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村子的時候,老漢不由分說地撿了一小袋干棗塞給秦風,不斷地拜托他回去之后記得要給他們的縣官和郡守大人說幾句好話,這樣的好官兒,他這一輩子實在還沒有碰到過呢!秦風也笑著答應。
離開了村子,接著向天門縣出門,沿途又經過了好幾個這樣的村落,同樣的人很少,特別是青壯年少,村子里更多的都是老弱婦孺。但他們都一個個對未來充滿了信心,言語之間的那種樂觀和對未來的期盼,連樂公公也都為之動容。
吳嶺顯得更加沉默了,最初還與秦風頂幾句,到后來,他已經無話可說了。
長陽郡依然很窮,但長陽郡卻正有一股勃勃向上的精神,一股欣欣向榮的態勢已經赤裸裸的擺在他的面前。
也許用不了多久,這里便會改天換地了。
終于踏進了天門縣。這里已經沒有了城墻,當初順天軍經過這里的時候,幾乎將天門縣夷為了平地,戰事結束,太平軍控制這里后,并沒有重修城墻,倒是把原來包在城墻外面的那些青磚撿走,拾掇拾掇之后,開始重建居民房舍,整個天門縣的城墻,只在極少的地方,還余下一些殘垣斷壁,昭示著他們原本的作用。
一個縣城,一眼便能看得到邊,一條直直的街道通透而過,兩邊的房屋一幢接著一幢,中間只有一條勉強可供一輛馬車通過的窄窄的街道。
“天門縣城原來有三千余戶,超過二萬人在此聚居,可今年上報到朝廷的戶數只有一千來戶,不到五千人。”走在青石板街道這上,秦風感慨地道:“足足去了七成呢!不知要過多少年,才能恢復到舊日的景觀。”
樂公公看著兩邊的店鋪,以及匆匆來去的人流,低聲道:“陛下,用不了多久的,您看,這興旺的苗頭已經出現了。”
“往日在越京城,對于長陽郡的景況沒有一個直觀的感受,還以為馬向南夸大其辭,這次親身來看看,才知道實際情況,其它比他所說的還要嚴重,倒是難為他了。朝廷在政策之上必須還要向這里傾斜才行。”秦風有些沉痛地道。
“陛下,其實朝廷已經做得很多了。太醫署將絕大部分的藥材基地,成藥作坊都放在長陽郡,已經為他們解決了最大的問題,再過些時日,藥材能收獲了,這里的百姓便有了收入,成藥作坊也會需要人手來制藥,這都不需要壯勞力,只要這里有錢掙了,還怕沒有人來嗎?”樂公公道。
秦風笑著點點頭,“舒暢這事兒做得不錯,這家伙看起來有時候不搭調,但在大事之上卻從不糊涂。馬向南眼睛也毒。”
“還不是陛下先給他透了信兒,他才能捷足先登,不然其它郡與長陽爭起來,他們還真沒有什么勝算!”樂公公笑著道。
三人繼續向前,沒走多遠,卻被一陣郎郎的讀書聲所吸引,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一側讀書聲傳來的方向,這是一個不大的小院,與旁邊的那些略顯殘破的房子不同的是,這個小院內的屋子卻是青磚碧瓦,被半人高的圍墻圍著。
太陽正好,屋子的窗戶開著,能看到一個夫子正帶著一群娃娃在哪里吟誦,大的大概十來歲,小的卻只有六七歲。
所有的孩子都極是認真,兩手捧著書本,目不斜視,大聲吟誦。
秦風抬頭,小院的大門之上,天門小學堂幾個字蒼勁有力,那熟悉的筆跡,秦風一看便知是馬向南的杰作。
“吳嶺,這便是大明的學堂了,這些學堂都是不收錢的,而且還給就學的孩子提供食宿,所有的費用,都是由朝廷補廷,老實告訴你,現在我們大明還很窮,但我們仍然要做這件事,每年在整個大明,光這一筆支出,就是數十萬兩銀子。為的就是讓原來讀不起書的窮人家的孩子能有機會讀書,也許他們不會堅持很長時間,就會因為生活所迫而不得不去干活掙錢,但是至少,他們不會再是睜眼瞎,不會連朝廷的布告也看不懂。識字的人多了,明理的人就多,懂得朝廷政策的人也會更多,到了那個時候,即便有些人想要屈解朝廷的政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秦風看著吳嶺,道。
“這件事,你做得的確不錯。”吳嶺悶悶地道。
“真是難得從你嘴里聽到一句我的好話。”秦風哈哈一笑:“吳嶺,我且問你一句,你們當初起兵造反,為的是什么呢?”
“吳將軍說,要改天換地,讓老百姓們都過上好日子。”吳嶺默然了片刻,道。
“可是你們的做法,卻是反其道而行之了。”秦風搖搖頭:“那么現在,你覺得百姓過上這樣的日子,是不是你們當初就想要的呢?”
吳嶺沉默不語。
“你不說話,那就是了。”秦風淡淡地道:“可是如果吳昕還活著,你覺得長陽郡人能有這樣的日子嗎?”
“領兵打仗是一回事,治國理政又是另一回事。”不等吳嶺回答,秦風接著道:“你們那種想要先摧毀一切,再徹底重建的想法是不現實的。順天軍內有能治理好地方的人嗎?”
