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搖著頭,轉身,倒背著雙手,緩緩走出了鐵門。⊙閔若兮那平靜得宛如古井一般的雙眼,讓他明白,不必再說什么,這個丫頭,從來都是一個有主意的人。這一點,在他很久很久以前,在皇宮之中第一次見到那個靈動的小丫頭時,便已經了然。
文老在霍光和瑛姑敬仰的目光之中離開,兩個人聯手方才勉力控制住秦風,但在文老手中,卻是舉重若輕,不費吹灰之力,便讓秦風平靜了下來。
這便是宗師與他們的差距么?兩人對望了一眼,瑛姑搖搖頭,“做事吧!”她低聲道。
霍光轉身跟隨著文老離去,瑛姑卻是一揮手,早已等候在甬道之中的人手立時走上前來,散開他們手里提著的包袱,打開他們扛著的箱子,將一件件物事拿了出來,依次走進了秦風的那件牢房。
閔若兮似乎看不到那些人的忙碌,她只是緊緊地抱著秦風,專注地看著秦風的臉。
“你瘦了,瘦了好多呢!”手輕輕地撫過那張棱角分明的臉,緩緩地低頭,將自己的臉郟貼在對方的臉上。
瑛姑帶來的人手,頃刻之間,便讓這間牢房改天換地,灰撲撲的墻面之上便貼上了墻紙,地上鋪上了厚厚的紅毯,一枚枚釘子敲在石壁之上,幔帳層層拉開,四角掛起了宮燈,原本的床榻之上的褥子被一掃而空,華貴柔軟嶄新的新棉絮,被褥鋪了上去,屏風拉開。將小小的牢房一分為二。
一個碩大的木桶放在了外面,熱騰騰的水倒了進去。瑛姑轉過了屏風,看著閔若兮的眼神盡是憐惜之色。“公主,水已經備好了。”
“我知道了。”閔若兮輕輕地點了點頭。
看著閔若兮,瑛姑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身走了出去,點燃桌上的兩枚粗如兒臂的紅燭,又是嘆了一口氣,轉身出了牢門,輕輕地將門掩上。
詔獄再一次地安靜了下來。閔若兮用自己的臉龐輕輕地摩挲著秦風的臉,感受著對方的胡須刺扎著自己滑如凝脂一般的皮膚那隱隱的刺痛,微笑著道:“你這條懶蟲,整天呆在這里無所事事,也不知道刮刮胡子,理理頭發,我可是記得,我們在逃亡的時候,你也沒忘了做這些事。”
直起身子。將秦風放平在柔軟的褥子之上,伸出雙手,擰著秦風的耳朵,就像他們在落英山脈之中逃亡時那般。左右搖擺著秦風的腦袋。
“懶蟲,醒醒啦!”
秦風覺得很舒服,耳邊好像傳來呼喊他的聲音。可他卻是不愿意醒過來,先前。他感到自己如同置身于火焰山之中,火焰撕扯著他的肌肉。從內到外的疼,好像有小刀在一點一點地剮著自己的肉,令人痛不欲生。就在他覺得自己快要被燒成灰燼的那一刻,天上卻下起了一場大雨,冰冷的雨點自天而降,澆滅了那熊熊的大火,涼絲絲的落在身上,讓他從內到外地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愉悅。
他不想醒過來,他就想再好好的享受這天賜的涼爽。
耳邊有人在叫喊,那聲音好熟悉,似乎是一個對自己極其緊要的人。
那叫喊之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那是兮兒的聲音,秦風心頭大震,他努力地想要睜開自己的雙眼,眼皮卻似乎有千斤重一般,怎么也無法睜開,他不由大急,想要吼叫,卻無法發出聲音,想要抬手,卻無法挪動哪怕一小根手指。
“懶蟲,醒醒啦!”冰涼的手指輕輕掠過他的臉龐,熟悉的感覺再一次從心頭掠過,秦風拼命的,不斷努力著,終于,他緩緩地睜開了雙眼,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艷若桃花的面龐。
果然是兮兒。
“這是在夢中么?”秦風輕輕地道,“或者我已經死了,來到了你的夢中?”他的眼光掠過頭頂那層層的幔帳和角上的宮燈。
“你這個傻軍漢,是不是坐牢坐糊涂了,你活得好好的,這不是夢。”兩根手指擰住了他的臉郟,輕輕地扭動著:“疼嗎?疼嗎?”
“疼!”秦風老老實實地答道。
閔若兮雙手用力,將秦風扶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懷里。
“我又發作了是不是,可我為什么動也不能動呢,以前每次發作,可也沒有這種征狀?”秦風的語氣之中透著些惶急。
“沒事的,沒事的,你只是剛剛發作得有些厲害,有些脫力罷了,文老說了,過一會兒你就會恢復正常了。”閔若兮微笑著環抱著秦風,“你現在的感覺,一定和我在落英山脈之上那會兒一個感覺,心里慌慌的,是不是?”
