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瀟垂著雙手,低著頭,心中雖然惱怒之極,但臉上卻不敢有絲毫的表現。因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秦國邊軍的統帥鄧樸。沒有任何通報,鄧樸就突然從照影峽來到了井徑關。
他曾想過鄧樸肯定不會對他假以辭色,但萬萬沒有想到鄧樸居然表現得如此激烈,當一迭文件劈頭蓋臉地被扔在自己臉上的時候,他真被整蒙了,半晌才會過神來。
“我在雍都之時,便聽卞帥說你是我們大秦年輕一代之中的翹楚,這才同意將井徑關交給你,可你瞧瞧,這你弄出來的是什么東西?你居讓想讓我們盡起大軍,去剿滅一支六七百人的殘軍?你是腦子里進水了嗎?你知道落英山脈有多大嗎?你知道大山里有多險峻嗎?就算我們十萬邊軍一齊出動,在落英山脈中也只能算是滄海一粟,這樣徒費錢糧卻毫無收益的行動,居然是我們大秦年輕一代的翹楚想出來的注意,當真讓人失望之極。”站在鄭瀟面前,鄧樸肆無忌憚地噴著口水,一根手指頭險些便要戳到對方的鼻子上。
滿屋子的將領們,有的笑盈盈地看熱鬧,有的則是低著頭,抑制不住自己的憤怒之色卻又無可奈何,只余下粗重的鼻息之聲。洋洋得意的自然是鄧樸帶來的將領,而另外一些,當然是鄭瀟的人手。
“大將軍,敢死營是我們邊軍的死敵,哪怕他們現在已經是半殘了,但打蛇不死,必有后患啊!末將也是存了為邊軍復仇之心,此刻正好是痛打落水狗的時候。”鄭瀟低聲解釋道:“更何況,安陽城中出十萬兩銀子,也足以彌補我們的軍費損失了。”
鄧樸從鼻中重重地哼了一聲,返身走回到大堂中間,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區區十萬兩銀子,便想驅使我們大秦邊軍如牛狗嗎?我們雖窮,但也不收這樣的銀子。”
聽到這里,鄭瀟知道這事兒肯定是沒戲了,“是,既然如此,那末將便將對方先行預付的五萬兩銀子給人退回去。”
“已經付了五萬兩啦?”鄧樸卻是哈的一聲,“楚人可當真豪富啊,既然已經收了,干嘛還要退回去?不退!”
鄭瀟抬頭,看著鄧樸,臉色有些發紅:“大將軍,這,這大丈夫立于世,當言必信,行必果,收了錢就得辦事,如今大將軍既然決定不理會這敢死營,這錢,如何還能留下,這豈不是讓楚人戳著我們的脊梁骨罵嗎?”
鄧樸哧的一笑,想不到這鄭瀟還是一個正義感爆棚的家伙,看著對方,心里驀地有了一個主意。
“我不同意大軍出動,但并沒有說不允許小股軍馬出動嘛!”他看著鄧樸,笑容可掬,“讓楚人將另五萬兩銀子也拿來,我們才會動手。”
“大將軍的意思是?”聽到有了轉機,鄭瀟不由興奮起來。
“現在敢死營不過六七百殘軍,而且群龍無首,那個章小貓可早就不是敢死營的人了,現在他們窩在落英山脈之中,說不定這章小貓早就控制不住了,何需我們出動大軍。這事兒既然是你接下的,那我便給你一千精銳,進山去滅了這股殘軍,拿了他們的頭顱來祭旗,如何?”鄧樸盯著鄭瀟,“正好也讓我看看你的能力,井徑關現在可是我們邊軍的重鎮,雖然你得到了卞兄的大力支贊,但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呢!邊軍和雷霆軍可是完全不一樣。”
聽到鄧樸的安排,鄭瀟心中一驚,從雷霆軍調到這里的時候,卞帥可是再三強調要他當心鄧樸,卞氏這些年來,莫名其妙地折損在邊軍的人可真是不少了,而且一個個的都死得正大光明,讓卞無雙根本抓不到一絲把柄。現在鄧樸此舉,是不是又存了借刀殺人的心思。
就在他遲疑的片刻,鄧樸卻是身子向后一靠,淡淡地道:“當然,你剛剛來落英山脈,對這里的地形地貌完全不熟悉,你也可以拒絕。畢竟只是一股六七百人的殘軍,棄之雖然可惜,但食之也是無味,要是因此折損了我大秦一員大將,可就太不值當了。”
淡淡的幾句話,卻是讓鄭瀟的臉頓時漲紅了。輕描淡寫之間,卻已是將鄭瀟不動聲色地逼到了死角。
