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號上午先考創作,題目,一個字“晨”。
考試這三個小時,玩古典技法是不可能的,林海文畫了一條晨光下的街道,人物差不多有五六個,但主要的就是一個青年女孩,其他人都被虛化、色彩化。女孩風衣飄起,姿態婀娜,腳步輕盈,在朝霞里,臉上的色彩非常明艷,整幅畫是很動人的。
敢這么畫的,整個考場,也只此一家了。
幾個監考的,時不時就竄過來看一眼,就看著林海文,一臉“呆滯”的,唰唰唰構圖,定點,開始畫。全都看傻眼。
“咳咳咳,別看別人了,趕緊自己畫,注意時間。”
坐在林海文邊上跟后頭的,看他畫的有點看呆,被監考一吼,趕緊回神畫自己的,心里那叫一個空蕩蕩——難道央美的考生都是這個水準的?可是看看別人,也沒有啊。
幾個監考眉來眼去,站在門口嘀咕。
“那是誰啊?哪個老東西的學生么?放出來嚇人。”
“看著有點像是常老師的風格啊。”一個老師往里瞥了瞥,“應該是特別像。”
“常碩收學生了?還是個高中生?沒聽說啊。”先前的老師驚訝的不行,常碩回國受聘央美也有幾年了,始終沒有收過學生,老蔣都跟他說過好幾次,他一直推脫著,大家私下都在說他眼光高。央美的學生,做夢被他收入門墻,少走十年彎路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那是一百個兩百個啊。
“高中生怎么了?高中生能畫成這樣,那不比一個研究生來的更有潛力?常老師這個學生,恐怕收的不是一年兩年了,搞不好是家里人呢。嘖嘖,不知道真實水準高到什么程度了。就這么一鱗半爪的,反正是看著有點嚇人。”
一直到11點半,林海文將將畫好十來分鐘,看了看,雖然是考試之作,水準打了個大折扣,但總體還是不錯的。該炫技也炫了,構圖、色彩、意圖都有了,該表達的誠意也表達到了,對城市早晨的關注,一片虛化的早起人群里,青春洋溢、風姿綽約的少女,總是讓人滿懷希望的。
“你是常碩老師的——?”
交卷的時候,監考老師沒忍住,問了一句。
“嗯,我學習了很多他的作品。”林海文對監考還是得客客氣氣的,盡管他跟常碩之間,大概也就三毛錢的關系。
老師了然地點點頭,笑容就真誠多了,好像是懂了什么的樣子。
懂了什么?反正林海文是不懂。
這么拖了一下,反倒出門的時候,已經過了高峰,沒有遇到人擠人的情況,家長領著孩子,四散開來,回到酒店去休息,下午還有素描速寫兩堂,重要的很。
傅成站在遠處,跟他招手,林海文揮揮手,就往那邊走,前頭兩對母子,正在聊剛才的考試。
“哎呀,今天真是差點嚇死了。”小胖語氣還有點后怕。
“怎么了寶寶?時間不夠啊?不要緊不要緊,畫好了就成,下午注意下時間。”他媽媽使勁安撫他,“你們老師說了,你素描還是很不錯的。”
寶寶…
“不是哦,我前面坐了個怪物,那么點時間,他畫了一條街,我差點看傻了,都忘了繼續畫。”
“總有人畫的更好的,又不是招一個,好幾十個呢。”
林海文笑了笑,沒說話,藝考生其實也是蠻苦的,總有人覺得文化課分數低,就是走捷徑——但對于有志于上央美這種學校的,沒有外掛,靠自己,那真是一年寒暑一寸功啊。
“剛才竺宇,就是上次那個,給我打了電話,說是問你要不要去他宿舍休息一下?”傅成開門讓林海文進去。
可能是“宿舍”兩個字,比較招人。沒走遠的那兩對母子,轉頭過來看了一眼,八只眼珠子里頭,有六只,噔一下都亮了。
“就是我說的那個怪物。”小胖低聲說道。
“…哦。”
兩個媽媽對視一眼,沒說面相的事情——扯淡。
林海文朝她們咧咧嘴,上車了,“走吧,吃個飯,再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待會兒。別管那個,下次再找他麻煩。”
竺宇也不是上趕著找沒臉,主要是老蔣又招呼他了,他也不敢不去說,萬一哪天老蔣見到了林海文,說起來,林海文說沒有啊,沒有電話啊。那他們之間那點黑歷史,就真是蓋不住了。
下午一點半開考,素描先,畫男青年半身像,手里還拿個楊桃,林海文的線條又亮瞎一片,那筆尖,穩得讓人心驚膽戰,就看著他,那么勾勾、抹抹的,一幅高水準的素描稿,就躍然紙上了。
接著略作休息,就是速寫,一個掃地大叔,進來晃蕩了一圈,走了,林海文都聽到嘩啦嘩啦地嘆氣聲,時間太短了。
第二天上午,考了最后一門色彩,居然還是男青年的半身頭像,孫唯之前說,素描和色彩,一般是一男一女,今年央美好像有點“基”。林海文畫的是水粉,交上去的時候,一個考場的考生,都像是看階級敵人一樣看他。
他考完試,除了梁雪和林作棟,松了一口氣的,大概就是竺宇了——在他看來,林海文玩了這么一通后,跟央美的聯系就要到此為止了。
顯然,他還是太天真了。
常碩是2號才從巴黎飛回來的,那邊的課,也是擠了又擠,才擠出來時間,年年都是這樣。
一回央美,碰見的人,開口都是那么差不離的一句話。
“老常啊,收個學生,還藏得很深嘛。”
“常老師,幸好您學生考了央美,不然蔣院長估計要找您拼命了。”
“…”
常碩自始至終,一臉懵,“我什么時候有學生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然后說話的人,就會一臉我懂的表情,“你老常就是謹慎,我聽他考場監考的說,畫的特別好,你還擔心他考不上不成?”
“誰啊?誰考場啊?”
“嘖嘖,得,等結果出來了,我看你再裝,那素描卷子,說是跟你一個模子的,看你還藏不藏的住。”
這個世界是瘋了么?常碩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