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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仍能共你見面,尚余下幾次

無線電子書    特拉福買家俱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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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上班之前,陶安琪拿著一堆的文件來到了小組辦公的區域,叫來了一名同組的女孩。

  “陶陶姐,這是?”

  “我請了半天假,這些是下午要做的,你幫我處理一下吧。”

  “好的…可是怎么這么突然,有事嗎?”

  “家里有點事,所以回去一下…沒什么事的話,周日應該回來的。”陶安琪飛快地說道。

  不過見她已經穿戴好,背著袋子,顯然是已經準備離開公司…女孩一臉無奈,原本約好的周末計劃大概是要取消的了。

陶安琪離開了公司,先是回了一趟租住的公寓,火車票是晚上五點二十分才發出的,到步之后,應該是凌晨時分了  她本來沒有計劃回去,臨時訂票已經找不到有利的時間,退而求其次,只能選擇這樣晚點的班次。

  后來她和胞弟陶凱通了兩次電話,胞弟是有些責怪她的,電話其實可以不用打到他那里,并且問她,打個電話到目前那里是不是很難。

  陶安琪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在心中暗自說了一聲:或許真的很難。

  這似乎是因為她性格使然…她不想陶凱這種開心果的性格,從小就獨立好強。這大概可能是因為遺傳的關系。

  說來她其實心中早就不怎么在意年前幾次詐病的事情。其實想想也是好笑,明明是血緣最濃的母女,可總是沒有辦法好好說話。

  在公寓中開始收拾衣服的時候,一道平安符忽然從大衣的口袋中跌出…這還是過年的時候母親去廟里求來的,分別給了陶凱和她一張…但是過年的時候她并沒有回去,這平安符還是后來陶凱寄過來的。

  一方面是因為假期不長,另一方面是因為不想回家之后面對太多親朋戚友的詢問。

  她已經是二十七、八的姑娘了,婚事常常被拿來做了談資…這大概是所有大齡未婚青年都會碰到的難題。

  或許這次回去之后,好好地談一次吧…陶安琪把平安符握在手中,但始終找不到應該怎么去說這第一句話。

  她知道自己真的而是太好強了,真像是一頭刺猬。

  這次回去,她是臨時做了的決定,甚至連陶凱都沒有通知。

  她想著想著心中就有些煩躁,已經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回家非但沒有變成一件可以期待,反而成為了負擔?

  陶安琪躺在了床上,眼前閃過一抹白光,柔柔的白光。

  那時候為了愛情。

  那時候為了愛情。

  那還是對愛情保留著最純美憧憬的時候,她甚至覺得以后很難會再這么地去愛上這樣的一個男孩。

  在感情最濃烈的時候,男孩承諾了她婚事。她是真真地感覺到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我不同意。”

  這幾乎是她聽過的,打從懂事以來,母親對自己說過的最殘忍的說話。她感覺自己是長大了的,獨立了的。

  “其實現在交通很方便樂,來回也花不了多少時間。我會常回家看您的,再說,家里不是還有陶凱嗎…您能不能不要這么專制?我就不能為自己考慮一下嗎難道?”

  這也幾乎是她打從懂事以來,對母親說過的,最殘忍的話。

  她選擇了留下,因為他許了她的承諾…她感覺自己是足夠勇敢的,直到她看到了男孩的父母。

  “我們不同意。”

  她并沒有感覺到絕望,因為始終相信他會為自己遮擋這些,如果她擋在自己母親前一樣。

  “對不起,我是真的喜歡你的,但是…”

  她忽然明白了。

  后來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為什么已經與他斷絕了關系之后,還一直留在這個大城市當中…但她清楚,并不是因為這個給了自己一場夢幻的男人。

  或許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這個夢做得可真是長,陶安琪睜開眼睛來,意識從模糊到清醒,想著會不會錯過了時間…只是天色似乎沒有暗淡下來,她才下意識松了口氣。

  或許還能趕得上的。

  但…這里是哪里?

  她驚恐,意識空白,感覺心慌,慌得幾乎心臟要跳出來般,看著那一切都變得巨大的事物。

  “你這小家伙,怎么不吃東西啦,吃飽了嗎?”