身為井徑關大將,對于自己駐守的地方完全不熟悉,這事可輕可重,但結合先前鄧樸所說的話,無異是給了鄧樸撤換他一個重重的借口。主將發話,部將拒絕,不奉號令,雖然鄧樸說不會追究,但這必然也會是自己的罪狀之一。最后強調對方只是六七百人的殘軍,自己如果不敢去,那他便可以質疑自己的能力,勇氣。有了這些借口,只怕鄧樸撤換自己,連卞帥也無話可說,只會覺得自己不爭氣。
“末將愿意奉命,帶一千精銳進山,取了敢死營的人頭回來。”他向前跨了一步,抱拳道。
“好!”鄧樸重重一拍桌子,贊賞地看著對方,“果然不愧是我大秦的棟梁,這樣吧,你對落英山脈不熟,你帶來的這些人吧,也是一樣,大本營的斥候營會在前期出動,探明敢死營殘兵現在的駐地,然后再通知給你,如此,也省了你不少的力氣。”
“多謝大將軍。”鄭瀟松了一口氣,大本營的斥候營對落英山脈可是熟悉異常,有他們來探知對方的落腳所在,自然會讓自己輕松不少。
“再者,楚人送來的十萬兩銀子,大本營只要五萬,另外五萬,便賞給那些將隨你出征的一千將士,以鼓舞軍心。”鄧樸看著對方上鉤,心下大悅。敢死營的確只有六七百人了,可當秦風回來之后,那支曾讓秦國邊軍聞風喪膽的部隊,必然會重振旗鼓,更何況,如今的秦風可有著九級武道的好手,當鄭瀟出現在敢死營面前的時候,便是他的畢命之期。想在邊軍之中安插人手來一點點地培植卞氏在邊軍中的勢力,卞無雙未免想得太簡單了。
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體內真氣的流動,臉上笑容更甚,那個舒大夫,果然是神醫無雙,雖然還只過去了短短的幾天,但自己已經能明顯地感受到了身體內的暗傷正在好轉。這些暗傷不僅是這一次留下來,還有自己從小習練武道而慢慢積攢下來的,舒暢這一次的出手,不僅讓自己的擔心盡去,而且讓自己步入宗師殿堂的希望大增,一個武者,特別是到了他們這個級別的,跨出這一步的關隘不僅是悟性,機遇,身體上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這些暗傷,也是要命的因素之一。
邊軍只能是鄧氏的,這樣秦國才能保持平衡,李摯大帥這一次受傷頗重,幾年之內恐怕都得養傷,卞無雙顯然有些肆無忌憚了,想必皇帝陛下也能看到這一點,到時候鄭瀟死了,也不會有太多的后患。
至于與卞氏的關系,呵呵呵,鄧氏與卞氏之間的關系,又什么時候好過啦?
安陽城,安如海拿著來自秦國邊軍大將鄧樸的書函,翻來覆去的看著,仿佛這書函之中藏著什么玄妙。
“大將軍,這鄧樸不懷好意,根本不必理他。”譚俊對此不屑一顧,“眼下秦軍勢大,我們無法與之對陣,但大將軍的存在,便是對他們的極大威脅,我看這鄧樸是想將大將軍騙出去,然后對大將軍不利,如果大將軍有什么閃失,西境可就又要塌天了。”
安如海微微搖頭,“雖然猜不透鄧樸的用意,但這樣的手段,料他還不會使出來,而且就算他使出來,我要脫身也不是什么難事。”
“大將軍準備去嗎?”譚俊略顯緊張。
“去,當然得去。現在齊人大舉侵越,保持了多年的平靜已經被打破了,等朝廷緩過勁來,只怕陛下便要對齊人用兵,東境自此必然戰火重燃,那個時候,西境的和平,便很關鍵,我們在那個時候不能后院起火。鄧樸是秦國邊軍在我們西境的統帥,如果能與他有很好的溝通,或者到時候對國政大有裨益。”
“大將軍,說實話,我是不贊同現在對齊人用兵的。”譚俊有些苦惱地道。
“這不是我們能夠置喙的,譚郡守,我奉勸你一句,千萬不要因為這件事上書陛下。”安如海道:“陛下的心思,便是能打垮齊國,一統天下。”
譚俊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安如海轉頭看著一邊的剪刀,“你這一期練的兵我看了,很不錯,頗有了一些精兵的模樣。這一批兵,我接受了。接下來,你要迅速地再次招兵,練兵,只要你能保持練出精兵的這個速度與規模,我上書陛下為你請賞。”
“多謝大將軍,末將一定努力,不會讓大將軍失望!”剪刀躬身道。“不過這批兵雖然看起來像模像樣了,但還沒有結過戰場的洗禮,恐怕還只是一個樣子貨。”
“不必擔心,這一次他們只要有個樣子就行了。我去見鄧樸,又不是與他火并。”安如海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