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箭對于披甲的士兵來說,挨一下并不見得會致命,但那些腳踏弩射出的弩機,以及那些身高臂長的士兵投出來的長矛,對人對馬,卻有著極大的傷害。
絆馬索讓沖在最前面的騎兵幾乎都跌倒在地上,僥幸沖過去的零散騎兵,也馬上變成了一只只刺猬倒在了地上。
速度的減緩換來的是第二輪的長矛投擲。
雙方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一方想要減緩對手的沖擊速度,一方卻知道,騎兵減緩了速度之后,對陣列成陣勢的步兵便毫無優勢可言。前方倒下,后面絲毫沒有減緩速度,反而加速,猛提馬韁,從前面倒下的同伴身體之上,直接飛了過來,接著撲向前方的方陣。
“立!”江上燕大吼。
一面面半人高的盾牌,嘩拉一聲立了起來。
“架!”
一柄柄的長矛架在了盾牌之上,在奔馬面前,立起了一面刀槍之林。
奔行的戰馬,對于明晃晃的刀槍,有著本能的畏懼,距離這些矛盾還有數步距離的時候,要么不顧騎兵的摧促,硬生生的急剎車,馬上騎士被強大的慣性拋了出來,在空中飛向槍陣,有些戰馬卻是來了一個急轉彎,擦著槍陣側向奔走。
“擊!”江上燕的厲喝之聲響徹全場。
一個個手執短刀的楚兵從盾牌的間隙之中鉆了出去,手中短刀揮舞,轉斬馬腿。
一匹匹戰馬哀鳴著栽倒在地,一個個騎兵跌下馬來,不等了們爬起來,短刀已是閃著寒光掠過了他們的咽喉。
“沖!”兩柄長刀高高舉起,左右劃下,映著陽光,在空中閃過兩道光亮。
最前排的盾牌兵提著沉重的盾牌,向前緩緩移動,他們手中提著的盾牌并不是普通士兵所使用的防身盾,而是專門防備騎兵沖陣的重盾,盾面之上長滿了明晃晃的尖刺,每面盾牌都重達數十斤,單手提起,沒有一把力氣可是辦不到的。當然,提著這樣的重盾,也是跑不動的。
他們現在也不需要跑,重盾在前進,架在它們頭部的長矛也在跟著移動,盾與盾之間,手持短刀,小盾的步兵靈活的穿插著。
他們這個時候要做的,便是拉近與騎兵之間的距離,讓對手的速度根本無法發揮。
槍林緩緩移動,短刀兵們毫不客氣的揮動手中的短刀,將還在地上掙扎的所有活物,一一揮刀砍死,不管是傷馬,還是傷兵。
騎兵沖擊,不但沒有撼動對方的陣容,對方反而步步逼近,遠處的陳慈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與秦人也作過戰,秦人作戰雖然剽悍,但并沒有眼前的敵人如此精良的裝備,所以他也沒有像現在感受這么深。
“志華,帶三千人自左翼繞過,金華,帶三千人自右翼繞過,我自正面攻擊,三面夾擊。”陳慈厲聲道。
“遵命!”兩個兒子立即策觀向左右兩翼奔出,令旗招展,兩支部隊從大部隊之中分離出來,向著左右兩翼繞了過來。
鼓聲驟變,陳慈所部騎兵不再與對手糾纏,而是分向左右兩翼飛奔,繞過了寶清營的側翼,竟是徑自奔向他們的后方,他們是想繞到寶清營的后方展開攻擊。
看到自己馬上就要被包圍起來,江上燕不但沒有恐慌,反而嘿嘿的笑了起來。
“變陣,四方立定,就地堅守,拖住他們!”江上燕手里兩柄刀轉得滴溜溜轉,在手里形成兩團光暈,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陳老兒,老子可不是一個人在戰斗,來吧,讓你的攻擊來得再猛烈一些,讓你見識一下我們楚國東部邊軍的真正威風!”
