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染血的熾天之翼
利瓦爾只感覺到一股拉力將自己直接拉入了圣人雕像基座打開的密道之中…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身處在了一條光亮純白的長廊之中。
這純白的長廊里，有著許多的門，左右排列，一直延伸，仿佛沒有盡頭。
利瓦爾用力地甩了甩腦袋，以求讓自己清醒一些…他下意識地打開了最靠近自己的一扇房門！
只是看了一眼，僅僅只是看了一眼，利瓦爾便永生難忘！
他打開的仿佛并不是一扇門，而是一個世界！
在這個世界之中，他看見的是烈焰，鮮血，無數的尸體，擁有著金色雙翼的天使們在高唱著戰歌。
一名金發的美麗女子，站在了白骨所堆砌而成的山上，冷漠地俯視著大地。
“她是，自由圣人…”利瓦爾心神俱震，幾乎本能地后退著！
猛然將，利瓦爾大力地將這扇房間的門關閉…他已經驚出了一聲冷汗！而就在此時，利瓦爾再一次看見了將自己帶來這個地方的羅伯特！
“這是什么地方！”利瓦爾脫口而出問道。
羅伯特，這個渾身都是傷口，卻用非人的意志力忍受到現在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來歷，居然知道就連圣人家族也不知道的隱藏在神人雕像之下的這個地方？！
“你很害怕，對嗎。”羅伯特淡然道：“你為什么要害怕？她是自由圣人，是你所信仰的圣人，這里面的，都是她曾經所經歷過的一切。”
利瓦爾臉色微變，顫聲道：“你是說，這里的房間里面，都是…圣人的回憶？”
“是我的回憶。”羅伯特卻搖了搖頭，他自顧自地往那長廊的盡頭走去，用仿佛只有他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只是我在回憶她而已…她連靈魂都已經不在了，記憶怎么會留下來。”
“等等，羅伯特！你說清楚！”
利瓦爾想要追上，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地追趕，始終都無法真正地追上對方。
“在這里，不要在意你的身體。”羅伯特淡然道：“用你的思想，這樣你會走得更快一些。”
“你到底是什么人？”利瓦爾皺眉問道：“剛剛…剛剛你拉我進來的時候，在自由之城里響起的聲音，是誰…是誰在讓我們膜拜？是不是圣人受難復活的儀式成功了？！”
“安靜。”羅伯特轉過了身來，淡然說道。
利瓦爾本能地停下，不言不語，看向了對方的雙眼，竟是有一種仿佛是靈魂上的顫栗感。
這個羅伯特明明在強忍著可怕的傷勢，明明走路都會喘氣，明明弱不禁風，但卻讓利瓦爾感到顫抖！
他的目光…威嚴，肅穆，是絕對的王者！
“我會告訴你。”羅伯特此時卻幽幽地道：“我會將我的一切都告訴你…因為，我能感覺到，我自己很快也會忘記自己是誰…我的存在，將會徹底消失。或許，不久之后，我就真的只是冠以了羅伯特之名的，一個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人。”
“你這…”
羅伯特繼續前進，沙啞的聲音緩緩想起：“我曾經是天國的大君，是統御天國全軍的大天使長，我之名乃是圣彌額爾，又稱…米迦勒。”
“典籍上并沒有米迦勒的記載。”利瓦爾此時直接搖了搖頭，“但我…感覺你好像沒有說謊？”
“不要奇怪。”羅伯特淡然道：“我說過，我的存在已經被抹去，世人將不會在記起我…甚至你，或許聽過后也會忘記。”
利瓦爾不禁臉色劇變，“怎么可能…誰能夠讓天國的大君消失！”
羅伯特并未說明此事，只是緩緩說道：“聽著，接下來你要接觸的，是自由之城的真相…關于自由圣人的真相，圣光國度的真相——乃至，天國的真相。”
利瓦爾只感覺心臟開始劇跳。
純白的長廊之中，走過一扇扇的門，他都有打開它們的沖動…每一扇門的背后，似乎都有著一份強烈的呼喚。
然而羅伯特的講述一直沒有停下。
