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厲慢悠悠地走在越京城的街道之上。此時的他,早就已經又換了一副模樣,變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越京城本地人的打扮,他很清楚自己的失蹤必然會引起明國國安部方面的注意,甚至一點一點地推導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但正如千面所擔憂的那樣,想在一個百萬人口的大城市找到一個人,難度不是一般的小。所以秦厲并不擔心自己馬上會被明國國安部方面的人追到蹤跡。他需要的,不過是一個時間差而已。
明國國安部,過去的鷹巢,當然很厲害,他們有那個本領沿著自己不得不遺留下來的一些蹤跡追蹤到自己,但自己只需要永遠快那么一步,他們也就只能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聞味了。
危險當然是存在的。最穩妥的辦法,當然是隨著周求一齊回到常寧去,但如此一來,自己再想進入到越京城中,聽怕就沒有那么容易了。青河之行,他嗅到了濃濃的危機,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完全顛覆了他一直以來的認知,這些天來,他只要一閉眼,眼前就是那臺轟隆隆作響的機器,以及一排排漫天飛舞的飛梭。
那臺機器,能夠提夠驅動一切的力量,而且可以不眠不休,他只需要吃進去一鍬一鍬的石炭,將一鍋鍋的水燒得滾開。秦厲不知道那臺機器是怎么做到這一切的,但他本能地察覺到了巨大的危機。
大齊必須弄到這個東西,這是他的第一個想法,也是他最終的想法,為此,他不惜暴露自己,甚至不惜暴露一直以來潛藏在越京城深處的一些棋子。這些棋子除了鬼影的上層,向來不為人所知,一直以來,他們也從來沒有動用他們的想法。
在鬼影曹逃,秦厲,賈方舟這些高層心中,這些人,應當用在最關鍵的時候。只有當兩國爭霸戰起,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再啟用他們,才能取得利益的最大化。
一個間諜,活動得愈頻繁,暴露的機率自然也就越大。
但現在,秦厲覺得必須要動用他們了。
似乎是隨意地踱進了一家小酒館,要了一碟鹵毛豆,一碟豬頭肉,一壺酒,坐在角落里的一張桌子上,有滋有味地剝著毛豆,喝著小酒。
毛豆殼被他一顆顆的擺放在桌子之上,看似隨意,實際上卻是一些外人根本無法看懂的暗語。這頓酒他喝的時間很長,直到天色漸暗,小店里除了他之外的最后一個客人也離去之后,他才長身而起,不過不是向外走,而是徑直向著內里走去,掀開了一扇門簾子,人便這樣走了進去。
小酒館里坐在柜臺后的老板,正在擦拭著桌椅板凳的小二,似乎沒有看見他的動作一般,仍然在自顧自地做著事情,掌柜在哪里劈里啪拉地打著算盤核算著今天的收入,小二擦干凈了桌子,再將板凳架到了桌子上,然后走到門邊,將門板一扇扇地嵌進了門框之內。最后只剩下一塊的時候,小二轉身向著老板笑道:“我先回去了。”
掌柜合上了帳本,走出了柜臺,笑道:“好,明兒個早點來。”
小二點點頭,轉身,消失在夜色之中。掌柜將最后一塊門板合上,柜臺之上閃爍著的燈火映照著的他的臉龐,他的臉色卻最有晴不定,看著那似乎仍然在抖動的門簾子,嘴唇抖動了幾下,終是什么也沒有說。
安靜的日子終于結束了嗎?