  母親…陶安琪看著這近在眼前的臉孔。

  她突然不僅僅只是驚恐,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看著手掌變成了粉嫩的肉球。

  天啊,她覺得這夢做得實在太怪異了一些——應該還沒有醒過來吧?不然世界上哪來這么奇怪的事情。

  她想起了百年孤獨,荒誕的小說里面,格里高爾變成了的那只巨大的甲蟲。

  只是夢境,醒來之后甚至記不得了吧…她冷靜下來之后就這樣和自己說著,但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醒過來才是。

  或許等她的電話響了,會把自己吵醒吧——她只能期待這種外部帶來的刺激。

  果然,還是想要看見您的,即使做夢也…

  她舉起了雙手——或者說前肢,母親的臉近在眼前,比她往日任何一次看見都要清晰得多。

  “你這小家伙呀!”

  鄭麗紅真是越來越喜歡這小家伙了,摟入了懷中。

  “給你取個名字吧?”

  母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才發現原來貓的聽覺發達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方,她甚至能夠聽到母親的心跳聲般。

  名字?這個夢也太過真實了吧…還沒有醒來嗎,這次睡得是不是太沉了些。她就這樣讓鄭麗紅抱著放到了自行車前面的籃子位置,看著這個對她目前來說相當高的高度,有種發虛的感覺——我可不是真的貓啊。

  “就叫小淘氣吧!”

  那聲音還是這樣的清晰,陶安琪其實沒太過在意名字的事情,只是隱約記得,小時候母親也是這樣叫自己來著。

  淘氣…那家的孩子沒有淘氣的時候呀!

  您不也是很淘氣嗎?去年裝了幾回病了!都說人老了就活得越像是個孩子,您可真是折磨死人。

  陶凱和你說過多少次,讓你不要出來蹬自行車了,您聽過嗎?您都不聽,您都要我們聽您的。

  自行車搖搖擺擺,后來開始變得穩定起來,前方的人和物,一點點兒靠近又一點點兒遠離…陶安琪看著看著,就從籃子里面爬了起來,爪子按著,探出頭來,看著這視覺內的景象,突然有點兒想念伊力多的味道。

  ——來,一人一瓶啊。

  小時候放學回家,總是這樣的。

  她是真的舍不得一口喝光,總是先放到冰箱里頭,等它冰冰涼涼了,才舍得取出來,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明明只是百來毫升的東西,卻可以喝很久呢。

  現在母親都不準備了…其實家里就有,其實還有許多,賣不完的,都會拿回家里。

  其實好像是自己習慣不去喝了吧?

  “呀,你這小家伙,還真是淘氣!危險…名字沒取錯!”

  鄭麗紅伸手把籃子里面小家伙的頭按了下去。

  誰才危險,您才危險好嗎,別忘了您還在騎著自行車呀!別到處亂逛了,趕緊回家好嗎?您一個人,在街上逛什么?

  您一個人…

  為什么還沒有醒來?

  叮鈴鈴——叮鈴鈴——!

  “阿紅,阿紅!”

  一名中年婦女,同樣的裝扮,騎著車駛了過來。她有些印象,這是和母親一起做同一份工作的工友。

  名字她有些想不起來了。

  “阿紅,今天怎么看就賣完啦?”

  “還不是這個小家伙的功勞!”

  “呀,哪來的小家伙?給我看看!”

  多少有點兒油膩…她掙扎了幾下,實在是無法反抗得了這位油膩的大媽——對了,名字想起來了,就住在她家附近不遠的一位阿姨,最開始母親做這份工作的時候,還是這位阿姨介紹的。

  兩人開始閑聊起來。

  油膩的阿姨從車前籃子處提了一個小袋子出來,說:“我兒子和兒媳婦帶了點蜜柑回來,拿點給你嘗嘗。”

  “這怎么好意思。”鄭麗紅有些歡喜。

  母親自然是喜歡吃蜜柑的…她知道得很清楚——看著鄭麗紅隨手就剝開一個吃了起來,她想要不以后寄點兒回來吧。

  “嗯…有點酸。”鄭麗紅眉頭皺了皺,但還是貪吃,吃了一個之后又開始剝了新的一個。

  ——少吃點,別當寶好嗎?

