯手,卻必然能將他立斃當場。”束輝微笑道。
“我為什么要與你聯手?”鄧樸警惕地看著對方。
“剛剛我救了你一命,難道你還不能將我當成你的朋友嗎?”束輝笑道。
“有時候救人,是為了害人。你如果不說出你的目的和你的來歷,我根本無法相信你,我討厭你們這種藏頭露尾的人,更不喜歡與你們這樣的人打交道,如果有可能,我情愿與左立行拼個痛痛快快。”鄧樸冷然道。
束輝拍手笑道:“果然是軍人本色啊,如果這話讓你二哥鄧方聽到了,他一定會痛打你一頓的。”
“你認識我二哥?”鄧樸驚道。
“一面之緣,不過你二哥和我是一樣的人,不是嗎?”
“你與我二哥為敵,他會像捏死一只螞蟻一般捏死你。”鄧樸冷笑道。
束輝認真地點了點頭,“你說得不錯,你二哥鄧方十年之前便跨過了九級的門檻,的確比我厲害得太多,即便你,單打獨斗,也可以完勝我,但我這樣的人,怎么可能與你正大光明的決斗呢,就像你二哥一般,雖然有著如此高的身手,不也一樣喜歡在暗中陰人?”
鄧樸啞口無言,無以應對,這個束輝似乎與二哥很熟,對二哥的那德性說得是一分不差。但說來說去,對方仍然沒有告知自己他的來歷。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鄧樸是一個很方正的人,篤信這條真理。
林中咳嗽之聲再度響起,鄧樸心頭微震,側轉身子,看到左立行正慢慢地走了出來,原本潔凈的衣服之上,此時沾滿了鮮血,兩只手上也是血淋淋的,顯然他是真正暴怒了,出手之暴虐,遠超鄧樸的想象。
“八十七人。”束輝微笑道:“不到一柱香功夫,他殺了八十七人,不過他也真正要油盡燈枯了,鄧將軍,你如不與我聯手,說不定咱們兩個人真要被他分別擊殺了,你自己選擇吧!”
說著話,他的手自腰間一拍,一柄軟劍猶如毒一般地彈出,在空中妖異地擺動。鄧樸嘆了一口氣,彎腰,從地上撿起了死去部下的長槍,當胸一擺,凝神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