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輛馬車從郡城方向駛來,進入了井徑關,卞文康搓著手,跺著腳從馬車之上跳了下來,仰頭看了一眼井徑著最高處那燈火通明之處,將身上的披風裹得更緊了一眼,在一名校尉的帶領之下,大踏步的向上走去 門開處,一股熱氣撲面而來,看著對面的卞文豪,卞文康大笑著張開了手臂,”三哥,經年不見,想死我了!”
“我也想死你了”兩人大笑著擁到一起,彼此用力的錘著對方的后背“來來來,老五,我這里已經備下了酒菜,今兒個晚上咱們可是不醉不休”指著身后滿滿一桌的酒菜,卞文豪道 “好”卞文康一屁股坐在酒桌旁,提起酒壺的時候,卻又猶豫了一下,”三哥,你現在可是在軍寨之中,也算是在執行軍務吧,能喝酒”
“這里我最大!”卞文豪笑道:”再說了,這里有什么鬼撈什子的軍務”
“那就好,那就好!”卞文康道:”寧為雞頭,不為鳳尾啊,看到三哥在這里過著神仙般的日子,真是羨煞我了,弟弟我在荊湖啊,天天在軍營里,那一條條的軍規,可是如同禁錮咒啊整日套在頭上,讓你不敢越雷池半步”
“你們哪里天天打仗,自然不同,我在這里啊,就是一保姆,整天同安陽人斗智斗勇,嘿,只能動嘴皮子,不能動刀動槍,悶煞人啊!”卞文豪提起酒壺給卞文康滿上,搖頭道 “三哥,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哦!”卞文康嘆了一口氣:”如果能不打仗,誰想打仗呢,這幾年,一共折了五個叔伯兄弟了,老九連尸體都沒有找到,被戰馬踏得稀亂,根本就分不清了,最后只用布兜了一點回去埋下了”
“得得,老五,咱吃飯喝酒呢,說這個干什么!”卞文豪道 “是,喝酒,喝酒”卞文康一仰脖子將酒咕嘟一聲喝了下去,臉色霎時之間便變紅了:”明人的燒刀子,三哥,你這日子過得夠可以的啊!瞧瞧,你這屋子里,滿屋的琉璃,暖哄哄的地龍,虧你還在信里老是嘆著苦經,讓我們都以為你在這里過得生不如死呢,現在看起來,你是逗我們玩呢,你這完全就是生活在蜜罐罐里嘛”
“這福,我還沒有享幾天呢!”卞文豪笑了起來”關宏宇走了,我這才找到機會上位嘛,其實也就是楚人實在是沒人沒兵了,不然再怎么也輪不到我”
卞文康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臉上露出了喜色:”來的時候,著實沒有想到是這樣一個情況,安陽現在的局面,就等于落在了我們卞氏手中了啊,朱義沒有兵,那算個屁啊!這樣的好機會,三哥,可是萬萬不能放過”
卞文豪呵呵一笑:”安陽的情況比較復雜一言難盡,對了,你這一次過來,帶了卞帥的什么吩咐嗎”
“當然是帶著使命過來的,不過現在看起來,你這里局面一片大好,倒是沒有必要執行了”卞文康興奮地扯了一只雞腿用力地啃著,”卞帥肯定也沒有想到你這里的情況,我會馬上派人回去向卞帥回報,等卞帥的信吧”
“那你原本來我這兒是想干什么呢”
“卞帥本來是想讓你把這里的軍屬轉到荊湖那邊兒去的”
“開什么玩笑”卞文豪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十幾萬近二十萬人,盡是些老弱婦孺,這千里迢迢的,怎么過去,還讓不讓人活了再者又怎么可能走得過去”
“現在楚人亂成一團,哪里還有能力管我們,倒是這路途遙遠,的確是一個問題不過你不是一直說你們在這里過得很不好嘛,現在在東部六郡,卞帥說了算,咱們的人雖然路上會艱難一些,但只要一到,不就享福了嗎”卞文康解釋道 “就算要過去,現在也不行,總要等到明天暖和起來才行嘛,這個天氣趕路,真是會死人的”卞文豪搖頭道”就這事嗎”
“還有要把你這一萬精銳也調過去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卞帥人手不夠啊!”卞文康道“卞帥手下兩萬人,卞文忠手上也有兩萬人,卞帥不是在那邊又招了兩萬人填宿遷走后的窟窿,六萬人吶,現在那邊兒又沒有戰事,怎么會不夠用”卞文豪故作驚訝,又給卞文康把酒滿上 卞文康詭異的一笑:”不夠用開始跟過去的四萬人,這兩年也戰死了不少,現在我們控制了東部五郡,人灑下去,可就不見底了,文忠的那兩萬人,其中一萬化整為零,盤踞在江南各地,一旦時機成熟,便可以發動,趁亂拿下江南新招的那些人,怎么能完全信得過這一次,咱們要干大事了”