  “兒子回來了,這兩天就別出來蹬車啦。”鄭麗紅看著好友笑道。

  油膩阿姨道:“不賣啦,把這個月的貨賣完就辭了。我兒子說不出去打工了,回來做點小生意,開間早餐小店,讓我過去幫忙。”

  “這不是挺好。”鄭麗紅是真心為好友感到高興。

  她聽著聽著有點兒犯困…中年人的話題距離她還十分的遙遠——或許是這貓兒身體的關系,她總感覺開始犯困。

  三四月南方的天氣顯得陰冷,她縮在了母親的懷抱中,一動不動。

  “你家陶凱也不錯啊,聽說進了大公司,有前途啊!”油膩阿姨笑著說道:“你啊,也該想想清福了,別這么累。”

  鄭麗紅搖搖頭道:“閑得慌,不像你,還有孫子帶。”

  油膩阿姨是對鄭麗紅知根知底的,平日家常話說得多了,“最近和陶陶怎樣啦?”

  鄭麗紅笑道,“能怎樣,也就是通通電話,平時見不著,電話還是常來的。”

  ——我…我沒有。

  她忽然想起別人說,父母從來不在旁人面前說兒女不好的話。

  “這不挺好。”阿姨笑得是真的高興,“這孩子啊,性子雖然倔點,可很護著你不是。記得小時候,你讓人刁難了,這丫頭拎著掃把就把人一頓亂捅。”

  “可沒少麻煩。”鄭麗紅莞爾一笑,低頭看著懷中的小淘氣,摸著它的背。

  “這姑娘我看著也喜歡,要不等她下次回來,咱給介紹個對象吧?人品還不錯的。”阿姨建議道。

  她睜開了眼睛,抬起頭來,生怕母親順口就答應了下來,這是她最覺得麻煩的事情…應該做得出來的吧?

  “哎呀,你就別操心啦。”鄭麗紅好笑道:“我不給你媒人婆錢的。再說晚點成家也沒什么啊,陶陶在外邊發展還挺好的,她說要事業為重。再說這年頭又不比從前,晚點結婚也沒什么。”

  ——亂講,明明每次都是您和我說這個話題的時候…

  ——原來…一直都在維護。

  “真拿你沒辦法。”阿姨搖了搖頭,與鄭麗紅繼續瞎聊了兩句之后,就蹬著車子離開。

  鄭麗紅把東西收拾好,站起身來,不過她腰不怎么好,起來的時候有些酸痛,只好自己輕輕揉捏幾下。

  喵——!

  她看著看著,幽幽喊了一聲,便用爪子貼了上去…折耳貓真是無力啊。

  “怎么啦?你這小家伙,要給我捶腰啊?”

  鄭麗紅覺得好笑,這小家伙怎么這樣的靈性,她把它抱了起來,“沒事的,我習慣了。”

  ——習慣…什么時候的事情,為什么,都不和我說。

  快旁晚的時候,她昏昏沉沉,貓兒的身體真的脆弱,她其實不知不覺間睡著了過去…似乎是被母親抱著,來到了菜市場走著。

  母親該是時候去準備晚飯了吧?

  她很久沒有來個這個市場了,好久不曾來過…上次來的時候是什么時候來著?記憶只是停留在很少的時候。

  母親背著才一歲多的陶凱,牽著自己。

  臨近收檔的時候,菜市場的東西總是便宜一些。

  “紅大姐,雞肉要不要?上次養的雞,今天宰一頭?”

  “別!一頓飯我可吃不完。”鄭麗紅搖搖頭,很是尖酸的模樣,道:“你給我繼續養著。我給你說啊,這雞我是養著等我女兒再吃的,你要是敢賣別人了,回頭我罵死你。”

  “哎呀,紅大姐,這么多年街坊了,你這話什么意思嘛!”

  “行啦行啦,來半只鹽焗的吧。”

  ——上次回來,我一塊沒吃。

  ——您…等了多久。

  “累啦,小家伙?馬上回家啦,要不給你買條魚吧?”

  “不回來吃飯了?不早說!”

  “哎呀對不起媽,這邊臨時要加班,我實在沒辦法…別等我了哈!我保證,今晚的碗筷回來一定會洗!好嗎…先不說了!”