江上燕所說的他不是一個人在戰斗,是因為在他的側翼,還有另一支部隊,那就是陸豐的礦工營。
陸豐的礦工營,這是第一次上戰場,像這種要正面頂住數倍敵人攻擊的重任,顯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便只能由久經沙場的寶清營來擔當,當然,江上燕也有這個心理準備,他們加入太平軍,自然便要有充當刀尖的自覺。
五千楚軍列成了一個方陣,應對著來自四個方向上的攻擊,但江上燕并沒有什么焦灼的心情,盯著遠處陳慈的中軍大旗,他希望能吸引來對方手中的最后的籌碼,這樣,當礦工營出現在戰場上的時候,便可以一擊致命。
雖然這樣,他的寶清營會承擔更大的損失,但卻在最短的時間內擊潰眼前的敵軍,從而獲得戰事的勝利。
這一次戰場上的埋伏,利用的便是雙方情報上的不對等,太平軍對于陳慈的動向一清二楚,但陳慈對面前的敵人卻是一無所知,對方有多少兵馬也無從探知,當他的斥候發現寶清營的斥候的時候,雖然也展開了橫向搜索,但在對方的糾纏截殺之下,并沒有完成對戰場的徹底搜索,對于隱藏在一側的對方的致命殺招,并沒有什么準備。
陳慈留下預備隊,也只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習慣性的動作,當寶清營的陣型開始出現松動,有崩潰的跡向的時候,才是他動用預備隊的時候。
距離戰場數里開來的一處密林之中,三千礦工營士兵席地而坐,陸豐的臉上有著焦灼,也有著興奮,不停的站起,坐下,不停的在士兵之中走來走去,盯著每一個士兵臉上的表情,看到有緊張的,還故作放松的拍拍對方的肩膀,小聲安慰幾句,其實他自己,內心何嘗又不緊張。
這是他真正帶領一營將士走上戰場。
而他的副將楊致,看似平靜的坐在一棵樹下正專心致志的拿著一柄小劍削著手里的木塊,但只要看一看他手里的木塊被他削得完全不成形狀,便可以看出,他的內心亦不平靜。
兩個戰場初哥,帶著一群戰場菜鳥,要做的卻是決定一場戰役勝負的事情。
一個個潛伏在戰場之上的斥候,正將遠遠觀察的情部,一溜水兒的將戰場態勢回報回來。
“寶清營擋住了騎兵的攻擊。”
“寶清營開始反擊了。”
“敵軍四面包圍了寶清營,寶清營原地據守。”
“敵軍攻勢猛烈,寶清營正在苦苦支撐。”
“寶清營的陣形縮了一圈。小了許多。”
聽到最后回來的這個斥候的回報,陸豐再也站不住了,“寶清營傷亡如何?”
“隔得太遠,沒有看清楚,但我估計,傷亡起碼在千人以上。”斥候猶豫了一下,“他們將傷兵和死人都集中在四方陣形的中央,看起來有不少。”
“陳慈的預備隊動了沒有?”陸豐急問道。
“還沒有!”斥候搖了搖頭。
楊致終于丟掉了手里被他削得亂七八糟的木塊,站了起來,走到陸豐身邊:“江上燕可說過,要等到陳慈動了他的預備隊之后,我們才能出擊,我覺得得按照他說得去做,所以還是等等吧!”
陸豐目不轉睛地瞧著楊致,看得楊致莫名其妙:“陸將軍,你這樣瞧著我干什么?”
“楊將軍,戰場態勢千變萬化,怎么可能拘泥,也許江上燕錯誤地估計了他的力量,也可能他低估了對手的戰斗力,你沒有聽說他已經傷亡上千了嗎?兵書上說過,傷亡超過三分之一,一支部隊便會失去戰斗力,傷亡一半,這支部隊基本上就要垮了,我覺得我們應當出擊。”
“陸將軍,您還真別和我照本宣科。”楊致嘿嘿笑道:“我看過的兵法書,比你不知要多多少倍?不僅是兵書,我還看過很多將領的戰場心得體會,這些東西,只怕你是看不到的,我覺得江上燕是沙場宿將,他所說的,肯定是有道理的。”
“楊將軍,我知道你恨楚國,恨楚人,但現在咱們大家是一伙兒的啊!”陸豐撓了撓頭,想起楊致的身世,掉書袋子還真不是他的對手。但楊致反對他此刻出兵,是不是有私心,他還真沒有底兒,反正這位,對秦將軍都沒有多少敬意,私下了總是一句一個秦風的。
楊致雖然是他的副將,但身份特殊,武功又比自己高得多,平時陸豐對他也都是客客氣氣的。
聽到陸豐這么一說,楊致的臉色頓時變了,“陸將軍,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說,現在應當大局為重,楊將軍,我可沒有惡意,你也一直知道,我一直把你當兄弟的。”陸豐兩手一攤。
楊致勃然大怒:“好,你既然這樣說,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你是主將,你要出兵,我自然奉命,我來當前鋒沖鋒陷陣,讓你看看我有沒有私心。”
氣沖沖地說了這番話,楊致轉身便走,陸豐則轉身一揮手,看著坐在地上的三千礦工營,厲聲吼道:“全軍出擊。”
戰場之上,四方陣容的確已經縮小了一圈,江上燕也已經數次上陣救險,但他心中清楚,看似危機四伏的四方陣,每一次的收縮,都會更穩固一份,雖然傷亡不小,但陳慈想攻破他的陣形,也不是一時三刻的事情,只要耗到他的預備隊也投入戰場,這仗,就算贏了一大半了。
遠處傳來了怒吼的滾滾聲浪,江上燕駭然抬頭,然后他看到,一個人影疾如奔馬地正在向著這里奔來,背上一柄大號鐵劍。如此快的速度,如此顯眼的大劍,不是礦工營的楊致是誰?
這家伙,居然不是與部隊一齊行動,而是一個人出動,將他的部隊遠遠的摔在了身后,當他在江上燕的眼中已經完全清晰的時候,礦工營的大旗才剛剛冒出頭來。
“楊致,你老娘!”江上燕氣得七竅生煙,狠狠地將手里的刀往地上一插,就在那里指天罵地起來。
礦工營來得早了。陳慈的預備隊不會投入到自己這里,而是會返身去迎戰礦工營,這仗,打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