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長篇大論,注定提早消耗掉整場活動的關注力。
后面的提問也好,討論也好,都有點缺意思。
對于林海文的話,不是沒有反駁的能力和詞匯的,一百多年了,當代藝術早就為自己鑄造了堅不可破的戰衣,不是林海文一戳就破的。所以有力量的,不是林海文的話,而是他的畫。
假若格哈德、加斯佩這樣的人,都要去思考林海文帶來的繪畫變革,那其他人還有什么底氣去批駁呢?
羅馬總是從內部被擊破的,羅馬內部,也總是有一些高尚而誠懇的人,會面對自己的內心。
演講內容,毫不意外地被公開出去。
林海文剛剛洗版過的社交媒體,也毫不意外地再度凝聚起所有的目光來或者說,他們的目光還沒有來得及散去。
他們太有名氣,太值錢,這有問題。
我有名氣,我值錢,這才是合理的。
林海文暴漲的惡人值,應該能夠比較準確地表達很多的想法。
太狂了!
太不可一世了!
尤其在格哈德、加斯佩,這樣的老前輩們,某種意義上在給他抬轎之后,他翻臉不認人的話,刺激性更是加倍。
不過在網上的辱罵,或者人身攻擊,卻很少大部分似乎停留在了惡感的程度。
“當林海文的藝術高度走到新紀錄的時候,他的藝術家脾性顯然也同步增長了。就藝術觀點的爭執和異議,他并沒有因為旁人的舉措而改變,也沒有去改變的意圖,他怎么想的,就怎么說,他怎么看的,就怎么表達,對于藝術家來說,這可能不討喜,但基本上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一個圓滑,審時度勢的人,估計也很難在26歲的時候,就走到了藝術的巔峰。”
“不論這是不是藝術家脾性,但他非常無禮且狂妄,這是無可辯駁的。”
“單純從藝術觀點上,我也不能接受,難道一百年來,所有人都是瞎子么?對當代藝術趨之若鶩?更何況,個人主義的藝術,難道不應該是主流么?關注個人,關注內心,這是屬于人類權利的一部分!”
當然,推上也有支持的聲音,尤其來自老美之外的。
“我完全贊成,我舉起了我所有的手和腳,還有別的可以舉起來的也一樣,用以表達我對林海文的支持。那些見鬼的抽象當代藝術,就是老美的陰謀,沒有文化積淀,沒有歷史,又對所謂軟實力流口水的老美,借由杰克遜·波洛克弄了這么一場陰謀大戲。不相信的人,可以去搜一搜,波洛克可是為中情局工作的。”
“林海文遠比任何一位藝術家更有錢,現在也不會比任何同行缺少名氣。嫉妒是不存在的,炒作是不必要的,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在說實話!”
“林海文這次成為了《皇帝的新衣》里的小孩子,叫破了所有人的尷尬。其實多少人都對那些亂涂亂抹的東西不屑一顧,但我們的藝術評論家們告訴大家,誰說那些東西不好,誰就是山炮,就是不懂藝術所以很多人被嚇阻了。可笑吧?以宣揚個人主義為先的畫派,卻以嚇阻個人表達自由來維持主流地位!”
這一場關于抽象和當代藝術的討論,可以說因為林海文的更進一步,而變得更加廣泛了。但也因為林海文更進一步,而變得溫和、理智起來了似乎之前的討論都在你罵我,我罵你。只有到現在,雙方才認為,這種爭論有資格進入到實質階段。
現在,林海文能夠帶領著一個藝術觀點,向另一個更主流的藝術觀點,發動兇猛攻擊了。
圣馬丁島,加斯佩·瓊斯的宅子。
他在這里住了二十多年了,左右的鄰居,都把這個老頭子當成一個普通人,跟那個屠宰場退休的屠宰工,或者牧場退休的老牛仔、上不去遠洋漁船的老漁民一樣,他是個老畫匠。
但這一波爭論,讓他們,以及他們年輕的孩子,重新認識到,哦,這是個書寫過美國和世界藝術歷史的大人物。
所有就有人氣憤地來找老加斯佩了。
“你們看到了么?那個華國人,簡直太粗魯了,瓊斯先生怎么可以允許他這么亂說?瓊斯先生真的夸獎過他的畫么?太不可思議了,他應該收回以前的畫,華國人絕對配不上任何夸獎。”
“…”小瓊斯有點無語:“謝謝您的關心。”
“瓊斯先生呢?”
“他正在畫畫。”
很遺憾,不能來聽你罵人了。
送走了又一位好心鄰居,小瓊斯吐出一口氣,靜靜地走到加斯佩的畫室里,龐大的畫室,掛滿了加斯佩以前的作品,每一件都價值千金,但此時小瓊斯的目光并沒有發現它們身上。
他在看加斯佩的畫架,加斯佩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再畫架上畫畫了。
此時他正在畫著,高凳上平放著的一顆蘋果,蘋果上打了一束強光,幾乎掩蓋掉大半個蘋果的樣子。
從紐約回來,加斯佩就一直在畫它。
畫布上,小瓊斯本身也是畫家,他當然看得出來,這是完全有別于加斯佩以往畫法的他在試圖以源古典主義技法來畫。
震驚!
小瓊斯無法形容自己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心里的震驚。
加斯佩即便不至于完全否定了過去自己的藝術堅持,但肯定已經在懷疑加斯佩·瓊斯因為林海文的作品,開始懷疑自己的過去的道路!!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去,對于藝術世界的震動,甚至可能會超過《黑龍潭》出世這件事情本身!
無法想象。
但小瓊斯做不到、不能做,也不愿意做去阻攔加斯佩的事情,不論作為兒子,作為畫家,都是如此。
“我打算去趟紐約,親眼看看那幅畫,我讓安迪來照顧你了。”
“去吧,你不會后悔的。”
小瓊斯怕的就是自己不會后悔,他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難以想象,一旦對藝術追求產生動搖,以后要怎么辦也因而他對已經功成名就,年屆86歲的父親,更為欽佩了。
“…你介意我把你正在嘗試源古典主義技法的事情告訴公眾么?”小瓊斯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