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術到絕頂,無不稍稍通于道。君平卜日,管郭卦課,袁李天文星歷,張果祿命,楊賴堪輿,皆立身頗高,不肯教人以無恥無義之事。只緣窺著本原。深知欲中傷人,人不可得而傷。欲攫取多財,財不可得而攫。枉壞心術何為?不如循理安分,所以技術高者,決帶幾分道氣。術家自負障天,甘心無賴,迷惑眾生,竊據小利而自得,其實是因為還未窺見本原。
神學天授,毀之不盡。古往今來,代有人才出,開悟見道者不乏其人。但畢竟術不輕傳,求道需緣。浮世滔滔,江湖術士不知凡幾,真人終究是少數,術士江湖,還是欺世盜名的鼠輩更常見。
城郊,深秋的時節,這座西南小城卻依然蕩漾著濃濃的春意。
二十六度的室外溫度,把人們吸引到戶外來。
在這座旅游業和航天工業支撐起的城市里,靈山寺絕對是個有趣的所在。
靈山背靠小相嶺,傍依安寧河,主峰海拔四千一百多米,屹立于靈山寺后,云蒸霧鎖,紫色騰飛。寺廟周圍層巒疊嶂,綠蔭青翠欲滴,清泉石上飛流。登臨佛頂,北可望陽落雪山雪景,西眺牦牛山雄姿及安寧河兩岸千頃沃野,南看衛星發射基地,東瞰綿亙百里的大涼山千峰浮沉及星羅棋布的彝家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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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天佑一行七人此刻正漫步山林間,登幽攬勝,看似輕松自在,其實別有目的。泉林景觀雖美不勝收,幾個人拾級而上,漫步來到山門前。孫京飛指著門前廣場旁一張桌子道:“那有個算卦的,誰有興趣算一卦嗎?”
楚靈珊立即附和道:“我,我想算姻緣。”
孫京飛說了聲好,邁步走到桌子前,上前給算卦先生陪個小心,張口問道:“辛苦辛苦,是和字兒?”
他說的是當年江湖黑話,見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問是不是和字兒,翻譯成白話,意思是:是不是朋友。一般走江湖跑碼頭的聽人問和字,會說是和字,誰也不會平白無故傷和氣。這是舊江湖的講究,現在的江湖混子已經很少有聽的懂的。
那算卦先生是個八字胡中年人,根本就是個蒙事兒的棒槌,完全不懂這路唇點,把眼一瞪,見是個小伙子,一臉的精明俊朗,瞅著就不像是好忽悠的,于是不厭煩的支應了一聲:什么字兒?我這里不測字。
孫京飛倒是很有耐心,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和這算卦的攀攀道行,說道:“您這不是擺的金嗎?三江五湖皆兄弟。”
舊江湖路數四大門,金評彩掛,金就是指算卦、扶鸞、看陰陽,評是吃張口飯的,說書的唱曲的,彩是變魔術的,掛是打把勢賣藝的,胸口碎石,金槍刺喉,耍旗桿,玩石鎖,滾流星叉,單刀進花槍等等。
孫京飛所說的擺的金,是金字門一個小的分類,金字門要是講全的話,能成一部大書。那算卦先生聞聽擺的金,一臉茫然,變了臉說道:“我說你這小伙子,年紀輕輕的,怎么不會說人話?我這忙,你要不算卦,別地方溜達溜達。”
孫京飛碰了一鼻子灰,微微蹙眉,嘟囔了一句:“嗨,是個空子。”空子的意思,就是指外行人,說行話聽不懂。
顧天佑走過來道:“先生是本地人吧,我們幾個是外地來旅游的,想在這山里租一套房子,您看有沒有合適的,給介紹一套?”加重語氣:“只要能讓我們滿意,價錢高低不是問題,事成之后保證虧待不了您。”
算卦先生抬頭瞥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點點頭,道:“這還像話,房子好找的很,這嶺子下面就有個改造好的村子,全是二截樓座子,房間多得很,裝修也整齊,去了包你們滿意,就是價錢貴還不能商量。”
孫京飛道:“價錢貴點沒關系,不過我聽人講靈山寺門前這些日子來了一位算卦先生,鐵口斷金,預測吉兇禍福沒有不靈的,所以特意慕名而來,轉了一大圈,就看見您這一個卦攤兒,所以才冒昧的過來問問。”
算卦先生道:“你問卦就好好問,甭管問什么都可以,但是你不能年紀輕輕的說胡話。”點點頭,又道:“沒錯,你們要找的算卦先生就是我。”
孫京飛剛要問點什么,顧天佑在身后悄悄拉了他一下,同時輕輕推了身旁的耶律明月一下。
“這位先生貴姓高名?”耶律明月湊上來,用標準的臺島腔問道。
“我叫張經綸。”算卦先生道:“你們叫我張老師就可以,現在不流行舊稱。”盯著耶律明月的衣服和拿在手里的最新款手機,眼睛一亮,問道:“這位先生是從海外來的吧?”
