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越站在大堤之上翹首以盼。
他的目光落在那條延伸到遠處的有些泥濘的大道,因為他的后勤補給將會從這條道路之上而來。一般情況之下,半個月會送一次補給上來,而這一次的補給與以往更不相同,因為馬上就要過年了。
有錢沒錢,這個年都是要過的,不管打不打仗,這個年也是要過的。他在這里已經駐扎了好幾個月了,守衛著的也是一個天大的秘密。
如果江南不守,他將負責引爆這里的火藥,引萊河水漫灌南城。說句實話,這個任務,魏越心里是有些發虛的,他雖然來自長安,出身龍鑲,但遠遠還做不到視人命為草芥的程度,江南現在怕不有幾十萬人,一旦水漫江南,要死多少人想想都心里有些怕。
但愿祝若凡將軍能頂住敵人的進攻。他只能這樣祈求,十余天前,明國大軍分成了兩路,一路由宿遷率領,另一路由陸大遠率領,分別從酒泉,張掖進軍,逼向江南,祝若凡布置在外圍的防線,三下五除二就被對手擊打得粉碎,現在明軍已經直接進逼南城了。
魏越覺得離自己作孽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有時候他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自己只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以后若有冤魂亡靈不甘心,他們要找的也是大將軍徐俊生而不是自己,而想來大將軍那樣的人,定然是煞氣逼人,尋常亡靈想近身都不可能吧?
等待最是煎熬人,不管是在等待執行炸堤任務的日子里,還是現在等待著后方物資送上來的時間里。
春雨撩人,冬雨可就是真真正正地凍人了,像眼下這樣的毛毛細雨更是煩人,你覺得他沒啥了不起的,但過不了多大會兒,你就會發現似乎毫無什么威脅的這些毛毛雨,居然已經將你全身浸透,讓你如墜冰窖之中。
天色漸暗,遠處還是什么也沒有,魏越很是失望,大概今天是來不了啦,想想倒也并不奇怪,道路難行倒也不是什么主要的原因,關鍵的是現在大戰已經開啟,想來后勤那一片的人,應付前線都吃力,更不用說自己還處在相對安全的后方了。
只可惜今天要是白面運不上來,大家包一頓餃子吃一個團年飯的愿望也可就落空了。轉身正欲回到營地里的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條道路,這一下眼中卻是露出了驚喜的神色,一串馬燈出現在遠方,他們終究還是來了。
看著離這里不遠,但等那燈火走到近前,天色竟然已是完全黑了。魏越看著領頭的那個人,笑罵道:“汪大腦袋,老子今天可是盼了你們一整天呢,怎么現在才來?你老子呢,是不是見著天寒便偷懶了?”
“魏校尉,那里敢哦!”將自己裹得跟個棉球似的汪大腦袋笑得跟個彌勒佛似的迎了上來,“南城那邊打得厲害呢,現在所有的民團都在支應著那邊,糧食,武器輜重連綿不絕地往那邊運,傷員,死人連綿不絕地往這邊拖,我爹因為熟悉那邊的情況,被上頭派去那邊了,您這里還是大將軍府那邊派人問起,他們才想起來的,剛好我從南城回來,就被抓了夫了,你瞧我的人,這一路趕來,可是累得沒個人樣了。”
魏越看了一眼汪大腦袋身后的那些人,一個個萎糜得緊,渾身上下都跟泥球似的,糊得沒鼻子沒眼兒的。
“辛苦了!”魏越點了點頭,這兩三個月來,以直便是汪家父子帶著人替他們送后勤,倒也知道他們是勤勉能做事的。
“魏校尉,能不能借你這一間房子,讓我們點個火,燒點水,熬點姜湯,喘息一下再走,就這樣再一路回去,我看是要出人命的。”汪大腦袋陪笑著道。
魏越稍有遲疑,自己的營房里按理說是不得允許外人進入的,便是汪大腦袋他們送來物資,也是只到營房門口,但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看那不到二十個人的泥猴一般的人,他又不以為意了,自己營地里,五百號人呢!
隨手一指營地最邊上的一間小房子,道:“看你這一段時間也很盡心,便賣你一個面子,去那邊兒,不過進營之后,可不要隨意走動哦,呆一個晚上,明天一大早,趕緊離開。”
“謝魏校尉!”汪大腦袋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房間里傳來了那些力夫們有些拘禁的低聲說話聲,間或著又水嘩啦啦的響起,聽起來就像是那些人用水在澆洗身子,不大會兒又有煮飯的香味傳了出來。聽到了警戒的士兵們傳回來的消息,魏越笑著終于完全放下了心。
“派幾個兄弟,輪流在哪里守著,別讓他們離開那間房子。”
“是!”