吳嶺嘆了一口氣,秦風的話,不由讓他想到了當年莫洛麾下的那些將領,又有那一個真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摧毀他們在行,但建設,卻遠不是他們的長處。
“走吧,去縣衙那邊看看!”秦風沒有再說什么,而是領頭向前走去。
縣衙很破舊,比剛剛看到的小學堂要差得太多,最讓秦風有些忍俊不禁的是,大門居然破了一個洞,像一個大眼一般,正注視著秦風。
“學堂要比縣衙好,難怪這個吳星能夠被百姓所稱贊。”秦風點頭道,“不過任由縣衙大門破個洞,也太不像話了。”
“陛下,那邊怎么有這么多人在哪里排隊?”樂公公指著縣衙的另一頭,那里圍了一大群人。
“走,去瞧瞧。”秦風興致勃勃地道。
走近才發現,縣衙旁的這幢房子,居然是一家醫館,看門旁掛的牌子,也是縣里直屬的醫館,這也是太醫署的一項改革措施之一,太醫署下設太醫局以及醫藥局,太醫局在各郡設點,由京城御醫坐鎮,而由郡里再在各縣設點,目的就是要讓百姓看得起病,在朝廷醫館看病是不要錢的,只收藥錢。
“今天怎么這么多人病了?”樂公公大為奇怪,擠進人群之中打聽了一番,出來之后臉色卻是有些奇怪。
“陛下,原來是今天有御醫來這里坐診,所以才引了這么多人來。那個御醫以前是在越京城里,奴才也是認得的。”樂公公道。
秦風一笑,“看來是因為我的緣故了,我要來長陽郡,天門便是必經之所,所以這位御醫便特地到了這里了。他能來長陽郡這個苦地方坐鎮,也能開門為一般百姓治病,很不錯了。樂公公,他看見你了嗎?”
“看見了,不過奴才示意他不要做聲。”樂公公道。
“嗯!”秦風點了點頭,“想來這個時候馬向南他們也迎上我們的大隊伍了,晚上一定能趕回來,你進去給這位說一聲,晚上到縣衙里來吧!我見見他。”
“是,陛下!”樂公公又擠進了人群。秦風卻看著吳嶺道:“吳嶺,那邊有一家酒館,咱們這一路可真是吃了不少苦頭,今天我請你喝酒。”
吳嶺看著秦風,“說實話,你真是看不出有做皇帝的樣子。”
“坐皇帝需要什么樣子?”秦風哧的一笑,搖頭道:“皇帝就該坐南朝北,高高在上嗎?走吧!”
酒館不大,此刻也沒有什么人進來,秦風撿了一個靠窗的桌子坐了下來,吳嶺遲疑了片刻,也坐了下來。
“小二,過來!”秦風招手喊道。
肩上搭著毛巾的小二顛顛的跑了過來,“客人,您要吃什么喝點什么呢?不過我們老板去請御醫瞧他的老傷腿兒去了,沒人掌勺,只有冷盤,你將就一下吧。”
“都行都行,有什么酒?”
“酒是咱們這天門縣獨有的柿子酒,您一看就是外地人,絕對沒有喝過。”小二笑咪咪地道。
“用柿子釀酒?”秦風驚訝地問道。
“當然啦,難不成用糧食啊,咱們長陽郡吃的糧食都緊張,怎么可能用糧食來釀酒,客官您要不要?”
“拿來嘗嘗。”
一碟花生,一碟蠶豆,讓秦風驚訝的,竟然還有一碟風干蒸熟的野味,一壺柿子酒,很快就擺上了桌。
秦風將兩個杯子都斟滿,“吳嶺,這一路上看了這許多,有什么感慨?”
吳嶺一仰脖子,將酒喝光,柿子酒雖然只是一種果子酒,但卻極烈,進口入腹,入火焰一般,吳嶺卻渾然沒有覺得,喝完一杯,又自倒了一杯,秦風也不說話,只是看著他,慢慢地抿著酒,說不上好喝,只能勉強稱之為酒了。
“或者,你當皇帝,也是不錯的。”吳嶺將酒杯放在桌子上。“我也是長陽郡人,能看到這些鄉親們安居樂業,心里終也是高興的。”
秦風點了點頭:“人生在世,總是要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吳嶺,我帶你走這么遠的路,跟你說這么多的話,并不是沒有目的的,你是一個好將領,而且我對吳昕還是很佩服的,但各為陣營,就算再來一遍,我還是會不擇手段的殺死他,因為這是我對一個強勁對手的尊重。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為朝廷效力吧,為百姓做點實事,而不是停留在嘴上。第二個選擇,如果你對吳昕之死仍然有心結,那你便走吧,從此隱姓埋名,不要再出現在世人面前了。”
“你愿意放我走?”
“為什么不愿意放你走?”秦風笑了笑:“你回去之后,還會造反嗎?”
吳嶺搖了搖頭。
“還會去刺殺我大明將領官員嗎?”
吳嶺怔了怔,“便宜那狗賊了,不殺了,不殺了。”
“那好!”秦風看了他一眼,笑著再替他斟了一杯,“喝了這杯酒,就此別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