  “真是的…”鄭麗紅頗為無奈地把電話給關了起來,看著桌子上的半只鹽焗雞,“這么多我可吃不完。”

  ——我在!我在這里…

  “小家伙,怎么不吃了?”

  卻見這小家伙賴在自己的腳下,咬著自己的褲腳,鄭麗紅好笑地把小淘氣給抱了起來,笑道:“怎么啦這是,要陪我吃飯啊?”

  ——我在…

  “好好好,咱們一起吃。”

  鄭麗紅小心翼翼地夾起了一塊魚肉,又把骨頭給剔去了之后,才送到小淘氣的嘴邊——電視是開著的。

  鄭麗紅沒有坐在飯桌上,只是邊看著電視,邊自己一個人吃著飯起來。

  “昨夜晚上,本市的著名企業奧斯通制藥廠區發生火災,幸好我市消防人員趕到及時,并沒有造成人命傷亡…”

  鄭麗紅抬起頭來,自言自語道:“哎呀,燒了這么大一片,沒人受傷可真是萬幸了。”

  又一則新聞開始報道起來,鄭麗紅又自言自語起來。

  ——您…一直都這樣寂寞嗎。

  只有客廳的燈開著,電視的聲音響著,鄭麗紅捧著飯碗,小口小口地說著,偶爾才自己給自己說了兩句話。

  后來鄭麗紅睡著了,自己靠在了沙發上。

  她想要把母親喊醒來,可是怎么都喊不醒來,真真是急死人了…不怕著涼的嗎?衣服就穿這么一點。

  她想去咬來一塊薄毯,可是努力了半天,毛毯放在什么地方都找不著…

  陶凱你這個混蛋,天還沒有暖起來,你就不會在客廳放一個暖風機嗎!我不是給家里寄回來了一個嗎!

  我…我給不了媽蓋被子啊…

  陶凱你這個混蛋…混蛋…

  ——我…我…

  喵…喵。

  她最后跳上了鄭麗紅的身上,鉆入了她的懷中…至少,能給這么一些。

  又一次醒來…夢還沒有醒來。

  她呆呆地看著墻上的點子鐘,九點多了…陶凱還沒有回來嗎?

  她還在沙發上,身上裹著厚厚一層的毯子,舒服得她甚至懶得挪動一下身體…母親呢?

  “喂,李醫生嗎…是我,鄭麗紅,對對,您說的那個檢查,我想明天去做一下,可以嗎?”

  醫生…檢查?什么檢查?

  她疑惑地跳下了沙發,跑到了鄭麗紅的腳下,但母親什么都沒說,蹲了下來,把小淘氣放去陽臺處一個新買回來的貓舍當中。

  她知道母親是早睡的。

  但是您還沒有告訴我,為什么要去檢查…

  檢查…

  她忽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一大早,鄭麗紅就不在家了。

  她醒來的時候,貓舍面前放了點吃的,以貓兒的吃量來說,大概是一天都不用仇的…她也沒有見著陶凱,但看陽臺上晾著的衣服,應該是昨晚很晚回來過。

  …檢查,在檢查了嗎。

  她滿腦子都在想著這件事情…陽臺的門關著的,她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就連爬上陽臺都無比的困難。

  她知道一個人的時候,一天是很難熬過去的。

  但她從來沒有體會過,一天熬過去的時間,原來有這么長。

  這個夢,還真是不打算讓自己醒來似的…她想著又一個小時,發呆又是一個小時,半睡半醒的時候,忽然又感覺到其實就這樣保持下去好像也不錯。

  最起碼,不用操心太多的事情…吧。

  直到旁晚的時候,鄭麗紅才買菜回來,然后開始忙活起來。陶凱今天倒是早早下班回家了,但吃過晚飯之后就出門了,說是約了朋友。

  母親飯桌前一句話也沒有提去醫院做檢查的事情…陶凱你這個混蛋,平時就不會多關心一下?