安排好了最后的值勤,魏越完全放松了下來,剛剛他看了汪大腦袋這一次運上來的東西,很是豐富,除了米面之外,牛羊肉食也是極多,最為關鍵的是,還有酒。這玩意兒是多久沒有見著了啊,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實在記不起上一次喝酒是什么時候了。提起瓶子看了看,不由很是感慨,到底是要過年了啊,大將軍還是很體恤他們的,送來的居然是明國的燒刀子,這樣的酒,現在可是真很難得了,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喝一口,那是通體舒泰啊。
軍營里忙碌了起來,所有人都開始準備著過一個熱熱鬧鬧的新年了。
營地邊上的角落之中,汪大腦袋將窗戶拉開了一條小縫,掃視著外面的情況,魏越還是很小心的,哪怕是到了現在,該有的警戒仍然沒有放松。
屋里各種各樣的喧嘩之聲仍然在響起,外面的警衛也漸漸地懈怠了下來,縮到了屋角,艷羨地看著另一邊燈火通明熱火朝天的景象,他還要站許多才能輪到換班呢!
“這個營地,是依著大堤樞紐扎營的,整個控制的中心,便在魏越的房間之內,而引爆大堤,也是自他那里開始,各位,炸毀大堤并且造成毀滅性的后果,可不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情,那需要經過精密的計算,魏越這里只是引爆點,然后順著他這里,一連串的爆炸點會持續不斷地爆炸從而摧毀整個大堤。所以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殺死魏越,控制他這個房間,破壞第一引爆點。”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其中一個人的身上。
“交給我了!”石書生笑咪咪地道。
謝秋微笑著沖石書生點頭示意,回頭接著道:“魏越的布置是很周密的,以我們二十來個人的力量,也不可能將這里駐扎的五百人全部干掉,只能控制一些要點,然后等著特種大隊上來,只有消滅了這五百人之后,我們才能干凈徹底地清除這段大堤之上的火藥解決后患,南城那邊,我們的大軍也才能毫無顧忌地展開進攻。大家都明白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了嗎?”
“明白了!”
“那好,現在吃飯,休息,到了時間,我會叫醒大家的。”謝秋揮了揮手,道。
近兩個月來,他便一直在謀劃著此事,光是把汪順弄進齊國人的民團隊伍里去,都讓他傷透了腦筋,當然,事情進展得比想象中的要順利一些,汪順在魏越這里混了一個臉熟,為了今日的行動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兵營在狂歡過后,終于陷入到了沉寂當中,魏越喝得滿臉通紅,腳步有些踉蹌,卻仍然堅持著再去巡視了一遍這才回到了自己的住所當中,被冷風一激之后,酒氣上涌,倒是醉得更快了,走進房內,倒下便呼呼大睡起來。
呼號的寒風當中,角落里的一扇門被拉開了一條縫隙,一個人幽靈般地閃了出來,出現在剛剛從屋前走過的數名巡邏士兵身后,單手只不過是輕輕一抹,幾人便一聲不吭地倒了下去,小屋之中幾人彎著腰跑了出來,將這幾個巡邏兵拖到了小屋之中。
率先動手的自然便是石書生了,解決了這幾個巡邏兵之后,他腳步不停,直接向著魏越的小屋里走去。
當謝秋帶著另外兩人進入到魏越的房間之后,石書生已經好整以遐地在坐在火盆前烤著火了。謝秋掃了一眼床上的魏越,憑經驗便知道已經死透了。伸手拉開了床邊上的一道維幕,又一扇門出現在了謝秋的眼前,他并沒有急著推開,而是蹲了下來,仔仔細細地檢查著。石書生眼見著謝秋在片刻之間,便將門上的數個機關一一破壞殆盡這才推開那扇門,不由也是咋舌不已,敵人夠陰險,謝秋也夠狡滑。
“外頭交給您了!”謝秋沖著石書生拱了拱手,帶著兩名手下沿著暗門向內里走去,他們是去破壞那些炸點。
汪順此刻已經爬到了大堤之上,點燃了一截信香,在空中緩緩地劃著圈子,片刻之后,幾艘飛艇幽靈般地出現在他的上空,長長的繩索垂了下來,從上面滑下來一個又一個全副武裝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