“最開始，祂…天使們的父親，只有自己一個而已。祂在虛空之中流浪，祂在尋找著什么，尋找著一個，被遺忘了的家。忽然，祂停下來了，祂知道單憑自己，很難找到那個地方…因此，祂需要很多，很多能夠代替祂行走的仆人。于是，祂用了七天的時間，創造了一個世界。”
利瓦爾呼吸也不禁急促了起來，因為他知道，羅伯特正在講述的，是祂創世的經過！
創世的經過，與利瓦爾曾經讀過的文獻大同小異…除了，最開始的目的，完全不同之外——他本以為，這個版本的創世經過，也會一直的大同小異下去，卻不想，并不是這么一回事！
“…后來，祂發現，創造的世界是沒有辦法在虛空之中長久存在的。因為在虛空之中，有著無窮無盡的，名為虛空元魔的生物。祂足夠的強大，但也無法無時無刻地抵擋虛空元魔的入侵，無數的信徒，都在祂的眼前，被虛空元魔所吞噬。最開始，祂或許是為了某個目的而創造了新的世界，但后來祂發現，自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新世界之中的每一個生靈。于是，祂找打了一個解決的方法，那就是租用一塊完全的地帶…”
租借天國的故事開始呈現在利瓦爾的眼前…此時，利瓦爾曾經的觀念，都在瞬間被顛覆——他，甚至已經開始認為，是羅伯特在風言風語！
“…梅塔特隆的突然死亡，就像是一個陰謀一樣。”羅伯特嘆了口氣道：“這件事情所帶來的連鎖反應，是圣光國度無法承受的，最終，自由的圣人成為了這個陰謀最后的犧牲者。”
“這不可能…開什么玩笑！”
天國出賣了自由圣人，甚至將圣人抵押了出來…不僅僅如此，在過去的數百年的時間里，甚至還找來了另外一個人，扮演者自由圣人的角色。
而這一切，都只是為了獲得自由之城所有信徒的信仰！
甚至乎，他們這些自由之城的人…乃至整個圣光國度七都之中的信徒們，都只不過是被天使們看中，從不同的子世界之中帶來投放，整個圣光國度，宛如一個龐大無比的信仰制造工廠！
“是啊，開什么玩笑呢？”羅伯特吁了口氣，“我也常常會詢問自己，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么…為了維持天國的存在，我們需要尋找更多的信仰，不斷地探索，不斷地傳播，不斷地征戰，甚至到了后來，幾乎等同于為了傳播而而傳播，為了探索而探索，為了征戰而征戰…這無數年來，天國信仰所傳播的子世界不計其數，天國也成為了虛空之中絕對的霸主…可回過頭來，我們本身又得到了什么？”
“你們…得到了什么？”利瓦爾苦澀問道。
“什么也沒有。”羅伯特搖搖頭：“我們不斷地獲得信仰，但同時不斷地交出信仰，甚至稍又不慎的情況下，就連我們自己都有賠進去的風險…我們已經賠進去了一個自由圣人了…這樣做，值得嗎？”
“值得嗎…”利瓦爾喃喃自語。
羅伯特閉上了眼睛，“我能記得清楚，每一個交出去的靈魂的名字，他們的經歷，可是我現在又開始忘記了這些，他們成片成片地在我的記憶之中消失。有時候，我不禁在想，如果當初沒有租用的天國，如果我們依然還是在虛空之中掙扎求生的話，我們將會是什么模樣。”
“沒有圣光國度如今的繁華，沒有信仰的大規模傳播…沒有這一切？”利瓦爾緊接著羅伯特的話，“這樣，你也愿意看見嗎…”
“即便是我們，也會有矛盾的時候。”羅伯特一聲輕嘆，“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我們…都只是在命運的長河之中掙扎的魚。”
羅伯特忽然停了下來。
純白長廊的盡頭依然未能看見——但此時，羅伯特的面前，出現了長廊的盡頭。
盡頭也是一扇門，只見羅伯特緩緩地將這扇門推開。
“我一直不敢打開這扇門，這是我埋藏自己罪惡的地方。”他輕聲呢喃，緩緩走入，“我開始忘記了，這一切都將遠離我…這并不是對我的懲罰，這反而是對我的救贖。時間無法重來，唯有忘記，才能讓我…”
在利瓦爾的眼中，羅伯特此時更像是一個正在走向大海的人。
他要走入茫茫的大海之中，讓大海吞噬他自己…他將，永永遠遠地埋葬在大海里。
房間里，也是一個純白的地方。