  ——陶安琪,你才是…

  她這才有時間和鄭麗紅相處,等了這一個白天的時間。

  等了一整天。

  ——您要等我多久才能見上一面…

  ——您能告訴我,去做了什么檢查嗎…

  意識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她突然有種感覺,或許是應該要醒來了——這都只是夢吧。

  她醒來了。

  她是醒來了,可一切沒有任何的變化。

  十一點多了…陶凱這臭小子,玩過頭了吧?她心理面不斷數落著。

  ——但至少,陶凱還在這個家里…

  ——而我呢…

  她聽到了敲打鍵盤的聲音,感覺到奇怪,所以從沙發上跳了下來,循聲過去…這是我的房間。

  母親來我的房間做什么?

  她不解,來到了母親的身邊——鄭麗紅就坐在了電腦面前。

  這電腦早就要淘汰了,還是她上學那會兒置辦的,已經許多年沒用。可一直沒有處理的意思…這玩兒還能開機?

  她不怎么清楚,這幾年回來住的時間也是有限,這點兒事情索性也就懶得處理。

  原來真的還能用——她有點兒好奇母親在做些什么了。

  鄭麗紅這會兒帶著老花眼鏡,雙眼看著鍵盤又看著旁邊,兩根手指一下下地按著鍵盤,“咦,小家伙,你醒啦?”

  鄭麗紅溺愛地把小淘氣給抱了起來。

  “先別吵著我,我做點事情,等會給你洗個澡吧。”鄭麗紅拍了拍小淘氣的腦袋。

  她疑惑地看著,母親對電腦這種東西是什么時候感興趣的…不過也好吧,至少能找點興趣什么的。

  社交軟件?

  都不知道您會改個什么樣的名字…別和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聊了起來才好,網上的騙子實在太多了。

  她不禁擔心起來。

  天邊的紅…看到這個名字,她愣了愣,什么嘛,這不就是母親一直在用的賬號,她手機上還存著來著。

  只是很少能聊幾句就是了…她心中苦笑。

  這個夢可有夠長的…也有夠真實的…就這樣,一直都不能醒來了嗎?

  這可怎么辦…

  “今天怎么沒有更新了…”鄭麗紅此時自言自語。

  她回過身來,朝屏幕看了過去…只是看了一眼,便是呆住了。

  ——您看的是我…我的動態。

  鄭麗紅一點點地移這鼠標的滑輪…文字,文字,文字之后出現了配圖。

  ——這不是我請了假的…昨天的…

  ——這不是夢?

  她正在分不清楚現實和虛幻當中,整個兒混亂無比,卻見母親此時點開了一張自己昨日的自拍照片,然后放大。

  她是不解的。

  鄭麗紅拿來了自己的手機,把屏幕上放大了的照片對準了之后,才拍了下來…她還是不解的,但心臟忽然好痛起來。

  “給你看點東西好不好。”

  她看到母親心滿意足般的笑容,她把電腦關了,然后抱著小淘氣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在衣柜下面的抽屜里面拿出來了一本相冊。

  她翻開給小淘氣看了起來,“怎么樣,你要記住這個人啊,等她下次回來的時候別嚇著了。”

  鄭麗紅笑著柔聲說道,像是教導,一頁頁地給小淘氣翻開相冊。

  小時候剛出生的時候,幼兒園表演的時候。

  小學上學的那會兒,初中運動會長跑第一名的時候。

  高中畢業的時候。

  大學畢業的時候。

  原來,有這么多…

  她看著那一歲歲長大的自己,還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差不多了吧,到了大學畢業之后。

  相冊還在翻著,又是新的一頁。

  第一次參加公司活動的時候,第一次去國外旅游的時候,去到一家喜歡的餐廳吃飯的時候…

  她知道了…知道了這些照片的來歷,知道了母親為什么要用手機拍下那張自拍照來。

  ——您…都這樣拍下來的嗎…

  和同事一起去看電影的時候。

  ——一直都這樣嗎…

  他們給自己慶祝生日的時候…

  她高興地笑著。

  ——這是二十七歲的生日,我其實許了個愿望的…

  去年升職的時候…

  上個月感冒了在醫院打點滴的時候…

  ——這個好丑啊,我明明早就刪掉了,您拍下來做什么,做什么…

  ——對…不起。

  ——媽…

  對不起。

  喵…喵…喵喵…

  鄭麗紅笑了笑,伸手去揉了揉眼角兒,她叫得更加的大聲了,喵喵喵,嘶聲裂肺地叫著。這可把鄭麗紅嚇壞了。

  “怎么啦你這是?是不是什么地方不舒服,小家伙?”她急忙地抱在懷中。

  讓我說句話好嗎…

  讓我…讓我說句話啊!

