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前,菊花還只是菊花的時候就有了這座品菊樓。如今,菊花已經不僅僅是菊花,品菊樓這三個字也多了些玩謔曖昧的意味。顧天佑聽到這個名字就忍不住贊起這青田公子的品味獨特,估計這地方,絕對夠味兒!
申牌時分,顧天佑帶著阿元,閑庭信步來到約見的地點。
行至樓下,抬頭觀瞧。只見這品菊樓雖是做下三路皮肉生意的勾欄院,氣勢卻頗為不凡,七層樓的建筑,楠木修造,細節處勾心斗角,明面上雕蟲畫鳥,另有八仙七賢各種人物,無不鐫刻的傳神入微。一條杏紅的幡子從七層樓上垂下,龍飛鳳舞書了三個大字品菊樓。
樓前三十六級臺階上擺滿了紫白相間的菊花,顧天佑號稱惜花之人,卻并不算懂花。若是胡莫菲在,必定能認出這些菊花正是名種,喚作紫龍臥雪。
拾階而上,正門廳堂寬綽,內里早鶯鶯燕燕站滿了姑娘。一個個或濃妝艷抹,或薄施粉黛,無例外的,個個媚態橫生,眼波帶風情,淺笑有風流。走相、坐相、立相、睡相、喜愛相、嗔怒相,無不入了媚術形骸,一顰一笑,一言一動,樣樣能從媚字上著想,不露絲毫本相,可謂是得了此道三昧。
阿元有些煩亂情緒,道:“人家約先生酉時在這里見面,您來這么老早就為了看這些亂糟糟的女人?”
“怎么著?你不喜歡看?”顧天佑心中好笑,這猴子形神皆有人之根骨,唯獨這心性還是那么跳脫靈動,說話做事仍無人之老練世故,耿直的一滴香油通到底。
“有什么值得我喜歡看的?”阿元不屑的:“庸脂俗粉,我就不覺得有什么好看的,沒一個能跟秋靈兒比的。”
顧天佑嘿嘿一笑:“你看人看臉,我看人看骨,要不然怎么我是先生,你是阿元呢?”
古人云:尤物足以移人。尤物為何?媚態是也!媚態在人身,猶如火之有焰,燈之有光,珠見金銀之有寶色,是無形之物,而非有形之物。女子一有媚態,三四分姿色,便可抵過六七分。試想以六七分姿色而無媚態之女子,與三四分姿色而有媚態之婦人,同入一男人眼中,則男人多數只愛三四分而不是六七分。
“我就覺得敖光和靈兒比這些女人強多了。”阿元道:“打扮成那個妖氣樣子,連我這個真妖怪都瞧不上。”
“你懂個屁!”顧天佑沒好氣的:“這才叫人似桃李春風墻外枝,賣俏倚門兒笑,有色無香蝶自來。”阿元道:“您的嘴巴大,話都由你來說,我嘴巴才不跟您分說斗口,若是我說了管用,便直接一拳頭砸碎了這破樓,讓她們全都了賬。”
說話間走進品菊樓,立即有老鴇過來將湊上前的姑娘們驅散,嗲聲嗲氣的:“喲,二位爺您們可不對呀,這可都多少日子沒來我們這里了?后面的姑娘們早就跟我抱怨了不知多少次”
“我們是初來乍到,應約而來。”顧天佑不動聲色的遞過去一塊下品靈玉,道:“麻煩媽媽先給安排個清凈寬敞的房間,再來一桌上等酒席。”
那老鴇一聽是初客又是應約而來,登時便有些不喜,待手上接過靈玉,面色頓時變了,不是貪婪而是尷尬和畏懼。
當此時,神術昌明,人人都曉得靈玉的好處。這種硬通貨雖然名義上是貨幣的一種,但實際上在一般的商務行為中卻極少有人拿來用做貨幣使用。一塊下品靈玉便是一百金,這筆錢足夠在這地方找個當紅的姑娘花天酒地三日夜了。通常,那些不入流的修士公子哥兒們都是把靈玉作為昂貴的佩飾隨身帶著溫養的。
即便是在神都,靈玉的流通和使用也是有規矩的。
在神都開這么大的勾欄院,自然是有些見識的。能用靈玉做貨幣隨便丟的主兒,老鴇子也沒少了見識,所以才更曉得這種豪客幾乎個個有非同尋常的官方背景。不是神方中的精銳,便是府衙巡檢司的官人,因為在神都,只有這兩個玩命的部門才拿這玩意關餉。
“二位貴客這是何意?”老鴇不動聲色的想把這塊靈玉塞回給顧天佑,警覺的打量了幾眼,問道:“二位是從北邊的槽子營過來的?還是南衙府門檻后面的便衣班頭?有什么話不妨說清楚,別仗著有個官身子就想橫踢亂卷瞎胡來,媽媽這里也不是沒根沒腳的地兒!”