耶律明月點點頭,道:“張老師真是神算啊,我是從臺島過來這邊的。”他的國語口音很重,經常接觸娛樂新聞的人都能很容易分辨出他的臺島腔。
算卦先生賊兮兮瞧了瞧秦瀟瀟和楚靈珊,轉頭問耶律明月:“帥哥想問姻緣還是前程?”
這人幾乎毫無基本功,生意口兒不是一般的差。顧天佑暗自猜測,此人多半不是真傳,那個能預測吉兇的高人應該不是他。金字門真傳有五,前棚,后棚,玄關,炳點,托門。這叫生意口兒,但關鍵還是“簧”扣的準不準,這個簧在金字門里指的是切入的扣子。所謂巧舌如簧,這個扣子準不準是算卦先生能否先聲奪人取信于對方的關鍵。
這張經綸一上來就問耶律明月是不是問姻緣和前程,用的是金字門里最粗淺尋常的扣子。年輕小伙子,錦衣玉食,身邊帶著女伴,問卜求卦多半與姻緣有關,少半是問事業,跳出二者,為難事情不足七八。所以命中率還是很高的。之所以說他生意口兒差,其實說的是他在開腔前毫無包袱,連個開場詩都不會念,先聲奪人的效果自然差了許多。
世風不古,人人急功近利,現在跑江湖的,連自己這行的生意口是怎么回事兒都搞不清楚了。
顧天佑沖耶律明月使了個眼色,后者會意的點點頭,從兜里掏出兩張新款五百大鈔放到桌上,道:“先生神算啊,我這還沒說什么呢,您就知道我要算的是姻緣,神算子的名頭果然名不虛傳,這回我可真是遇到高人了,這里有一點點錢,不成心意,就請您快給我算算,我這一趟帶未婚妻尋找失蹤的未來岳父能否成功?這可是關系到我一輩子的婚姻幸福,請您無論如何也要幫我指點迷津。”
“啊!”張經綸的手按在鈔票上,卻并不急于收下,口氣遲疑道:“您這可有些壞了規矩呀,連找人帶問姻緣,姻緣還好說,找人的話可不是這個行市呀。”
耶律明月不動聲色的又拿出兩張來放在桌子上。時下共和國經濟在全球范圍內可謂獨領風騷,RMB的購買力日益提高,兩千塊錢的卦資已經算可觀。張經綸滿意的翻手按住,笑道:“你要是算姻緣,我現在就可以給你說道說道,但是你是要找人,咱們就得借一步換個地方說話,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等我一下,容我換一身行頭再給你推算一番。”
耶律明月不敢自作主張,沒有立即表態。顧天佑湊過來說道:“你看怎么樣,我就說這山上有高人,真要是江湖混子,跟咱們這里胡說八道幾句把錢一收不就完了?人家這是有真本事的,所以才有這么多講究,哥們兒你還猶豫什么呀?”
張經綸帶路,眾人來到山嶺下一片嶄新村落中,七拐八繞走進一戶民居中。張經綸介紹說,這房子是他親戚家的,親戚兩口子在城里開飯店,買賣興旺發了財,把孩子和老人也接過去暫住,這房子就空了,一直想找個合適的租客。
葉旭輝在顧天佑示意下,湊過來說,這房子看著還行,你開個價吧,我們租下來了。
張經綸也算半個江湖混子,見這一行年輕男女穿著相貌皆不俗,口氣又大,于是立即獅子大開口,要了個很高的價錢,而且還提出來至少半年起租。葉旭輝在顧天佑示意下痛快同意并當場付了錢。
耶律明月說:“房子你也租出去了,這回該幫我推算推算了。”
張經綸陪著笑臉說道:“幾位稍稍等待一會兒,推算尋人不比推演命數,其中變數太大,我需回去換一身行頭,設一座祭壇,開壇請師父親自為你們指點迷津。”說著,告辭去了。
孫京飛看他去的遠了,才道:“情報顯示,咱們要找的人就在涼山一百里范圍內,遵照天佑的意思,這次先不采取拉網式搜索,先做了一點可疑情況的排查工作,結果發現這個張經綸有點可疑。”
“這個人本只是小嶺村的農民,過去在山城耍過幾天袍哥會,歲數大了以后才回到村里務農為生,最近一階段不知怎地忽然就開了竅,跑到靈山寺前給人算起了卦,據說算的還很靈光,剛才我用江湖唇典試探他一下,這個人是個棒槌,身上應該是沒多少真東西。”
顧天佑道:“所以他現在要去找有真東西的人求幫去。”
孫京飛有點擔心:“那人如果真是精通奇門術數,能預測天機的高人,咱們來了這么多人,會不會打草驚蛇?”