  讓我…

  折耳貓沉沉睡去。

  天又亮了。

  陶安琪猛一下睜開了眼睛…母親呢?

  她第一時間想到,便想要去尋,再被困在陽臺一整天,她可真真是受不了——只是,在床上。

  自己公寓的這張床上。

  回來了…醒來了?

  陶安琪怔了怔,精神有種錯亂的感覺——只是,既然已經在這里醒來了,那果然只是一場猛而已。

  她緩緩吁了口氣,感覺是松了口氣…也感覺多少有些空空蕩蕩。

  這次回去之后,好好地和母親說會兒話吧?

  她這樣想著——但時間。

  白天,早上?

  陶安琪頓時一愣,抓起手機的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去兩個晚上了!

  她只覺得頭昏目眩,陣陣饑餓的感覺傳來,真實…該不會,這一覺就睡了足足兩個晚上?

  她突然一驚,想著那夢中化身為折耳貓的事情,抓起電話就打給了母親鄭麗紅。

  沒有人接聽,一直響,也一直沒有人接聽…陶安琪心中著急,給陶凱打了個電話。

  “喂…姐啊,早啊,做什么。”

  “你在家嗎?”

  “這不是剛給你吵醒了嗎…”

  “媽呢?我給她打電話,她一直沒接,你趕緊去看一下!”

  “好吧…等會…我看看啊…咦,真沒在啊,早飯倒是做好了…哦,怪不得,她忘記拿手機了…好啦,沒事的,可能去買菜了,要不就帶著小淘氣…咦,小淘氣沒帶出去?去什么地方了…”

  “你趕緊去找!”

  “啊…姐,我昨晚加班,通宵困死了。再說媽這么大了,沒事的…”

  “什么通宵,你不是和朋友出去喝酒嗎,別以為我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沒給你說啊?”

  “你…你氣死我了!!!趕緊去找!!我現在回來!”

  “姐…姐??”

  嘟——!

  不是夢…不是夢…不管是什么。

  陶安琪連忙從爬起了身來,顧不上饑腸轆轆,已經不想火車票的事情,直接打車到了機場,買了最近的航班票。

  “你還真是回來了啊…”

  陶凱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的時間了,只見陶安琪這眼睛紅彤彤的像是一路哭著回來的,頓時清醒了過來。

  “姐,你怎么了!”陶凱頓時大驚。

  陶安琪聲音沙啞道:“我不是讓你去找一下媽嗎?你…你就知道睡覺?”

  “這…這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我現在很亂,總之你馬上給我爬起來!給你三分鐘時間,衣服穿不好出來,你就別認我了!”

  陶安琪氣沖沖地走出了客廳…她連鞋子都沒有來的急更換,心急如焚地看著時間…看著陽臺處貓舍內的小淘氣。

  她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只是用力地捏著自己的手臂,痛徹心扉。

  不是夢…

  她一下子沖入了母親的房間,在衣柜最小碼的抽屜里,果然翻出來了那本相冊。

  她翻開看著,心中一酸,淚水就止不住留了下來。

  ——真是個傻媽媽…

  電話都忘記帶了。

  鄭麗紅嘆了口氣,這記性可不好…只是早上心事重重出門,渾渾噩噩的,到了醫院的時候才想起來。

  報告還沒有出來呢…最快都要等到下來。

  人說老人的時間可以過得很快,也可以過得很長,甚至不知不覺就會過完。鄭麗紅一個人坐在了醫院里面,這時間還真是過得挺快。

  發著發著愣,愣著愣著,時間就差不多了…原來一坐就是一個大白天的時間。

  時間差不多了吧?