“有一點兒。”秦風吸了一口氣,道。
閔若兮嘻嘻的笑著,伸手去解秦風的衣服。
“你,你干什么?”秦風一驚。
“能干什么,聞聞你身上吧,又酸又臭,我幫你洗洗啦。”閔若兮格格嬌笑著,手上卻沒有絲毫停頓,轉眼之間就剝去了秦風的上衣。
感覺到對方柔軟的小手摸上了自己的腰帶,秦風不由大窘,“我來,我自己來。”
“你現在動得了嗎?”閔若兮輕笑著,笑聲之中,卻帶著酸楚,“在落英山脈的時候,你可是占盡了我的便宜,今天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我可要徹頭徹尾地賺回來。”
纖指拎起秦風的腰帶,輕輕一扯,已是將腰帶解脫了下來。閔若兮微笑著,跳下了床,雙手托起秦風,從屏風之后轉了出來。嬌小的公主抱著身材壯碩的一個大漢,這畫面,怎么看都怎么的有些不和諧。
將秦風放進木桶里,閔若兮的手指刮著他的鼻子,“秦風,你臉紅了。”
“我臉紅了嗎,沒有吧!”秦風有些不敢看近在咫尺的那張艷若桃花的面龐。
蒸騰的熱氣,柔軟的小手,艷麗的嬌容,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是那么的不真實,自己不是正在坐大牢么?自己不是已經被判處要凌遲處死么,怎么還能見到兮兒,怎么還能與他單獨相處呢?這是哪里?秦風用力地搖晃著自己的腦袋,想要讓自己清醒一些。
“這是哪里?”他問道。
“管它是哪里呢,有你我的地方,自然就是快樂的地方。”閔若兮輕笑著,提著毛巾,輕輕地擦拭著對方布滿傷疤的身體,手指卻是有些顫抖。
有你的地方,就是快樂的地方。秦風咀嚼著這句話,臉上卻是露出苦笑。“我快要死了!”
閔若兮的手微微一顫,心中悲苦,長長的睫毛眨動了幾下,卻仍是強自笑道:“你這個莽軍漢,怎么也傷風悲秋起來了,你現在不是還沒有死么,不是還活得好好得么,為什么要說這個呢?你就不能說點高興的么?”
秦風嘿了一聲,“我可從來不是一個視死如歸的好漢,我怕死得緊呢,兮兒,我害怕黑暗,可我就要永墜黑暗了。”
“不,你永遠會活在光明里!”閔若兮終于忍不住掉下淚來。“對不起,秦風,我沒有法子救你,我救不了你。我甚至不能為你洗刷你的冤曲。”
“沒啥子!”秦風的腦袋終于清醒了一些,想起前些時日,郭九齡來牢中探望自己的時候,跟自己說起的那些事情。“反正我是一個要死的人,即便背上黑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只是可惜了我的那些兄弟。”
“秦風,今天是一個開心的日子,咱們不要說這些讓人不開心的話題好不好,讓咱們好好的相聚一天,好嗎?”閔若兮用力擦拭著秦風的身子,有些哽咽地道。
“好,人固有一死,我只不過早走一些罷了,不過有的死重于泰山,有的死輕于鴻毛,我這種死,卻是最奇怪的了。”他哈哈一笑,不再說話,仰靠在桶壁之上,將自己的頸子擱在桶沿,微閉上雙眼,盡情地享受著閔若兮的溫柔。
鐵窗之上,瑛姑貼的眼睛貼在那里,看著里面的那一男一女,眼睛不由濕潤,“一對苦命的人兒!”
屋里,閔若兮拿起了剃刀,替秦風修剪著胡須,“瞧,你留上這樣一副胡須,可是顯得更陽剛了一些,比以前更好看了。”她細細地端詳著自己的杰作,滿意地點點頭,放下剃刀,又開始替秦風梳理著頭發。
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熱水澡,被閔若兮從桶里扶著爬出來,秦風驚喜的發現,自己居然能活動了,手腳也有了少許的力氣,穿上柔軟的內衣,看著閔若兮手里拿來的一件大紅的袍子,不由笑了起來,“你怎么給我準備了一件紅袍,我可從來沒有穿過紅色的衣服呢?咦,你今天也穿著一身大紅呀,看起來,倒是情侶裝哦。”
閔若兮微笑著:“當然,這是喜袍,當然得是紅色的。”
“喜袍?”秦風疑惑地看著閔若兮,又轉動著頭顱打量著屋里的擺設,“這,這是在哪里?這是要干什么?”
“這是我們的新房,秦風,今天我要嫁給你啦!”閔若兮快活的看著秦風。“我敢嫁,你敢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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