穿過了簾子的秦厲,似乎很熟悉這間屋子的架構,輕車熟路的往內里走去,實際上,這只是他第一次進這扇門,只不過,這內里的所有擺設,設計,都牢牢地映刻在他的腦子里。
再一次推開一扇門,他踏進房內,里面有一張大床,床上被褥齊全,收拾得整整齊齊,干干凈凈。秦厲就這樣穿著鞋子上了大床,往上面一躺,不知在哪里扳動了一下,床板翻轉,呼的一聲,秦厲便從這間屋子里消失了。
掉下去的秦厲落在了一個小小的封閉的空間之中,凝凝神,抬頭看著頭上輕輕恢復原狀的床板,隨著床板的合攏,最后一絲關線也從他的眼中消失了,他摸索著伸手推開了墻上的一扇小門,彎腰走了進去。
這是一條長長的巷道。巷道里沒有燈,一片漆黑,而且長長的巷道不是直的而是曲里拐彎,不過秦厲卻似乎胸有成竹,他在黑暗之中邁動著步子,到了該轉彎的地方,他自然而然地就會轉過去。
走了大約一柱香功夫,他停下了腳步,伸手在墻上摸索了一陣子,喀喀的一陣響聲傳來,又一扇門在他的面前被打開。
他走了進去,關好身后的門,這才從懷里摸出一個折折子,晃一晃點燃了,打量著室內的環境。
房子不大,但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
秦厲走到書案邊,點燃了上面的油燈,小小的房間之內頓時明亮了起來。
坐在案后,伸手拿起墨錠,往硯臺里傾倒了一點水,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思緒,一邊磨著墨。
當硯臺里充滿了墨水的時候,秦厲也差不多將自己想要說的事情從頭捋了一遍,提起筆來,鋪開紙張便開始在上面寫了起來。
他寫得極快,但似乎他想要說的事情更多。滿滿的一硯臺墨水已經涓滴不剩,他放下筆來,又開始磨墨。然后再一次揮毫疾書。
當這個小小的房間之內,傳來了清脆的鈴聲的時候,他的身前,已經有了厚厚的一疊紙張。他放下了筆,抬頭看向房間的另一個方向。
另一側一扇門被打開了,一個掌著油燈的人從內里走了出來,那是一個大約四十出頭的中年人,身上穿著的卻是大明的四品官服。
“現在是什么時候了?”秦厲直接問道。
“快三更天了。”來人吹歇了手中的油燈,走到了大案前,拖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按照以前的約定,你似乎來早了。”
秦厲看了看面前那厚厚的一疊稿紙,點了點頭:“不得不來。不過你卻來晚了。”
“這段時間正在準備秋試,禮部上下忙得團團轉,連老尚書蕭華都是一樣,我何能例外?”來人道。
秦厲點了點頭,明國的秋試與齊國的科考完全是兩個概念,他們的秋試遍及大明全國,小學堂升中學堂,中學堂再考郡大學堂或者京師大學堂,可以說,跨進了郡大學堂,其本上就能成為大明體制內的一員,而如果考上了京師大學堂,畢業基本上就能成為縣尉甚至縣令一級的官員。每年的秋試是禮部的頭號大事,由不得他們不忙。
“知道蒸汽機嗎?”秦厲直接問道。
“以前不知道,但現在卻是知道了。”來人道:“天工署最新研制的一種機器,能夠提供駭人聽聞的力量,在青河郡已經正式投入使用,接下來,便會大規模地使用了。禮部已經接到了政事堂最新下達的任務,今年以內,在越京城籌辦一所機械學堂,專門學習如何操作,修理蒸汽機。”
秦厲目光閃動:“有沒有可能安排我們的人進去?”
來人搖了搖頭:“第一批是限額的,只有一百個名額,而且這些人只有一個來源,那就是軍隊。而且本人需要是在大明本土生活了三年以上,有家有室,雙親俱全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讓外人混進去。而且他們也只是學習如何操作,修理,并不是學習制造。”
來人顯然明白秦厲的心思。
秦厲沉默了片刻:“大規模運用?準備運用到那些上面去呢?”
“紡織,礦場,軌道車,船泊......”
來人每說一項,秦厲就覺得內心被重捶狠狠地敲擊一棒子。他突然想到了前一段時間他們收到的情報,明國的造船大匠余聰曾經在越京城呆過一個多月的時間,然后帶著一幫天工署的人回到寶清之后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戰艦!”他痛苦地呻吟了起來,他看到那些蒸汽機帶動著上百臺的織布機,自然能延伸到那東西或者能讓戰艦乘風破浪。
“我們要拿到這個東西。不惜代價。”秦厲盯著對方,從懷里摸出一方小印,放在桌案之上:“動用我們所能動用的所有人手,關系,這方小印能調動我們在明國存儲的所有銀錢,一共有一百余萬兩。只要能搞到那東西,那怕就是將他花完了,也是值得的。”
來人將小印拿起,揣進了懷里:“想弄到實物那完全是不可能的,這個東西太大,根本無法遮掩,我只能試試能不能拿到圖紙。”
秦厲點點頭,指著桌上面的東西道:“這是我寫給統領的報告,安全地將他們送出去。”
來人皺眉道:“你不回齊國去嗎?”
秦厲搖了搖頭:“我已經接到了新的任務。短時間之內,恐怕回不去長安了。”說到這里,他突然笑了笑,“也許這一輩子也回不去了。這里面還有我的一封家信,麻煩也幫我送回去。”
來人沉默了半晌,終于還是點了點頭,站了起來,“一路保重吧!”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