  鄭麗紅心事重重地扶著膝蓋站了起來…剛才護士姑娘過來了,告訴她說,報告出來了,可以到醫生的辦公室去。

  鄭麗紅看了看都在這里等著叫號,或者和自己一樣傻傻坐著的人…這地方呆著真的難受。

  “李醫生,我的病…”

  她看著眼前這位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醫生,忐忑著抓緊了手上的紅色購物布袋子。

  陶安琪沒有與陶凱說她那個奇異的夢境,只是說母親可能有些事情瞞著他們,偷偷去醫院做什么檢查。

  這可真的把陶凱嚇得不輕。

  “李醫生?”陶凱愣了愣。

  “對!你知道!?”陶安琪一下子抓住了陶凱的手臂——她手上還抱著那本相冊。

  “前幾日媽昏倒了進醫院,我看了一下資料,好像是寫著李醫生什么來著,難道…”

  “就是這家醫院了…”

  一下車來,陶凱就指著醫院的大門。

  陶安琪深呼吸一口氣,神情凝重地走了進去,這時候電話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是公司上司打來的。

  陶安琪咬了咬牙,直接把這電話給切斷。

  姐弟二人分頭在醫院找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么,她有種很強烈的感覺…會是這個方向。

  “媽!”

  鄭麗紅坐在了醫生辦公室門前走廊的椅子上,手上抱著那檢查之后的資料,就這樣呆呆坐著。

  “媽——!”

  她一抬頭,就看見陶安琪站在了走廊的一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然后快步地跑到了自己的身邊。

  “安琪?你怎么…”

  “媽,媽…媽!”

  陶安琪哭著鼻子,直接抱了上來,在目前的肩膀上抽噎著,“媽…媽,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我回來…我要回來,我要在你身邊不走,媽媽,媽媽你別丟下我,別丟下我啊…”

  “你這孩子,哭什么啊?”鄭麗紅心中一酸,就摟著了她,“看你哭得,又沒什么事情。”

  “我都知道了…都知道了!”陶安琪哭道:“檢查…檢查是不是?”

  鄭麗紅張了張口,最后吁了口氣,“醫生說…是良性,讓我多主要休息而已。不信你看。”

  良性。

  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是這樣的幸福。

  街上。

  “姐,你真的決定回來了?”陶凱好奇地搭著陶安琪的肩膀問道:“你不是說今年還有機會升職嗎?”

  陶安琪翻了翻白眼,“你就這白癡,我要不在家,老媽子睡著了都沒有個人給蓋被子的!”

  陶凱嘀咕道:“說得好像你有蓋過似得…”

  “你說什么?”

  “我說你真漂亮!你要不是我姐,我肯定要追你啊!”

  “去死!”

  鄭麗紅抱著小淘氣在前面走著,很是高興…后面跟著的姐弟兩個說說笑笑的,好像是小時候一樣。

  經過一家照相館的時候,陶安琪忽然把母親和陶凱給叫了下來…她是心中突然來了主意的。

  “要不,去照個全家福吧?”

  鄭麗紅看了一眼陶凱,打從心底里面笑了出來…當然好啊。

  陶凱推門走了進去,卻見一名金發的女孩迎了上來,柜臺前,還有一名微笑著的年輕人。

  “咦,你們不是…”

  那年輕人道:“有什么可以幫到你們嗎?”

  “我想…”陶安琪從后走來,一邊一個,摟住了鄭麗紅與陶凱,“照一張全家福,可以嗎?”

  “當然。”年輕人微微一笑。

  準備的功夫很快。

  攝影棚里面,金發的女孩在一旁給打起了燈光,年輕人取來了一臺金色的相機,“來,幾位,笑一個好嗎?”

  “等等…”陶安琪這時候忽然說道。

  只見她想了想,接著把小淘氣給抱了起來,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小家伙腦袋歪了歪,眼睛一眨一眨。

  “還有它。”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報告不會寫著‘良性’兩個字。

  我只希望,每一個人都有‘良性’…這個故事沒有什么轉折也沒有太多的懸念,就是很簡單的一個故事,

  突然想起了一首歌的歌詞。

  ——明明沒有要事趕,仍舊習慣說繁忙。

  ——臨行亦叮囑必須要干掉暖壺的湯。

  ——門牌下老少平安,即使可貼多十年。

  ——仍能共晉晚飯天至知尚有幾多趟。

  謹以此章,獻給那些還沒有找到回家的理由…想回家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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