顧天佑微微一怔,隨即意識到是誤會了,笑道:“您恐怕是誤會了,我真就是一普通客人。”
“普通客人有用官玉會鈔的嗎?”老鴇提點道:“你這新丁,難道你不知道這玩意到手后,要先去神國通號兌換成銀子或者銅角才能花用嗎?”
顧天佑恍然大悟,收回了靈玉,正想要找幾枚金幣給她,忽然門外有幾人結伴步入,當中一人徑直走到老鴇面前,揚手一丟將一塊下品靈玉丟到老鴇手中,道:“給我們找一間寬敞雅致的房間,另外那些庸脂俗粉就不要讓她們過來了,直接把玉翎蕭,清水荷,玄墨和胭脂點雪給我叫來就成了。”
那老鴇一見這人,頓時滿面堆歡,雙手將那塊下品靈玉接在手中,立即不動聲色的塞入袖中乾坤袋里,道:“喲,今兒這是吹的什么風啊,竟把您趙公子吹到我們這小破地方來了,您這位稀客可是難得大駕光臨啊。”
“別廢話,爺幾個今兒是來瞧熱鬧的,說不定一高興還許會湊湊熱鬧。”姓趙的公子不耐的擺擺手道:“趕緊給我安排去,別忘了,有那冰涼解暑的菊花露給我備上。”說著,一轉身去招呼其他幾個人先入內就坐等候。
顧天佑注意到這小子轉身回頭的時候,首先向幾人當中一個身材高挑的家伙微微鞠了個躬,而后才對其他人一抱拳,說道:“各位同窗師兄,還請稍待片刻,小弟也是久不彈此調,門路不熟,怠慢之處還請師兄們諒解一二。”
為首的高挑個子的家伙一直低著頭,就好像怕被人認出似的,點點頭,沒說話,順著趙公子的意思走到臨時待客的桌子邊坐了下去。容這家伙坐下了,其他人才紛紛落座。
老鴇不敢怠慢,趕忙去安排房間。此舉無疑是怠慢了顧天佑和阿元。天佑哥涵養高深,不屑與她計較。阿元卻是老早就瞅著這破樓不順眼了,跳過去便將老鴇攔住了,叫道:“站住!”老鴇嚇一跳,冷不丁看著這漂亮小哥兒忽然一下子從前面冒出來,頓時一激靈,不悅道:“這位尊客,你攔我做什么?”
阿元哼了一聲,喝問道:“你這女人好沒道理,你這開店的為什么不講個先來后到?還有,你剛才憑什么收了他們的靈玉,卻不收我家先生的?”
那老鴇莫名其妙的看了阿元一眼,許是覺著跟個孩子沒什么好說的,橫身一閃便想從阿元身邊過去,口中還道:“莫名其妙,老娘才懶得理你個小生牤牛。”結果剛邁步到阿元身邊,就被阿元橫手臂一擋,雖沒發力,卻只是帶起的風便把這老鴇激的倒退出一個大跟頭去。
坐在地上便惱了,撒起潑來,沖著那趙公子叫道:“趙公子呀,你可得給老身做主啊!”一指阿元,道:“也不知這位是哪個衙門里的公差?還是槽子營那邊哪路軍中的小爺,只因為我要給您安排房間去,就說我怠慢了他們,舉手便打呀,您要是不給我做主,這可真沒天理了啊!”
那趙公子早聽到動靜了,頓時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來到阿元面前,怒問道:“哪來的野小子,敢在我趙武靈面前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