這里，有一根透明的水晶…水晶的柱子之中，利瓦爾看到了自由圣人。
仿佛只是沉睡，在水晶柱之中的她，仿佛是為了等待誰的到來…她的臉上，有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可此時，在這根水晶柱…在這個沉睡的女人的面前，卻早早就已經站著了一道身影…
在打開了這扇盡頭的門之前，這道身影就已經先一步地存在。
羅伯特忽然停下了自己的腳步，神色復雜地注視著這道前方的身影，不知道是因為聲帶燒傷的關系，還是自己本身的關系，此時羅伯特并未說話。
利瓦爾仿佛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樣…他忽然認出來了，這道身影是誰——薔薇公館力，阿薩謝斯的那位住客！
那個初初都透露著神秘色彩的黑發黑瞳的青年。
洛邱。
“告訴我，米迦勒。”洛邱的聲音在靜謐之中輕輕響起，“你說時間無法重來…那么，假如時間如果能夠重來的話，你會怎么做。”
“我會怎么做…”羅伯特喃喃自語道：“我要怎么做…我想，我或許會代替她。她曾經是那么的相信我，聆聽我的聲音，在我的指引之下，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最高峰，然后被我一瞬間打下了懸崖…”
洛邱淡然道：“交出她，是祂的意思。”
羅伯特低聲地道：“但是執行的那個人是我，是我親手送出的…我沒有反抗，沒有會懷疑，也沒有…猶豫。”
“你后悔嗎。”洛老板轉過了身來，“你要回答我這個問題，因為我一直都在這里等你的到來。”
“不，我不后悔。”羅伯特搖了搖頭，“沒有什么值得我后悔的…不值得，這一切都不值得。犧牲是不值得的，征戰也是不值得的，尋找…或許，也不值得的。為了原初，我們錯失了太多的東西。”
“你的答案，米迦勒。”洛老板輕聲問道。
“我已經，再也無法承受了！我已經，承受不住，那些信仰我的人，被我親手埋葬！不管我攻打多少的神系，不管我擁有多少的信徒…我都，無法消弭這份罪孽。”羅伯特仿佛瞬間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但又仿佛有了新的力氣在煥發一樣，“所以…收回它吧！收回這個天國…讓信仰，不再只是我們的工具，它原本，是最純粹的。”
羅伯特目光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洛老板，他此時也在等一個答復。
“我一直在這里等你的到來。”只聽見洛邱輕聲道：“不是以店長的身份…是我個人。”
羅伯特了然，喃喃自語道：“你是要帶走她…”
“不管怎么說。”洛邱淡然道：“我都會感謝你，幫我保存好她的身體…在這個絕對純潔的房間之中…你甚至，還一直在悄悄地用自由之城的愿力來滋養她吧，所以才故意地將她存放在雕像之中。”
羅伯特沉默不語。
“我要帶走她了。”洛老板再次開口，“并不是用來抵償天國的任何東西…這僅僅只是我個人的行為。”
羅伯特嘴唇微動，最終沒有說話。
“回來吧，大天使長。”洛老板淡然道，“這里不是你的救贖…從現在開始，你要繼續征戰，你要繼續傳播信仰，你要繼續維系天國的存在，你要讓更多的人獲得幸福的同時，也要讓同等數額的人感受到絕望。你要日日聆聽，信徒的悲鳴。”
“為什么！”羅伯特發出了咆哮！
“為什么？”洛邱幽幽地道：“是你親手將她拉入絕望深淵的，我怎么能夠…原諒你。”
羅伯特一瞬間失神地跪倒了在地上。
剎那間，羅伯特身上所有的傷勢瞬間復原，纏繞著的繃帶也直接斷裂…他在哀嚎，哀嚎之中，熾天使之翼，自他的背后粗暴地長出…潔白的羽翼上，竟是染滿了鮮血！
洛邱消失了，連那水晶柱也消失了。
純白的房間里不再光亮。
利瓦爾早早就已經嚇到。
他驚恐地看著那染血的翅膀，顫聲道：“彌額爾…圣彌額爾，你是…天國的大君！光明的王子！我將…贊美您！”
“不要…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