卞文豪心中一跳,”干什么大事”
“三哥,你在這安陽,消息是閉塞了一點,現在楚國江南,已經亂成了一團,糧價足足漲了十倍有余,那饑民暴亂啊,可是此起彼伏啊,機會已經來了啊,抓住這個時機起事,便可以將江南握在手中了”卞文康得意地道 “有這么容易嗎”
“卞帥從到荊湖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在干這事,文忠搞了這么久,要是沒有點數兒,豈敢這樣啊”卞文康笑著又一口將酒干了:”而且啊,咱們馬上便要向昆凌郡發起致命一擊,拿下了昆凌郡,東部六郡盡入我手,又擁有了江南,三哥,咱們卞氏,又要威風重現了”
“進攻昆凌郡”卞文豪臉上變色:”咱們與明人有協議,他們不是不準我們打昆凌郡嗎,這不是與他們公開撕破了臉皮”
“此一時也彼一時”卞文康冷笑道:”那時我們剛剛去荊湖,想要站穩腳跟,便需要明人的武器,需要寧知文的水師,不得不這樣做,但現在,宿遷走了,江上燕走了,東部六郡已經成了我們的一言堂,齊國已生大變,兩路大軍夾攻昆凌郡卻吃了敗仗,但必然會卷土重來,周濟云萬萬想不到這個時候我們會傾力進攻,三哥,我們與齊人已經達成了協議,他們支持我們割劇東部六郡和江南,這樣,就算明人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吞并了楚國,但我們背后有齊人的支援,也足以頂住明人的進攻”
“這,太冒險了一旦失敗,我們卞氏將再無存身之地老五,大帥想過沒有,要是我們贏不了周濟云,拿不下昆凌郡,我們可就被夾在中間了”
“這樣的大好局面,豈有不勝之理!”卞文康毫不在意地擺擺頭:”三哥你太小心了,當然啦,也正是因為你小心,才會被留在這里與安陽人打交道嘛!那邊的情況,你沒有我清楚,現在周濟云大概也知道我們與明人有些糾葛,或者他又從明人哪里得到了我們肯定不會進攻他們的保證,所以在我們這個方向之上,防守極其虛弱,萬全可以一鼓而下,只要打開了缺口,潞州,滄州兩路齊軍便也可以發動反攻,三路大軍夾擊,他周濟云又不是神仙,還能找來天兵天將救命”
卞文豪心情沉重,喝了一口酒,”那江南呢,江南就不會出岔子,別忘了,明人稍有動作,江南便天翻地覆,你能確定我們可以拿下江南”
“文忠一直在干這事,現在江南啊,主要就是絲綢,沒糧,所以才會這樣,卞帥手中有糧,但時機不成熟,自然就不能放出去,你想想,咱們在哪里有兵,有糧,不怕掌握不了哪里等拿下了江南,擁有了那些絲綢,這可就是一筆筆的財賦啊!到時候,東部六郡有糧,江南有財,三哥,你說我們還怕什么卞帥說了,只要經營得好,那我們就能成為楚齊之間的勝負手,誰都要巴結著咱們呢!而咱們呢,當然就是誰弱咱幫誰,最好是齊明一直這樣斗下去,咱們卞氏就可以安享太平”
卞文豪在心中苦笑,事情果然如明人所猜測的那樣,卞帥樣樣都落在對方的算計之中卻還不自知,看著卞文康自鳴得意的樣子,他將杯中的酒一口悶干 “老五,有一點我不明白,你剛剛說大帥手中有糧,東部五郡的民政不是一直掌控在曾琳的手中嗎卞帥這么多年一直想插手都沒有插進去,現在一下子就能得手了”
“大帥早就看曾琳老兒不順眼了,以前諸多關礙,不好下手現在可就不同了”卞文康大笑:”三哥,說不定等我回去的時候,那曾琳老兒便已經挺尸了”
“殺曾琳此人在東部六郡威望素著,大帥要殺了他,豈不是會掀起軒然大波”
“誰說要公開殺了要人死的法子多著呢!”卞文康嘻嘻地笑著:”三哥,你在安陽這太平地方真是太久了,連咱們卞氏的手段都忘了”
“的確是太久了,太久了!”卞文豪喃喃地道三更時分,卞文豪丟下了爛醉如泥的卞文康,走出了溫暖的屋子,站在城墻之上,任由冰冷的風雪打在自己的身上,半晌,拍了拍手,召來一名親兵 “去看看金大人睡了沒有如果沒睡,就說我想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